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辰—— 周板娘【完结】
时间:2023-09-21 23:06:51

  手指沾了些许酱汁,她含住指尖吮了吮,才去抽纸巾擦手,动作自然而然,一时不察其实略显亲昵。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小动作尽数落进斐雁眼里,下垂的黑长睫毛掩去他眼中的情绪。
  只有可乐在杯中慢慢涨起,鼓起躁动的泡,稍一不留神,就要从杯缘溢出。
  “快满啦。”游虞及时扶了扶可乐瓶子。
  “嗯。”斐雁勾勾嘴角,去倒另一杯。
  是真的快满了。
  沙发和茶几一般高,游虞一直弓着背,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还得时不时留意 T 恤敞开的领口,免得走光,被对面那个居心叵测的坏鸟看了去。
  把盒子一个个码整齐,游虞腰都酸了,索性像斐雁那样,就地而坐。
  她拿起一串牛肉丸,咬下一颗,边嚼边问:“你这里租多少钱?”
  “三千。”
  游虞差点儿呛喉咙:“怎么那么贵?!”
  “这小区很少有放租的,基本都是对面医院的医生护士自住,有一些是月租房,一直都有病人家属租下的。”斐雁学她也拿一串牛肉丸,“这屋子的房东刚刚重新装修过,所以收得贵点。”
  “但家具不都是你自己买的?空屋都租三千,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斐雁挑眉:“你怎么知道家具是我买的?”
  游虞捻着竹签,点点沙发,点点灯具:“这些、这些,都和家里的一样――”
  口快快说错话,她赶紧补了个字:“和‘你’家里的一样。”
  斐雁笑笑,没说话。
  游虞睇他:“你租房子,还送一屋子家具家电给房东……你是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啊?”
  烤串在盒子里闷了一小会儿,热气散了许多,但口感和味道均让人惊喜,斐雁吃得很快,放下竹签,再拾起一串牛肉。
  他抬眸,目光与她的交汇,声音淡淡:“住多长时间,取决于你。”
  游虞忙不迭移开目光,拿起杯子抿一口碳酸饮料。
  他的眼神里有太多情绪,熟悉的,陌生的,明显的,隐晦的,全部糅杂在一起,卷起漩涡,试图扯着她往下坠。
  “你就没想过,可能会失败吗?很可能你做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愿意重新接受你,或者有了新的男朋友,那就不可能让你再去我家蹭饭……”游虞敲了敲可乐瓶,叩叩两声,“更不可能上来喝可乐了。”
  斐雁刚咽下牛肉,闻言,眉心微微拧起。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了身,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和两个瓷盘。
  回来后他还是盘腿坐下,分出一份餐具,摆在游虞面前。
  他慢条斯理地起着茄子肉,慢条斯理地回答:“想过的,想过你已经把我忘了,有了新的对象,飞快投入下一段感情,然后跟那家伙说我的坏话,什么不吃路边摊的装逼大王,什么不长嘴的闷瓜葫芦……哦,还没有童年,连周杰伦的歌都不会唱。”
  游虞噗嗤一笑:“我先说明啊,我可从没对外这么数落过你,别赖我身上。”
  “我也想过,如果你有对象了,我就坦然祝福你。”斐雁难得地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后来我觉得我做不到,才不要祝你和那家伙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巴不得你和他整天吵架,然后怀念起前夫有多好。”
  “说不定你们是半斤八两。”嘴角的笑意一层层堆叠起来,游虞问,“如果我真有对象了,你就不住水山了吧?”
  斐雁摇头,沉稳的声线中听不出真假:“不,我当然要住下去,我要继续在你面前刷存在感,‘为爱当三’。”
  这四个字,小说作者自然很熟悉,有些男二上位文就爱写这种梗,但从斐雁嘴里说出来,着实让游虞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
  “你、你神经!”游虞双颊发烫,呲着牙骂,“妈真没说错你,你脸皮厚死了!堂堂羊城口腔一枝花,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
  斐雁淡淡笑着:“老婆都弄丢了,脸皮要来干嘛?”
  游虞选择不接话,低头吃她的牛肉串。
  斐雁吃了口茄子肉,很快点头:“好吃,有点儿凉了,但味道很好。”
  “嗯,他家最高记录一晚上卖一百只茄子。”
  “你要来一点吗?”
  “我――”
  游虞不吃茄子,倒不是不喜欢味道,而是不喜欢那种软绵绵的口感。
  如若是以往,她会皱着鼻子,把自己盘子里的茄子全拨给斐雁。
  斐雁全数接收,还会笑她像小孩子一样挑食。
  她鼓了鼓腮帮,把盘子递给斐雁,声音软软缓缓:“要一点点咯。”
  两人分吃完烧烤,可乐都续了两杯,游虞正想拍拍屁股走人,隐约听到楼下一阵骚动,车声人声嘈杂,晃来晃去的灯束把黑夜切开。
  斐雁走出小阳台,往下望,单元楼不远处停了几辆车,车顶亮着蓝灯,车旁围着不少人,保安,民警,还有全副武装的大白。
  他心一沉,掏出调了静音的手机,发现房东半小时前已经来过电话和信息。
  他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回头,看向正收拾着空盒子的游虞,心脏跳得飞快。
  斐雁只是租客,没在业主微信群里,从房东口中得到信息后,他默了片刻,才跟房东道了句“谢谢通知”。
  游虞收拾好垃圾,对重回客厅的斐雁说:“你们垃圾桶在哪里?我回去时顺手帮你丢了。”
  斐雁双手叉腰,对眼下的突发情况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小鱼,你可能回不去了。”
第058章 是不是解封后就要民政局相见
  游虞洗澡时,满脑子想的是解封后她要第一时间去庙里问一问师父,是不是有人在她身上施了些什么邪术!
  怎么会这么巧,她只是来蹭个地方吃一顿烧烤而已,结果要被临时封控?对象还是她前夫?!
  这情节似曾相识,好像她前段时间看过的一本带些荤腥的小说里,就是类似的开头!
  平时她瞧见什么合适的素材就会赶紧记录下来,等着未来一有机会便用上,万万没想到,这次她自己就是素材本“材”。
  两小时前,斐雁给她看房东发来的信息,说是这栋楼有位住户是密接,所以整栋楼需要临时封控。
  游虞急忙跑下楼,单元门外已经有人守住了,只进不出,她隔着门跟对方解释她不是这栋楼的住户,但逃离失败,她被劝回斐雁家里。
  斐雁被房东拉进一个微信群里,群内有街道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说之后会安排医务人员上门采样,且在封控期间,社区会为住户们提供餐饮保障和生活必需品,满足居民的日常需求,让大家稍安勿躁,切勿恐慌。
  有人问需要封控几天,街道解释,楼里所有人员需进行两次核酸检测,每次间隔 26 小时,结果为阴性,才能解除闭环。
  也就是说至少三天……
  她要跟前夫一起住三天!
  游虞胡思乱想,等到洗完澡才察觉,浴室里摆放的洗浴用品,是她原来用的品牌和味道。
  洗面台上有新开的牙刷、很熟悉的薄荷牙膏、粉色漱口杯、一次性洗面巾、吹风筒……他甚至还给她准备了简单的水乳和精华面霜。
  他心眼子比天上星星还多,但还是有他没能来得及准备的东西,可见这次突发状况也在他的计划之外。
  游虞套上他的 T 恤和运动短裤,在镜子里前后看了会儿,总觉得衣服里头凉飕飕的。
  可实在没办法,大半夜的,她总不好叫家里姐妹或老妈帮她收拾行李送过来,只能先将就一晚。
  斐雁刚把枕头套换好,便看见她慢悠悠从浴室走出来,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
  他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明明是同一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形状却变了样。
  “枕头……枕头是我们以前用的那牌子,你应该能睡得惯。”斐雁不想让自己看上去过分孟浪,刻意移开目光,拍拍枕头,放到床上,“不过你一向不认枕头,到哪里都能睡得很香。”
  “你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一点儿开心都没有呢?”游虞抓了抓发根,确认头发已经全干了,“听起来很像小猪……”
  斐雁提起嘴角笑笑:“充电线和水都给你放在床柜上了。”
  “……谢谢。”
  “嗯,那你先休息吧。”斐雁拿起另一只枕头,“我就在客厅,有什么需要,你就出来叫醒我。”
  因为他一个人住,没打算招待朋友留宿,更没想过和游虞会发生“分房睡”的情况,所以搬进来的时候,另外两个房间一个做书房,一个做储物间,没往里头搁床。
  简单来说,他要么睡沙发,要么打地铺。
  游虞眼珠子滴溜溜转,观察起斐雁的卧室,不大真诚地道歉:“抱歉哦,要麻烦你当几天‘厅长’。”
  他们是离异八个月的夫妻,以前多熟悉彼此,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目前的关系,只能算是“关系微妙的异性朋友”。
  没什么理由能睡同一张床上。
  斐雁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在游虞明确表示重新接受他之前,他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变得不清不楚。
  他们之间的“粘合剂”,不应该只有性爱。
  “没关系,我有的时候睡不着,经常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直接在那里睡着了。”
  斐雁从衣柜里取出一张被子,连同枕头一起捧住,往卧室门口走:“那……小鱼,晚安。”
  “……晚安。”
  门快阖上时,游虞想起什么,急忙开口:“你别搞那种大半夜偷偷梦游回床上,然后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哦!”
  斐雁笑出声,提醒她:“你可以锁门。”
  游虞嘴硬:“我当然会锁,就怕你有钥匙。”
  斐雁深深睇她一眼,道了声“晚安”,拉上门。
  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些,游虞长吁一口气,坐到床边,摸了摸刚换好的被套。
  枕头旁乖乖坐着一只熊公仔,是她那失散了两个月的“娃娃”。
  她躺下去,关了灯,摸来小熊检查下手手脚脚,再闻了闻,有股熟悉的衣物柔顺剂味道,奶香奶香的。
  游虞把小熊举高高,细声咕哝:“看来你在这边好吃好住哦?”
  熊公仔眼珠子黑圆,在一室昏暗中亮着干净的光。
  游虞把小熊揽在胸前,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微信有多条新信息。
  ――刚才事发突然,她怕吵醒母亲让她担心一整晚,就只跟还没睡的老三简单说了几句临时发生的情况,被老三揶揄了好久,说有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是不是解封后就要民政局相见。
  游虞本来让老三明早起床了再帮她收几件衣服和日用品,没想到老三发来信息,说已经连夜帮她打包好了行李,明早给她送到小区门口,到时候应该能有社区工作人员帮忙送上楼,问她斐雁的具体楼号和房号。
  游虞不清楚,又不想从床上起来,便直接在微信里问了斐雁。
  斐雁很快回了信息。
  这个城市很小,一有什么“大新闻”,很快有小道消息传遍每一个群,转发,转发,再转发。
  有些本地群在聊他们这栋楼大半夜封控的事,游虞在昏暗中刷了会儿手机,眼皮开始往下耷拉。
  她突然想起还缺点什么,发信息问斐雁:「家里有耳塞吗?」
  斐雁:「有,刚忘了拿出来,就在床柜第一个抽屉,和以前一样,你需要的话直接拿就好。」
  和以前一样。
  游虞纠结片刻,伸手去拉第一个抽屉。
  里面东西不多,显得抽屉很空,耳塞、空调遥控器、眼罩,还有……
  她没有开灯,只用手机屏幕的光照明。
  白灿灿的光映着一枚戒指盒,蓝黑色,皮质。
  游虞坐起身,拿出那小盒子,将盖子往两边打开。
  里面嵌着一对结婚对戒,男戒素圈单钻,女戒则是满钻,流线状似丝带,浪漫精致。
  ――她还有一枚订婚戒指,也是同品牌,主钻太抢眼,并不适合日常用,游虞在新婚前期的饭局上戴过几次后,就把它锁进斐雁的保险柜里了。
  婚戒戴的次数多,她这么不爱戴首饰的大懒虫,每次出门前还是会乖乖戴上。
  等到离婚的时候,她也把两枚戒指都留在斐雁那里。
  游虞看了一会儿,把戒指盒盖上,放回原位。
  她塞上耳塞,给斐雁最后连发三个 emoji,熄了手机,睡觉。
  斐雁静不下心,等了半天才等来游虞回复。
  三个 emoji,一颗红色爱心,一只公鸡,一个男人……
  斐雁头脑风暴了几秒,忽然看明白了,被逗乐了。
  谐音梗扣钱。
  沙发连扶手长度一米八,他一双脚得微蜷或屈膝,谈不上多舒适,但一想到一门之隔就是游虞,心情自然大好。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临时封控群里还是陆续有新信息跳出来,注定今晚有不少人无法入眠。
  卧室里的那人儿也是,到三点多了,斐雁还听见冲马桶的声音。
  他翻来覆去,胸口总有股躁动未散,他暗骂自己表面君子实则小人,起身去倒了杯冰水喝。
  书房里的家具很简单,一桌一椅一书架,他从游虞专属的那层架子上取了本小说,走回沙发,开了落地灯。
  从头开始,一字一字,一页一页,翻书声唰唰作响。
  唰――唰――
  游虞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茫无涯际,与天相连。
  不远处有一株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下有一双人影,笑声连连,伴着清脆鸟叫。
  游虞望天,却不见鸟飞过。
  她往大树走过去,树下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是斐雁,还有她自己。
  他们玩着类似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张开双臂,护着身后一个小娃娃,斐雁则张牙舞爪,佯装要去抓那小娃娃。
  小娃娃咯咯声笑,躲在妈妈的“羽翼”后,声音奶声奶气,说爸爸是邪恶熊博士。
  游虞像个旁观者,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却只能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她有一段时间总是盼望着,那个小孩或许能在梦里回来看看她。
  她想跟那小孩讲声对不起,一定是因为她一开始动摇过,小孩才会小气跑了去。
  树下玩游戏的小孩一直被“她”挡住,穿着中性的牛仔背带短裤,看不出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游虞很想看看小孩的样貌,可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都没机会看清。
  又闻鸟啼,一阵强风倏地从背后吹来,周围的景色飞快远离,她被劲风吹得闭了眼,再睁眼时,已经回到现实。
  陌生的卧室,清冷光线从窗帘缝隙淌进来,天亮了。
  窗外有鸟叫,清脆叽喳,游虞摸摸耳朵,耳塞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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