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了。
她想了想,忽然打起精神说:“她走了也好。你现在就想办法去垂丝堂里搜一搜。”
万一搜到了玉佩,那就太好了!
严妈妈犹豫着说:“可是奴婢用什么理由去……”
“还要什么理由!那是争流住的院子,他想去就去!”
“是。”
严妈妈找陆争流去了。
蔺云婉回了蔺府,和蔺夫人一起坐马车去赤象寺,快到寺庙的时候,和一家人的马车对向而行,挡住了对方的路。
“桃叶你下去看看。”
蔺云婉不便露面。
桃叶去看了一眼,车夫已经在和对面的车夫商量怎么错开了,但那马车居然是……
“奶奶,是夏家的马车。”
她快步回来和蔺云婉说。
蔺云婉挑起车帘子,夏老夫人的马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和桓王差不多的年纪。
第100章 一面之缘
“云婉,那是什么人?”
蔺夫人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点影子,还看不清马车外面站着的男子是谁。
蔺云婉道:“应该是夏老夫人的小儿子。”
夏家三爷夏晋,陆家的小叔子,大家都叫他晋三爷。
蔺夫人道:“夏老夫人对咱们家有恩,你应该要下去见一见她的。不过晋三爷他是个男子……”
蔺云婉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不在乎地说:“都是亲戚,不在外面见面,在家里本来也要见的。”
只不过因为上次夏家借住武定侯府的时候,葛宝儿和陆争流的奸情暴露,晋三爷就没露面了。
“母亲,我下去见一见夏老夫人。您眼睛不好,就别下去了。”
外面也冷得很。
蔺夫人念着厉七老爷给她治眼睛的恩情,就说:“好。”
她嘱咐蔺云婉:“你小心一点,把披风拢好。”也怕她冷着了。
萍叶先下去,扶着蔺云婉下马车,很仔细地为蔺云婉牵起衣角,不让她的衣裳拖在地上。
那边夏晋正在帮忙安排两边的马车怎么错开,余光看到一道明艳的身影,很缓缓地侧过来半张脸,一眼就看到了蔺云婉。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脸红了一半,另一半也渐渐红了。
等到蔺云婉走过来,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
夏晋连忙作揖:“夫人。”
蔺云婉福身笑着说:“晋三爷,我姓蔺,过来见一见您家里的老夫人。”
夏晋虽是个读书人,并不死脑筋。
他很快就明白蔺云婉的身份,知道她是武定侯府的主母,但她不愿意承认,所以只跟他说自己的姓氏。
“夫人这边请。”
夏晋侧身,做出请的姿态。
蔺云婉本来就不是和他说话的,也不多说闲话,直接走到夏老夫人的马车前,打了一声招呼。
夏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挑开帘子说:“我说怎么觉得声音耳熟,云婉,是你!”
蔺云婉福身请安:“老夫人。我陪母亲过来上香。”
夏老夫人就往对面的马车看了一眼,蔺云婉便说:“母亲眼睛有疾,就不便下来见您了。”
“我知道。”
夏老夫人笑容和蔼:“现在太冷了,你也快回马车上吧!等你母亲眼睛再好些,我再去蔺家看她。”
蔺云婉同老夫人道谢。
两边马车也都错开了,蔺云婉回到马车上,和蔺夫人一起先走一步。
夏晋最后才上马车,衣服和鞋子全都在雪地里打湿了,也沾上了淤泥。
“走吧。”
夏老夫人吩咐了车夫,看了一眼夏晋,问他:“你怎么了?”
夏晋喃喃道:“没什么……”又低声道:“她就是蔺太傅的女儿?”
武定侯府跟蔺氏的事情,全京城都传开了。
他们夏家和陆家还是姻亲,他当然也听说了。
夏老夫人惋惜道:“可不就是。奈何嫁到了陆家,真是……人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倒跟那陆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同。真是进错了门。”
这话明里暗里,把陆佳也贬低了。
夏晋知道母亲不喜欢大嫂,也知道大嫂是什么性格的人,和方才见到的蔺家女儿,确实是天壤之别。
“嗯。”
他淡淡地答了一声,夏老夫人又埋怨起来:“你呀,娶妻不能像你大哥那样,娶妇必要端庄贤惠,知书达理……”像蔺家女儿那样的!
说到这里,夏老夫人福至心灵,突然抓住儿子的胳膊,说:“今年过年,你同我一起去蔺家拜见蔺夫人!”
她正头疼和京城的人不熟,不知上哪里去相看一个京城的小儿媳妇。
蔺氏族里还怕没有好姑娘吗!
夏晋无奈地说:“母亲,您别忘了,儿子明年就要去江潜求学。”
他是夏老夫人最后一个儿子,也是老太太高龄生下来的,自然宠爱些。夏晋自己坚持要等到从江潜回来,参加了科举考试,才愿意去谈婚论嫁,夏老夫人也不想勉强。
万一真的考中,有了功名在身,可以挑选的媳妇就完全不同了!
“随你吧!”
夏老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去蔺家说小儿媳妇了。
回去的路上十分无聊,夏老夫人就提起了蔺云婉的事,十分为蔺家叹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入了陆家那虎狼窝。”
夏晋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想到蔺家和陆家当时的情形,便说:“蔺太傅是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觉得陆家不会亏待他女儿吧。况且太傅当时病重……”
也就不能苛责了。
夏老夫人点点头,只是可惜了夏家搬来京城太晚,若是早些结识蔺家人就太好了!
蔺云婉和蔺夫人也到了赤象寺。
母女二人在厢房下榻,蔺夫人很困乏地说:“真是不比从前,我这就有些累了。”
“您歇一歇。”
蔺云婉服侍着母亲休息,等到蔺夫人闭上了眼睛,就去了赤象寺侧殿外的朱漆围栏边。
她支开了陆家的下人,带了自己的两个丫鬟,穿着披风走过来。
朱色的围栏边,站着一个背影挺拔的男子,他穿着颜色低调的束腰长袍,干干净净,什么纹样都没有,正在远眺山下的风雪。
“给王爷请安。”
蔺云婉走到桓王身后,福身请安。
齐令珩缓缓回过头,语气温和地说:“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蔺云婉抬起头,看到一双深沉漆黑的星眸,他薄薄的唇微微上翘,看似有笑意,再看下去却觉得似笑非笑一般,有种不好亲近的疏冷感觉。
“王爷,这是您让人送到我手上的,是吗?”
她从袖管里摸出一块羊脂玉,正是葛宝儿那块雕了豹子尾巴的玉佩。
齐令珩没有急着去看玉佩。
她的脸很白皙,在风雪里就越发的白,像白瓷的底色,白的沉静。那双明丽至极的眼睛,看什么都不热切,看什么都很清冷,所以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夫人,外面冷,里面去说。”
齐令珩看着蔺云婉的眼睛说话,示意她进去谈。
蔺云婉稍有犹豫,还是跟了进去。萍叶和桃叶也跟着进去,不过她们离得有些远,倒是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
第101章 太迟
偏殿里面是提前布置过的,有一张矮桌,和一对蒲团。
桌边有一只烧着炭的小火炉子,炉子上没有烧水,但是桌上却有茶具。
有了小炉子,里面就比外面暖和很多。
蔺云婉一进来就搓了搓手,玉佩握在手里,也比刚才放在袖子里的时候凉了一些。
齐令珩和她解释:“玉佩是我让人送到府上的。”
蔺云婉问道:“那我要谢谢王爷您的好意了。”
“这倒不必。”
齐令珩说:“我的当铺里是不会收这种东西的,不管是谁当了,都会完璧归赵。”
蔺云婉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是不是用错了典故,完璧归赵——您应该还给兴国公府,而不是还到我的手上。”
他分明是有意在帮她,却不肯承认。
是怕麻烦?
要是怕麻烦,他都已经为了蔺家的事,招上不少麻烦了吧。
当然,对他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蔺家的事算不上大麻烦。
但得罪兴国公府,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始终还是有个和他不对付的太子。
“看来夫人今天是非要问个明白。”
齐令珩失笑。
蔺云婉并不否认,她的确不想做个糊涂人。
齐令珩只好说了实话:“一开始我确实是考虑过,这块玉佩要还给谁。”
比起蔺家,他拉拢兴国公府好像更划算。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忽然有人推开了侧殿的门。
蔺云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虽然有丫鬟在,要是被人看到,也是说不清了。
阿福进来,提着一只水壶,臂弯里还有一件厚厚的大氅。
他看见蔺云婉的脸色,赔着笑,欠身说:“哟,奴婢吓着夫人了?”
向蔺云婉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东西,说:“奴婢是来送东西的。”
蔺云婉也看出来了,松了一口气。
阿福过来烧上水,双手把大氅送过去,和齐令珩说:“王爷,您走得太匆忙了,奴婢怕您冷。”
齐令珩并不觉得冷,和阿福说:“你先拿着吧。”
阿福抱着大氅,弯着腰在旁边伺候着。
既然有水了,齐令珩就和蔺云婉说:“夫人请坐。”
两个人像僧人念经的时候一样对坐着。
阿福等到水烧开了,才放下大氅给两个人沏茶。
蔺云婉一闻到味道,就闭上了眼睛,“……是六安茶。”
齐令珩颔首:“老师最常喝的茶。”
蔺云婉回忆起父亲的事,浅浅笑着:“父亲说六安明目,读书人一伤脑子二伤眼睛。其实他最喜欢的是龙井的味道,但总是喝六安瓜片,说对眼睛好。”
“小时候看书看久了,他也让我吃六安茶。”
“有一次我却发现,父亲偷偷背着我吃别的茶。我以为是龙井,趁他不在的时候尝了一口,居然啊不是六安也不是龙井。”
齐令珩问:“是什么?”
蔺云婉笑容更深:“王爷您想不到的,是甜水。”
齐令珩也跟着笑了:“看来太傅最喜欢的既不是六安,也不是龙井。”
蔺云婉点头。
她父亲虽然饱读诗书,但性格一点都不迂腐,反而很多时候都像个小孩子。
就是父亲生病的那些年,也还保留了孩童一样的单纯乐观。
阿福斟了茶,送到两人手中。
齐令珩端详着茶汤,垂眸说:“夫人不知道,太傅也和我说过,要喝明目的茶。”
“教过我的太傅不在少数,只有你父亲敢和我讲四书五经以外的东西。”
“我和夫人一样,看到六安茶就想起了蔺太傅。”
所以看到看起来严肃,从来不苟言笑,私底下却很和蔼可亲的人,他就会想起蔺太傅。
蔺云婉感到意外。
她知道桓王很敬重喜爱她父亲,不过并不知道桓王对她父亲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齐令珩知道她惊讶。
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她父亲胆子十分大,还敢在他和他父皇谁都不理谁的时候,带病跑去找他父皇说和。
不过这些事,他就不用和她说得太仔细了。
“夫人不知道,我心里有一件十分遗憾的事。”
蔺云婉蹙眉:“和我父亲有关?”
齐令珩颔首,淡淡的语气里有点不可察觉的伤感:“太傅正好在我离京的时候病逝,我都没来得及为他吊唁。”
人都有一死,他知道太傅病重,有一天会突然去世。
他也知道就算是父皇也无力回天。
只是恰好错过了太傅的丧礼,没能送太傅一程,总归是有些惦记的。
蔺云婉默然一会儿,十分感激地说:“多谢王爷惦念家父。”
“父亲在世的时候,心里也看重王爷……父亲泉下有知您有这番心意,一定很高兴。”
可惜人死灯灭,这些事只有活人知道。
齐令珩说回玉佩的事:“蔺氏族人出面与武定侯府谈和离之事,这玉佩无论如何,不能再落到兴国公府手上。”
他低声道:“你父亲要是还在世,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看在蔺太傅的份上,他也不会去害她。
蔺云婉五脏六腑里热流翻涌。
原来王爷是因为父亲才帮她,父亲都去世那么多年了,王爷还帮了她母亲!
她受之有愧。
蔺云婉起身行礼,郑重地道:“王爷,多谢您。”
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双眼有温柔的光泽。
齐令珩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这件事夫人就不要和本王太客气了。”
蔺云婉重新坐下,想喝了茶再走。
她是出嫁的妇人,不能和一个外姓男子在私室相处,桓王虽是她的恩人,她也还是有些不安。
齐令珩知道她的顾忌,本不想为难她。
还是送佛送到西,不然他也白出手了。
他放下茶杯,肃然道:“夫人要是不怪我多事,容我冒犯地问一句。”
蔺云婉低头,很客气地道:“王爷请说。”
“夫人有心和离,何不借玉佩——干干净净地离开腌臜的地方。”
那陆家是什么样子的人,明眼人都看出来。
虽然贪婪下作,但也正是可以利用他们的弱点,让他们放手。
齐令珩斟酌之后,才道:“夫人,迟则生变,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说不好陆家的人,会对她动什么恶毒的念头,乃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趁着现在陆家正在风口浪尖上和离脱身,以后回到蔺家,蔺氏族人也不会逼死她。
现在是她唯一的活路。
他知道蔺云婉心里肯定有怨气,便道:“夫人心里要是有什么放不下的,等离了陆家再计较也不迟。”
蔺云婉强笑着摇头:“王爷,已经太迟了。”
第102章 帮忙
蔺云婉将药渣子交给了齐令珩,说:“我要是猜的没错,这应该是有毒的。”
齐令珩闻了闻,皱眉道:“有杏仁的味道……”
蔺云婉提醒他:“您离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