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径直答应三老爷或四老爷便是了。
二老爷心里也郁闷着,“父亲没准有苦衷。”
“能没苦衷吗?”姜氏哼哼,“这么多年被迫拘在皇宫,父亲心里指不定委屈极了,只是老人家城府深,不轻易表现出来而已。”
“哎,你说说,先皇后临终前为何下那道旨意,非要逼着父亲跟着母亲坐镇长春宫?”
二老爷闻言极长地叹了一声,“倒是有些个说法,只是也当不得真。”
姜氏立即来了兴致,连忙拉着他问,
“你快说说。”
二老爷扭不过她,“你可不许说出去,我告诉你,这与前朝末帝的隐秘有关。开国皇帝平复江南后,咱们王家南渡北归,携末帝归朝,听闻末帝留下一笔巨额宝藏,只是死前始终没能说出宝藏所在,朝廷起先也寻,后来不了了之。”
“到了先帝期,国库吃紧,先皇后不知怎么想起这批宝藏,屡屡来撬父亲的嘴,父亲只道不知,王家乃高门世族之首,名望冠天下,更何况父亲功勋卓著,先皇后不敢轻易动他,最后在我母亲去世后,立即将长公主嫁了过来。”
“当年借着府邸稠密住不下这么多人,刻意将长公主府邸选在王府隔壁,作了个两府合并的主意,明面上是修建府邸,实则是挖掘当年的秘密,”
“后来隐隐有前朝余孽的动静传出来,先皇后越发忌惮我父亲,便干脆将父亲拘在深宫,一是为引蛇出洞,二也是想逼着父亲说出那笔宝藏的下落,可惜至先皇后死,也不见宝藏踪影。”
姜氏美目瞪得大大的,“天哪,咱们王家地里还真埋着宝藏?”
二老爷觑了她一眼,立即灭了她的兴头,“我是不信的,真有宝藏,早被先皇后挖出来了,里头有隐情也未可知。”
二老爷不愿妻子过于纠缠此事,连忙岔开话题,“对了,长公主吩咐淮哥儿媳妇协理家务,这对咱们二房来说是好事。”
姜氏听了这话,神色变得复杂。
今后是彻底要看儿媳妇脸色过日子了。
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懊悔来。
早知道谢云初有这样的出息,她当初又何必把人得罪那么狠,果然那明嬷嬷说得对,凡事留下余地,日后也好相见。
二老爷却没意识到妻子的苦,笑吟吟道,
“长公主殿下松这个口,说明她是真心看重淮哥儿媳妇,老四家的那位算什么,别看她现在趾高气昂,迟早被咱们淮哥儿媳妇比下去。”
“淮哥儿媳妇是咱们王家正经的嫡长孙媳,这个家就该由她来当。”
这个消息在半个时辰后,砸到谢云初脑门,
“你说什么,长公主殿下罢了三太太的掌家权,吩咐我协理家务?”
她这日子过的不知多悠闲自在呢,何苦去接那劳什子掌家权。
林嬷嬷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
“论理,这也是长公主殿下给您的体面,只是老奴私心却不愿您操劳。”
谢云初抚了抚额,“罢了,上头还有个四太太,万事我担不上责,当个睁眼瞎得了,回头殿下和四太太见我无能,免了我协理也是可能的。”
林嬷嬷又叹声道,“哎,若真由四太太来掌家…府上却未必能太平。”
谢云初笑着递了她一眼,“您这又是操的哪门子的心,横竖与咱们无关,即便公中不供着咱们,咱们难道短了银子开销?”
漕河两岸的铺子寸土寸金,光卖铺子的收成,就够她花几辈子。
谢云初匣子都快兜不住银票了。
“赶明挖个地窖,藏咱们的体己。”
正说着,外头守门的丫鬟禀道,
“二爷回来了。”
谢云初脸色一黑,天色还亮着,他怎么回来这样早,紧接着一道俊脸掀帘而入,谢云初不着痕迹挪开视线。
她现在可没法正视那张霁月风光的脸。
第75章
夕阳透过扶风的树梢,掠进一段绰绰约约的光影。
谢云初抱着哥儿坐在南窗的炕床上,小家伙下午睡饱了,这会儿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母亲,双拳依然习惯性鼓起,安静地躺在母亲臂弯里。
王书淮进来第一眼落在妻子柔美的面颊,红彤彤的跟染了彩霞似的,随后扫了一眼没看到珂姐儿,便问,
“珂儿呢。”
谢云初头也没抬回道,“在后院玩泥人。”
林嬷嬷尚在张罗晚膳,王书淮便进来入座,不一会夏安掀帘奉了茶给他,他便擒着茶盏慢条斯理喝。
谢云初总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面颊,耳根微微发烫,余光从他那双薄唇轻轻掠过,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昨晚的感觉莫名涌现脑海。
如同一朵沉沉的雨云,想要往下坠,偏生被人托着战战兢兢不由自主。
又像是被呵护的花朵,经风吹雨淋,被洗刷得彻底。
是与夫妻敦伦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谢云初一整日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昨晚做了那事后,来了些奶阵,清晨顾着琉璃厅的事未曾察觉,眼下竟然有些胀,生了哥儿后,她便没怎么喂,孩子平日躺在她怀里也并不要奶吃,这会儿大约是闻到了奶香,哥儿开始往她胸前拱。
谢云初被拱得十分不自在,耳根那一抹红很快蔓延至面颊,遂抱着孩子起身去内室。
刚迈至珠帘边,那道清隽的身影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云初看着他胸前的衣襟,语气镇静道,“二爷这是做什么?”
王书淮手里还擒着茶盏,脸上挂着斯文俊逸的笑,语调慵懒,
“你躲我?”
谢云初喉咙微哽,平静抬起眼,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相接,“孩子要吃,我要喂他。”
王书淮低眸往她怀里看了一眼,果然瞧见那小不点横在谢云初胳膊上,小嘴不停往谢云初身上拱。
王书淮:“……”
心里忽然生了几分不快,大有将儿子扒下来的冲动,
“不是有奶娘喂吗?”他黑着脸问,
坐月子时,王书淮每日都会回府,可没见谢云初喂过奶。
谢云初窘迫道,“我有些难受…”
王书淮明白了,随后侧开身子。
谢云初从他胸前擦过。
内室并未点灯,当中有屏风做挡,光线比外头黯了不少。
谢云初坐在角落里解开衣襟,王书淮立在珠帘处保持着背对着她的方向。
屋内很快传来孩子吭哧吭哧吃奶声,晚风缱绻,吹动珠帘轻轻碰撞,王书淮默然听着,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过去衙门里的官员到了点卯之时便迫不及待往家里赶,他不以为意,总觉得腻在后宅里的男人没有出息,如今这一片安宁竟也罕见令他生出贪恋。
孩子动静不小,王书淮又不肯走,谢云初有些尴尬,便主动与他搭话,
“今日宫里的事,你听说了吗?”
王书淮侧眸,视线落在她面颊,“听说了,你愿意接手吗?”
谢云初微愣,他不是一直觉得这是她身为长媳的责任么,如今倒懂得来过问她的意思,
“平心而论是不愿意的,只是到底是长公主一片心意,我若这么无缘无故拒了,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也枉顾了两位长辈的信任,不过是担个协理的名头,以四太太之能未必乐意让我插手,我当个甩手掌柜罢了。”
王书淮颔首,“若是遇到麻烦,尽管告诉我。”
谢云初听了这话,再次愣神,前世这样的话,王书淮也时常挂在嘴边,她那时不愿丈夫为后宅之事分心,一力承担,如今想一想,她为什么不开口呢,王书淮也不是那等不给妻子撑腰的人,她苦苦撑着,到头来丈夫不晓得她的难,她自个儿也吃力不讨好。
“我知道了。”她垂下眸,将情绪掩下。
不一会林嬷嬷过来请两位主子去用膳,王书淮先过去,谢云初将孩子交给乳娘,跟在他身后进了西厢房。
用膳的时候,谢云初眼神总不由自主往王书淮的嘴瞄。
被王书淮察觉了,这位食不言寝不语的主儿,顶着一张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将碗筷搁下,
“夫人,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谢云初摇头,“没有。”认真低头扒饭。
夜里,王书淮去西次间忙公务,谢云初带着两个孩子在东次间玩,冬宁给珂姐儿折了个小纸鸢,小姑娘拧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谢云初抱着哥儿,让哥儿瞧姐姐,哥儿吃饱了看了没几眼又阖眼睡了。
王书淮听到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声,快速忙完公务过来,担心孩子闹狠了待会没有睡意,便提议道,
“珂儿,爹爹教你画画如何?”
珂儿最喜欢爹爹教她作画,立即点头。
冬宁帮着王书淮铺画绢,又快速研好墨,悄悄退了出去。
谢云初坐在对面罗汉床上给哥儿绣肚兜,王书淮单手将女儿抱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对面的妻子身上,意念一动。
珂姐儿见他落笔,也跟着要去抓羊毫,王书淮立即钳住她小手,将她稳稳控制住,低声斥道,“别闹,等爹爹画好再陪你玩。”
珂儿乖乖坐好,目不转睛盯着爹爹作的画,看了一眼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娘亲,小脸露出几分茫然来。
王书淮画的是工笔美人画,很快便完工。
珂姐儿望着画面里的美人儿,兴奋地喊娘。
谢云初抬起笑眼,“傻丫头。”
“娘!”珂姐儿又喊了一声。
谢云初盯着绣盘没抬头,“娘在这呢。”
珂姐儿趴在桌案上,要去抓绢画,王书淮担心她抓坏他的画作,抱着孩子起身去寻乳娘。
谢云初听到哭声抬目张望,目光忽然落在那幅画上,隐隐约约看出轮廓,一下子便愣子那里。
余光注意到珠帘响动,那个人跨进门槛,她垂下眸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谢云初将绣了一半的肚兜搁在小几上,抱着叠好的小衣进了内室。
王书淮看了她背影一眼,小心翼翼将画卷好,搁去了书房。
深秋夜寒,谢云初也不敢日日沐浴,这一日便让春祺给她泡脚,王书淮倒是养成沐浴的习惯,等他洗好出来,谢云初也收拾干净,夫妻俩一前一后上了床。
谢云初依旧躺在里侧。
王书淮睡在外侧,将窗帘放下来,帐内一片黑暗,他忽然开口问道,
“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谢云初被这话问得气息微滞,“舒服了…”话落意识到话有歧义,忍不住呼了一口气,佯装镇定道,“我没事了。”
王书淮点点头,双手枕在脑后率先躺下。
他刚淋了热水浴,身上燥热着,没有盖被褥,谢云初怕冷,立即拱入被褥里。
王书淮见她盖得严严实实的,多了一句嘴,
“若是冷,便睡到我这边来。”
他给她暖床。
与他睡一个被窝?
两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事。
谢云初断然拒绝,“不必了。”
王书淮看着生分的妻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让她立即接受他,怕是不容易。
慢慢来吧。
王书淮这样想。
回到这张床上,昨晚的事历历在目,身后的气息浓烈且强势,谢云初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她想了想,开口道,
“二爷,昨夜的事,多谢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温软的腔调清晰传来。
王书淮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好笑,他起身看着她,“若这次算欠我人情,那过去算不算我欠你人情?”
谢云初还做不到堂而皇之谈论这种事,语气嘟哝道,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过去二人都快活了,昨晚王书淮只紧着她一人。
谢云初说不出来,扭头瞪了他一眼。
“二爷非要跟我论个你长我短吗?”
王书淮面不改色道,
“在我看来这便是夫妻闺房乐子,若你非要论人情的话,那我还欠你很多回。”
谢云初双腿一软。
将脸往被褥里一蒙,彻底不搭理他。
王书淮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失笑,他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兀自笑了一会儿,他想起一事,“对了,今日在宫门口遇见福园郡主,她邀你后日去方家园打马球。”
谢云初隔着被褥模糊传来一声“嗯”。
王书淮没告诉她,这场马球赛由高詹牵头,请了京城一些年轻夫妇捧场,王书淮担心告诉她真相,谢云初会拒绝。
换做以前他压根不凑这样的热闹,如今不一样,若旁人均有丈夫在身边,她却孤零零一人,该多难受。
王书淮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缺失了多少。
第76章
新婚后的第三日是王书仪回门。
因着三太太要与四太太交接账目,回门宴便由二房自个儿办。
谢云初掐着不早不晚的点儿进了宁和堂,窦可灵操持宴席,她跟许时薇陪坐在姜氏身边,以王书仪的性子,早该回来了,结果宴席准备妥当,谢云初都坐麻了,也不见王书仪的身影。
姜氏放不下心,遣人去前院问,人刚跨出门槛,就听见外头守门婆子的惊喜声,“小姑奶奶回来了。”
少顷,便见穿着大红粉地鸳鸯对襟褙子的王书仪,迫不及待绕过门槛径直往姜氏怀里扑来,
“娘,女儿想您了。”带着哭腔。
姜氏当她受了委屈,连忙将她从怀里拉出来,“这是怎么了?是你夫君待你不好,还是你婆母为难你了?”
王书仪换了妇人髻,小脸哭得稀里哗啦,哽咽道,“没有,女儿就是不大适应勋阳侯府,心里惦记着娘。”
姜氏松了一口气,旋即白了女儿一眼,“刚嫁出去都是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就顺当了。我问你,你夫君待你如何?”
王书仪红着脸点了下头。
姜氏满意了,又轻轻将女儿往怀里一拉,低声问,“同房可顺利?”
王书仪往下方坐着的两位嫂嫂瞥了一眼,闹了个大红脸,“娘问这些作甚?”
姜氏见她嚷嚷出来给气死了,“这不是担心你嘛?夫妻敦伦也是…”对着两个媳妇,姜氏也说不出出格的话,她正了正脸色,“罢了,随你去。”
又问,“你婆婆可给你立规矩了?”
王书仪这回小脸垮起,“规矩倒是没立,成婚当日,皇后娘娘下旨,封我夫君为世子,我婆母说,我就是勋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这个家给我做主。”
姜氏露出笑容,“你这婆母倒还算敞亮。”
“不是这样的娘…”王书仪要哭了,“次日敬茶,婆母便当众将管家权交给我,说以后也不必日日晨昏定省,她好不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往后勋阳侯府那一家子的事就该女儿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