霍子心行动不当的事情控制在小范围内没有扩散出去,毕羽只让她休假,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工作。好在接近年底,暂时没有重大案情,靠马克老夏他们也足够应付。
放在以往,这样的处理对霍子心无疑于公开处刑,她定要闹个天翻地覆。这回她反倒可以欣然接受。
自从被陆泽言揭穿了心底最黑暗的秘密,扼住她喉咙的压力骤然减轻。所有的不堪似乎都有了人分担,她在这个世上,终于不再是孤立无援。
若要向着捉捕昼魇的目标更进一步,霍子心知道,她需要等。等一个抽丝剥茧,等一个千载良机,才有可能一击必中。
“你出了事,第一个来找我的,不是毕羽,不是宋悠悠,却是你男朋友,我还是挺意外的。”
云哲提起陆泽言,口气里有一丝别扭。“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最了解你的人。我以为,至今为止除了林琛,没有任何人能走进你心里那道门。这位陆公子,真是厉害。”
霍子心察觉到气氛里有一丝尴尬,敷衍地笑笑,“家里介绍的推脱不掉,装装样子。”
“我倒不这么觉得。陆泽言能够找到我这里,一针见血指出来你的心理状况有问题,绝对不是个普通人。这人绝顶聪明,所以让你另眼相看,对吗?”
陆泽言能洞察霍子心的心事,是令她刮目相看。但霍子心并不认同云哲的说法,在她的心里,过去将来都只有林琛,旁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
不过她已经猜到云哲想说什么,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云医生今天好像无心问诊,悠悠还在外面等我,那我先撤了?”
云哲挥挥手,“只闻新人笑,不理旧人哭。早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你就范,在下近水楼台这么多年,真不该忍着不出手,白白便宜了姓陆的小子。”
云哲用的是玩笑的口吻,表达的意思却不是假的。宋悠悠也曾多次提到,云哲对她可能有说不清楚的想法,但风月之事在霍子心眼里,从来就不是重要的。
好在他是个理智自持,懂得进退的人。这叫霍子心往后不用担心,会失去这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从壹心出来,宋悠悠送霍子心回去,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贺天明。
“托您的福,我三年了也是头一回休假。我和贺天明想找个附近的地方去放松几天,你一起去吗?”
“我一个人才不自讨没趣,跟着去吃你们俩塞的狗粮。我还是自己去训练馆里歇着吧。”
“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做我们的电灯泡吗?如今不是有陆泽言了嘛,你叫上他一起,我们四人出行,晚上没事还可以一起打麻将。”
“你没病吧!我和陆泽言什么又不是真的谈恋爱,我不可能和他一起出去玩。”
宋悠悠啧啧两声,“那是以前啊。但是经过这一番英雄救美,我看陆泽言已经把你家万年难缠的沈女士搞定了,再加上他最近一系列的表现,当真不打算考虑考虑人家?”
“滚!”霍子心瞪她一眼,又想起来问宋悠悠,“如果有一个人,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在很多事情上都有默契。就好像,你并不会觉得他在刻意地关注你,却能轻松读取你的心事,似乎两个人认识了许多年一样。但你又明确知道,你们之间并没有特殊的关系,将来也不会有,是什么原理?”
“什么原理?那是另一个人,傲娇作死呗。”宋悠悠咀嚼着她这个问题,回过神来,“等等,你这说的,感觉就是陆泽言啊,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人……”
不等宋悠悠彻底聒噪起来,陆泽言已经打了电话过来。
“今天你化妆了吗?”
这个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霍子心说,“没。干嘛?”
“那正好。你现在过来我家,地址发到你手机了。”
没等到霍子心问他原因,陆泽言已经收了线。宋悠悠问,“陆泽言找你?”
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陆泽言做事,向来不是平白无故的。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自己。便对宋悠悠晃晃手机,“送我去这儿。”
宋悠悠闹着要跟着霍子心上来看看,被她半武力劝退的赶走了。陆泽言住的地方,是近郊一个高档小区的花园洋房,静中取静,很是惬意。
霍子心咚咚地拍开门,陆泽言一把把她拉了进去,“快快快,太后的车已经到大门口了。”
他踢过来一双粉色带兔耳朵的毛绒拖鞋,“穿上你的鞋。”
她撇嘴,“这给谁准备的,这么幼稚。”
霍子心不情不愿地换上,陆泽言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她推进卧室,从衣柜里揪出一件粉色蕾丝睡袍给她,“来,赶紧换上!”
“你搞什么鬼?”
陆泽言比划着,“我妈从国外回来,要到我家突击检查。我告诉她你和我住一起的,现在才九点过,我们得做出刚起床的样子。”
霍子心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卧室,处处可见女性的痕迹。
墙壁是淡粉色的,顶上是一盏仙气飘飘的羽毛灯。落地窗前布置了一个白色橡木的梳妆台,各式各样的女性化妆品琳琅满目,堪比宋悠悠的桌面。
她作战栗状,“如果不是这风格和我实在不搭,我都要相信有个女人住在里面了。”
很快霍子心就发现,她表面看到的不算什么。小到客厅门口的拖鞋,卫生间里的两套浴巾两副牙刷,大到衣柜里四季的衣服,陆泽言都已布置得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不得不说,如果陆泽言有心犯罪,一定可以制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犯罪现场。
说话间玄关处已经响起一阵比一阵急的门铃声。向来淡定自若的陆泽言有些紧张,“姑奶奶我先去开门,你换好睡衣就出来啊!”
最终霍子心还是没有接受陆泽言提供的粉色蕾丝睡衣。她从陆泽言的衣服里挑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把头发拨散一点,施施然地走出去。却发现客厅里不止苏昀,还多出来一个人。
苏昀见霍子心随意地穿着陆泽言的衣服,BF风格的T恤下面一双长腿,脸颊微红,“子心,我们刚从国外回来,你叔叔说想来看看你,我们就不请自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霍子心没想到还有陆泽言的爸爸在场,自觉这样衣着有些失礼,不太自然地,“没有没有,起来太迟了,我,我先去收拾一下。”
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霍子心已经换上了得体的衣服,还临时抱佛脚地找了个美妆视频,给自己化了点淡妆。
陆泽言的父亲看上去是个深藏不露的人,颇有气场。他似笑非笑,绅士地伸出手来,“霍小姐好。我是小言的父亲,陈山墨。”
霍子心觉得有点奇怪,但在众人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温文尔雅地陪笑着,简短地回答陆泽言父母的问题。
直到中午四人出去用完午餐,陈山墨对霍子心的印象也是极好,多次表示了,陆泽言能与霍子心在一起,让他们很放心的意思。
例行公事完毕,陆泽言送霍子心回家。午后车辆稀少,陆泽言把跑车提速到了限速的最高速度,风驰电掣地在路上奔驰,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霍子心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你爸爸,不姓陆,姓陈?”
“我妈是二婚,他是我养父。”
“那你亲生父亲……”
陆泽言表情沉浮,气氛有一点凝重。“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
霍子心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之前只知道陆泽言父亲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家庭优渥,天生好命,却不曾想还有这样的际遇。
“怎么我觉得,你现在对我的事情,越来越感兴趣了呢?”沉默了一会儿的陆泽言笑了起来,霍子心第一次注意到,他脸上有个好看的浅涡,显得与旁人不同。
“自恋狂。”
“干嘛不承认呢。想了解我的事情,多得是机会,你往后有数不清的时间。”
“谁要了解你……”霍子心话没说完,手机上显示有宋悠悠的来电。
“贺天明都安排好了,后天早上出发。那明天我们去贸易中心逛街,买点出去玩的东西?”
霍子心一头雾水,“去哪里玩?”
“你别给我装。我约了陆泽言,他一口答应,说你也同意了。贺天明把衣食住行都安排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听陆泽言瞎说……”
陆泽言在旁边耳语,“老毕给你放假,就是要你彻底放松的。如果你不愿意,你的心理报告都在我这里,说不定我一生气,就全交给了毕羽……”
霍子心自然不是会受人胁迫的人。但没有来由地,对于外面已经显得有些陌生的世界,对于这段暌违了数年的旅行,她头一次产生了说走就走的冲动。
一根紧绷了太多年的弦,突然松弛下来,就会突然想点不一样的日子。
霍子心答应了宋悠悠的全部要求,陆泽言笑得更狡黠了,“你看,马上你就有一个深度了解我的机会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第19章 鬼娃娃
云岛,隐藏在一片散落的近海离岛深处,终年被海雾缭绕,因为形状像一片孤云而得名。
霍子心他们从风城出发,驱车200多公里到了海岸线边,在海上漂了两个小时才接近一睹真容。
陆泽言晕船,是四个人中第一个倒下的。如今正歪在船舷上,有气无力地,“贺天明大哥,你这是什么精心安排。又不是去马尔代夫,折腾了这么久!”
贺天明正和宋悠悠搂在一起打情骂俏,听他抱怨打了个哈哈,“我倒是想带你们去马尔代夫,悠悠和子心作为警务人员又不能随便出国。言少你忍忍吧,出来玩最重要的是美女们高兴。”
陆泽言与贺天明,要算上两家各种七拐八拐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一个圈子的人。但这初次见面,两个人却完全是火星撞地球,互不相让。
贺天明年长几岁,又独自打理着两家公司,是个精明能干的实业家。在他看来,陆泽言是典型的公子哥,不务正业的那种。而陆泽言则是觉得贺天明虽然圆滑周到,其实世俗无趣,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从内陆到云岛,需要先坐大船到这片群岛的主岛,再从码头上换乘小的机动船。小船一次只能承载不到十人,得提前预定,遇上刮风下雨天气变差,慕名而来的人只能站在主岛上,望洋兴叹打道回府。
“云岛现在成立了自然资源保护区,每天登岛的人数有限制。冬天本就属于旺季,如果不是我找了管理区的人帮忙,老实排队得等两三个月去了。”
贺仲洋洋得意地,“而且我还定到了岛上唯一的酒店。现在除了最早兴建的这座私人精品酒店,别的在建建筑都拆除了。没门路的人就算是白天上了岛,晚上也得回去,可没人管你累不累,晕船不晕船,阿水你说是不是?”
贺天明交谈的对象是在船头掌舵的年轻船夫,名叫阿水。
身体壮实的青年屹立在船头,一丝不苟地凝视着前方,对贺天明也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等船的时候贺天明和接待他们的人攀谈,阿水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他的智力也因为缺氧受到了些影响,从小便是由以打渔为生的父亲独自带大。后来阿水父亲年迈不能出海,赶上这一带旅游业兴起,当地政府就让父子俩一起开小船,每月领取一份工资保障温饱。
上个月阿水父亲去世,阿水便独自承担起了这份开船的工作,目前为止还没出过差错。
被阿水坎坷的身世所动,贺天明显得格外友好。他递给阿水一只烟,“来一根儿?”
阿水微微转头,脸瞬间红了,好看的长睫毛垂下来,摇摇头,“不,不抽。”
同船的还有三个人,一对蜜里调油的年轻夫妇,从头到脚都武装成户外打扮。另一位年轻男子和贺天明年纪相仿,拎着个精致登机箱,衣着考究,看起来也是精英人士。
贺天明对着那精英男士笑笑,“兄弟,抽吗?”
对方摆摆手婉拒了,贺天明有些讪讪的。霍子心正好烟瘾犯了,从后排伸出手,“谢谢。”
霍子心望着眼前这片茫茫大海,吐出的几缕烟气飘出来就消散了。
一个大浪打来,小船冲上浪尖又滑落下来,陆泽言更加头晕目眩,午餐吃的鱼鲜都堵在了嗓子口。
这一切霍子心都看在眼里,她两拳轻捶在陆泽言背上,只听“哇”地一声,他把胃容物吐了个干净,眼泪鼻涕全往外冒。
霍子心粗暴地拿起给他胡乱擦拭,冰凉的手指划过陆泽言的嘴唇,让他像吃了辣椒般发烫。
“叫你以后再自作主张。”陆泽言耳畔飘过冷冰冰的一句话。她是蓄意报复,歪打正着还帮了他一把。
阿水把船停靠在云岛唯一的临时码头,酒店来接他们的人也正好赶到,站在沙滩上给他们微笑致意,“欢迎大家。我是云肆的老板叶辛。”
叶老板年纪并不大,长了一张偏欧式的面孔,皮肤白净,轮廓鲜明,大眼凹进去颇深,有混血的感觉。再加上一米九几的个子,压了陆泽言和贺仲大半个头,吸引了在场除了霍子心以外所有人的目光。
阿水的船舱底部的隔板放着许多物资,岛上除了游客,日常供给也主要靠阿水载来。阿水帮着把东西装到小型电动三轮车上,叶老板掏出两张毛爷爷递给他,阿水摇着头,比划着什么。
“不多不多!最近天天客满,你辛苦了。”
目送着阿水开着船掉头回去,叶老板说,“下午晚些还有第二批入住的客人,我先带你们过去吧。”
云肆建在小山上,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一行人跟着叶老板不紧不慢地走着。
那对户外风夫妇中的妻子环视四周,说道,“这地方真是个野外探险的好地方,这几天踩好点,下次叫上大家一起来。”
“你们俩到这里来,是为了探险的?”这话引起了宋悠悠的兴趣。
“我老公是个酒店爱好者,这次主要是来体验下这个网红酒店的,不过我们也会去岛上深度游。”她望着山路拐角若隐若现的叶辛背影,“云肆的这个叶老板是个有故事的人。据说他以前也在大城市工作,出于兴趣到这里开了民宿酒店。一开始创始人就两个,从设计到装修都是他和搭档亲力亲为的,才有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地方。”
霍子心刷新着微信群里的消息,等着马克他们汇报今天的工作事项,却一直停留在“连接中”的状态。
陆泽言凑上来:“这里应该远离基站,越往前走,网络信号越弱。”
贺天明听见了陆泽言这话,还有一丝高兴。“这回这地方收不到信号才好,我看谁还能把你们叫走查案。”
宋悠悠白他一眼,“前面把这儿吹成仙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挑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贺天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你们非要这么理解也行。过两个月就到我们婚礼了,我想要双喜临门……”
谈笑间,一行人抵达了这间岛上酒店的大门。
云肆虽然是私人修建,但从外观到内饰都可以看得出来,主人用了十二万分心思。和普通的海景房不一样,这栋三层小楼的特色依山而建,每个房间都是270度的全景玻璃落地窗,露台延伸到森林里,和山石的碧色相映成趣。人在门口看不见海,但站在风口可以听见极有韵律的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