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婉婷善意人意,“那我们今天加个SPA?我再叫个助手过来,今天我亲自为你们服务。”
常来这儿的老客人都清楚,没有特殊情况,舒老板已经几乎不会亲自给顾客服务了。今天破例,说起来也是看在贺家的面子上。
“下个月就是宋小姐的大日子,就当是小店的一点心意,祝您大婚圆满。”
宋悠悠说,“另一个助手,你就叫芳芳过来吧。”
舒婉婷颔首一笑,“宋小姐,您真的是个好人,每次都照顾芳芳。”
那个叫芳芳的女孩子拿着美容包进来,霍子心才明白舒婉婷为什么这么说。
芳芳长得眉目疏淡,一看就老实敦厚。但她从从右边面颊到脖子以下看不见地方,有一大片烧伤后留下的疤痕,在氤氲的灯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舒婉婷见霍子心的表情,忙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芳芳是我以前认的妹妹,她在工厂里出了事故,容貌毁了,我想让她跟着我学门手艺,会所里的客人看见她的样子都害怕。只有宋小姐,每次来主动点名要她。如果您不乐意,我再换个人。”
“哪里会。”霍子心一摆手,“这肯定吓不到我们,开始吧。”
舒婉婷的手指绵若无骨,在宋悠悠羊脂玉般的后背上,滴上精油四处游走,力度恰到好处。婷婷袅袅的香气在房间内缭绕,宋悠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放松,轻飘飘的。
“子心。”她幽幽地喊她。
霍子心知道,宋悠悠每次这么叫她,都是有正事要说。
“你觉得,天明会是个好丈夫吗?”
这个问题,像霍子心这样情感鲁钝的人,根本回答不了。
从硬件上说,贺天明家室出众,受过良好教育,人也长得算周正,还有自己的事业,挑不出毛病。
从软件上说,他在外面呼风唤雨,回到家来对宋悠悠简直言听计从,从头到尾都把她捧在手心宠成了公主,也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缺点。
如果是别人问这个问题,霍子心只能理解成是变相炫耀。但宋悠悠问出来,她不奇怪。
像宋悠悠这样,特别有自己主见的女孩,在婚姻上考虑的绝不是简单的锦衣玉食,她有她自己的追求。
“从现有的情况看,他会。当然,建立在你们始终能够保持爱情的基础上。”霍子心觉得,她只能这样作答。
“人人都羡慕我,加入豪门,难得是富二代老公,也真心真意地爱我。但我有时在想,婚姻是多可怕的事啊,要把两个完全不同人捆绑在一起,哪怕日后变成相看两厌了,也得待在一块。婚期越近我越在想,万一他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个人怎么办?”
霍子心掀起脸上的蒸汽眼膜,“你不是恐婚了吧,我的小姐?”
“那还不至于。”宋悠悠撇撇嘴,“只是我偶尔会想,是不是你和林琛这种,才是真正的爱情。可能我这一路从恋爱到结婚都太顺利,也没有为谁撕心裂肺过,所以总在想,是不是也该轰轰烈烈一回,才知道自己要什么。”
宋悠悠当年在警察学院,有个外号叫“不空窗小姐”。追她的人排山倒海,可以从宿舍门口一直排到图书馆,什么爱而不得百转千回,从来都和她没有关系。
到了贺天明这里,和宋悠悠谈恋爱之前,花花公子一个,隔三差五就是风城的绯闻核心,遇上了宋悠悠以后,被治得服服帖帖,再没闹出什么花边新闻。
霍子心觉着,宋悠悠这应该就是没吃过苦头闹的,总觉得在爱情这件事上,力气没有使出来。
“那你现在,除了贺天明,还有让你想轰轰烈烈的人吗?”
“我不知道。”宋悠悠的眼神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有的人,可能你费尽力气也抓不牢,而眼前有个人无可挑剔,还对你死心塌地,谁会舍近求远呢,你说对不对?”
“我说,对!”舒婉婷轻轻地按摩着宋悠悠的天鹅颈,笑嘻嘻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们普通人,求都求不来,也就准贺太你,觉得意犹未尽。”
舒老板这话,听不出酸味,十分诚心。宋悠悠也有点不好意思,“我无病呻吟,你们别鄙视我。”
“这应该是正常的婚前焦虑,可以理解。”听舒婉婷的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宋悠悠八卦的心又起来了,“舒老板这样的女强人,也有感情困扰?”
舒婉婷手上的力道轻了些,幽幽地说,“我只是想起来,以前自己快要结婚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心情。”
宋悠悠耳朵竖了起来,“舒老板居然已婚,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们舒老板。”
“没有……”舒婉婷的声音低了下去,黯然神伤。“那是好多前的事了,婚礼前,我的未婚夫失踪了——他逃婚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精彩绝伦的情感逸闻,宋悠悠巴不得继续听下去,却被霍子心手机里的微信提示音打断了。
霍子心瞅了眼屏幕,随意地接通了视频通话,光滑的玉体出现在了摄像头里。
“我去,霍子心,你跟谁裸聊,陆泽言吗?”宋悠悠赶紧捂紧了被子。
霍子心把屏幕转向她,“反正是个大帅哥,还挺威猛的。”
视频界面上是一只硕大的狗头,阿拉斯加黑白相间的长毛油光水滑的,粉色的鼻子噗噗地喷气,歪头看着她们。
紧接着便是沈女士婉转动人的声音,“肉肉快看,姐姐姐姐!哎哟,一晚上都在挠我,估摸着就是想你了,霍子心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们肉肉呀?”
肉肉是霍子心养在妈妈家的宠物狗。一般霍朗到世界各出差,沈月凝女士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就会借着肉肉的名义,旁敲侧击唤霍子心回去。
“好像听你们刚在说泽言,泽言怎么了?”沈女士搂着狗爪子,一脸的期待。
泽言泽言,叫得还真是亲热啊!宋悠悠冲着霍子心坏笑。她只能强忍着脾气说,“今天忙完了,我就回来看肉肉,还有你……”
“霍小姐也喜欢狗狗?”八卦被沈女士这通视频打断,舒婉婷也从往事遐想中回过神来,又变得玲珑通透,笑容可掬。
“喜欢,就是没时间养。”说到宠物,霍子心留意到这间专属于舒婉婷的贵宾室,有一面墙上,挂满了她和各种狗狗的合照,一看也是个爱狗的人。
“这些狗狗,都是你养的?”墙上的照片里,狗狗的品相不同,但都不是什么名贵的权重,霍子心无法把它们和气质超绝的舒婉婷的爱宠联系起来。
“我在西山有一个狗场,平时会收留些没人要的流浪狗。”
“这么多狗狗,您平时这么忙,打理得过来吗?”
舒婉婷温柔地看着芳芳,“像你们这么好心的客人,哪儿会天天有呢。芳芳大部分时间在会所里都是没活儿的,我就让她帮我主要管理狗场,照顾那些狗狗。”
芳芳低下头,羞赧地一笑,小声说,“我也挺喜欢狗狗的……比人亲。”
人美心善,霍子心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这四个字。相比起来,自己把肉肉扔在父母家,想起来才回去看一眼的行为,实在是叶公好龙。
霍子心还没有开始进行深入的自我检讨,电话又响了起来。今天肉肉想自己的频率,还真是有点频繁,她漫不经心地接起来,目光骤然变得凝重。
“起来回局里。”霍子心从美容床上一跃而起,顾不上全身都还涂着芳香精油,就开始穿衣服。
宋悠悠懒洋洋地,“天大的案子也得等这个SPA做完啊,你这一身油叽叽的,怎么出现场。”
“刚有人到局里报案,说收到了装着人体器官的包裹。”霍子心把宋悠悠的衣服丢给她,自己已经穿戴整齐。
宋悠悠也不禁为之一震,一边穿鞋一边对舒婉婷说,“舒老板今天谢谢你了,回头我们再约。”
霍子心一路拉着警灯赶回局里,脚还没踏入办公室大门,就急冲冲地问,“报案人和包裹在哪儿?”
“现在是受害者家属了。”马克迎上来,面色阴沉。“快递里的器官截断面没有生活反应,是从尸体上割下来的。”
报案人是个三十五岁的少妇,“我正在家里做饭,快递员送货上门,我看寄件人姓名地址都不认识,我在想是不是送错了,就当着快递员面拆开了。打开一看,吓得我们差点昏死过去……”
快递箱子里装着的是一个人的耳朵,轮廓因为风干而有些皱巴巴的。耳朵根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肉瘤,报案人觉得眼熟,认出来是自己的丈夫的耳朵——他左耳上长了个附耳,天生就有。
“这……是有人绑架了我老公吗?”家属还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惊慌失措地问。
霍子心正要接着问下去,颜筱晴在背后戳她,“心爷,言少找你。”
她低头看,有N个陆泽言打来的未接来电,她开车没有听见。
自从和陆泽言见了两面,他就成了这小姑娘口中的言少。但这时候她没空纠正颜筱晴对帅哥儿的谄媚态度,接过电话,陆泽言说,“第一起人体快递案,已经发生了?”
第一起是指的什么?霍子心暗叫不好。
“《昼魇的世界》更新了内容,这一关叫《人体快递》,第一起案件的邮包内装的是人耳,下一次案件中出现的器官主角,由游戏玩家投票决定。”
“第二起案件,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七天后——每隔七天,它就会寄出一个人体包裹。也就是说,游戏升级了。”
陆泽言停顿了一下,“他们向警方,发起了挑战。”
第31章 消失的新郎
二十七天过去,风城又发生了三起人体邮包的事件。
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收到的尸体部位,分别是鼻子、眼球和半只脚掌,和《昼魇的世界》中每隔七天就更新的结果一致。不知道是哪里泄露的消息,风城发生骇人听闻的人体快递凶杀案的新闻在自媒体上不胫而走。
尽管已经用了最大的能力去弹压舆论,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还是再街头巷尾传遍,一时让风城谈此色变,人心惶惶。
而随着案件接连发生,陆泽言在游戏内看到,玩家参与投票的热情也越发高涨,投票界面显示的人数逐步上升。
一群具有反社会人格的潜在罪犯聚集在一起,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和死亡方式,陆泽言闭上眼就能感受到屏幕那头的躁动。
与杀人游戏内的人气高涨相比,霍子心这头却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查寄件人姓名地址,实名制寄件的推行一直困难重重,在现实里随便登记个假名假地址寄件的事比比皆是。
通过快递单号寻找一开始接件的快递员,快递发出的网点却来自风城周边完全不同的四个网点,没人能在每天成百上千的快递里面记住,这四个用普通黄色纸箱装着的快递,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查四个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发现他们均为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已婚男性,中产以上,背景良好,家庭幸福,除此以外互相之间八竿子打不着,找不到任何的共通之处。
寻找他们失踪前的最后痕迹,却发现都是在头一天如常离开家人之后,就如人间蒸发般失踪了,再出现时就已经变成,躺在快递盒子里的某个冰冷的部位,而剩余的尸体无迹可寻。
无奈之下,全城各个相关单位齐发通告要求必须严查快递,但对每个快递都逢包必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总而言之,这些带血的人体快递,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准时在每周五的下午,送达下一个受害者家属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眼看明天又是周五,整个风城公案局内如临大敌。但大家也只是七倒八歪地望着霍子心。从第一起左耳案发生,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凶手挑衅,却无法对暗处的敌人施加任何压力。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收到带血的眼球,毕羽就在办公室内大发雷霆,要求霍子心按照省厅的要求,限期破案。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抓住凶手毫无头绪,毕羽除了每天在电话前接受来自各方暴风雨般的责问,更多也只是把自己关起来抽烟,再没有找过霍子心的麻烦。
这是因为毕羽知道,如果霍子心都破不了的案子,那可能是真的没人破得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唯一可以让人有点指望的是,春节即将到来,快递会停止揽件,也许可以让他们喘一口气。
但如此神通广大的凶手,穿过警方层层叠叠的监控网络,都能频频对精壮之年的男性下手,还能让快递每周五都准时送达受害者家属手中,即便是万家团圆的春节,还会不会有带着死亡气息的快递出现,谁也不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子心反倒是有些盼着陆泽言回来了。在传统的刑侦思路走入死胡同的时候,他总是能从微末的细节之处,发现变态罪犯和受害者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就像在云岛上把郑霖宇的皮划艇和阿水联系起来一样。
每周五游戏内任务更新,陆泽言倒是也准时会和她通话,交换寥寥几句就能够交代的案情——因为对破案有帮助的信息非常少,可以说几乎没有。
陆泽言倒是也会认真地和她推理一番,但对回国的事情却绝口不提。
终于轮到霍子心熬不住了,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多久回来?”
“怎么着,想我了?”上一秒严肃地讨论着连环分尸案,下一秒他就变成了油腔滑调。
“这个案子需要你,我需要知道杀人手机游戏里发生的一切。”
“我这不是正在告诉你。你还有什么想问,在下知无不言。”
“不是……你这算怎么回事。作为“昼魇连环杀人案”专案小组的成员,你怎么可以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在美帝逍遥快活?”
陆泽言哼一声,“承认一句想我了就这么难吗,霍子心?”
他貌似把听筒往唇边放得更近了些,“你说一句你想我了,我立刻坐下一班飞机回来。”
“我……我想你……”霍子心艰难地吐字,“……帮我破案。”
“免谈。”陆泽言一副本宝宝有小情绪了的样子,作势就要挂电话。
“我,我认真的。我想……你可以早点回来,这周末就是悠悠的婚礼了。她和天明昨天还在问起你。”霍子心换了一个说法。
“我现在回不来。”陆泽言似乎正经了起来。
“你能不能告诉,你在美国到底在忙什么?”霍子心的好奇心简直就要溢出来了。
“现在我也没法告诉你,也许等我回来可以。”这个问题似乎又要回到:“你到底想我没想。”
霍子心想,陆泽言虽然吊儿郎当,但到底是个知分寸的人,不会拿四条人命的案子开玩笑,便不再追问下去。
“代我祝福新人。”陆泽言最后说了这句话,关掉了语音通话。
眼看到了快到了凌晨十二点,坚守阵地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回家。
为了尽可能地阻止人体快递案的再次发生,公安机关在各个平台轮播,近期一旦发现有家人失踪,就要及时通知公安机关,不用等到法定可以报案的48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