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洋不得不一边憋泪，一边大口呼吸，一边试图重新组织语言来表白。
他鼻尖发红却又半天说不出话的样子在苏凌眼中愈发滑稽。
这段时间相处, 她多少已经摸清了人鱼这点奇怪的生理现象。一激动就爱掉泪，完全是生理性, 无药可医的那种。
所以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情实感，只要看他能不能真哭出来就知道。
“你是不是想说, 肚子饿了, 这才不想浪费食物。”苏凌故意左右而言他。
解雨洋立刻点点头, 这样不至于太尴尬。
但很快他又摇摇头，艰难说：“还, 还没说完。”他对凌妹妹产生了深深地情愫，想要永远保护她，一秒都等不及的要告诉她。
“你是不是想说，背包里那些食物你不愿意动，是为了将它们全都留给我，因为你很心疼我，怕我回程挨饿？”
解雨洋再次重重点头：“还，还.....”还没说完。
“你是不是想说......”苏凌故意停在这儿，注视着因为说不出话已经快要急哭的解雨洋。
喜欢你！
好半天，一瞬间又仿佛已经等了天荒地老，这三个词突然从她嘴唇中吐出，却没有发出一星半点声音。
解雨洋盯着苏凌的脸，明明看到她说话，却听不见一个字。
他一下愈发急了：“凌妹妹，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她再次使用唇语：笨蛋，白痴，贱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恋爱脑情圣吗？还是刚才游泳时脑子灌了水？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老娘脑袋跟龙族皇太女声誉别在裤腰带上策划这场行动，这么信任就只带了你一个！你要敢因为信息素影响出任务问题我一根根捏碎你全身骨头，扒光你所有鳞片，将你片成鱼生，一口口.活吃了你......
昔年在黑街学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被她无声的子弹般射出，看的解雨洋满脸懵，苏凌却越来越爽，她骂兴奋了，竟一下坐起身使用了擒拿术将解雨洋反扑在礁石上按住。
人鱼整个都呆呆的被这样一扑就顺势躺平，解雨洋鼻尖跟眼眶越发红透，他觉得自己耳朵肯定聋了。
如果不是因为聋了，为什么凌妹妹说的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一个耳聋的残疾，怎么能配得上凌妹妹？
啪嗒——啪嗒——两颗拇指大的泪珠在他眼角凝固成珍珠，一骨碌击打在脑后的岩石上。
苏凌微愣，闭上了嘴。
解雨洋哽咽：“我聋了，突然听不见。”
“不会吧。”苏凌装作毫不知情，松开他手腕坐直，担忧的问。
解雨洋也是一愣，他揉了揉耳朵：“咦，怎么现在又好了。”
“可能是间歇性的。”苏凌在旁边下定论：“因为解大哥你游了一路太劳累，所以才会间歇性失聪。你需要休息。”
“间歇性失聪？”解雨洋也从地上爬坐起靠上礁石，他有点难过的垂下头，嘴里嘟囔：“瞧我这不争气的身体，怎么偏偏刚刚那会儿失聪”他可怜兮兮偷瞧苏凌一眼：“好妹妹，你能不能把刚才那番话再说一遍？”
他好想知道凌妹妹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想的发狂。尤其是第一句话，到底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三个字。
可苏凌却恰到好处露出娇羞表情：“好话不说第二遍。我先休息，一小时后行动，你十分钟后叫醒我换你！”说完便转过身闭眼靠在礁石上假寐。
......
苏凌被解雨洋叫醒的时候刚刚一个小时。人鱼完全没休息，一直在警惕放哨。
苏凌一骨碌爬起来背上背包，又给了解雨洋一根可伸缩的防爆叉铲和电子吸盘。
两人弓着身子穿行在海滩的芦苇中，一路小心翼翼躲过周围的红外线扫描，来到百米外高耸入云的列车轨道下。
伫立在海底深处的巨大水泥墩子表面早已被海浪打磨的十分光滑，根本没有可供踏足之地。
两人双手戴上电子吸盘攀上支撑轨道的巨柱，像深夜中两条快速游弋的壁虎，一口气爬了三四百米的高度翻身来到上方的轨道。
“快一点，列车半小时后就要到了。”苏凌伸手在风中感知了下，空气已经泛起微小波澜。
她立刻蹲下打开带来的一系列工具，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外面的防水膜，将里面的十几个液压弹簧扔给解雨洋。
解雨洋一面掏枪打碎了几个头顶的天空之眼，一面迅速将弹簧打开，用绳子分别小心翼翼固定在早就选好的几处轨道边，然后将一些从黑市上收来的少量“红粉”包裹在之前换下的湿裙子里。他把裙子四个角扎紧，将裹着红粉的黑裙轻轻放在一处轨道中心的弹簧中。
苏凌跟随他的脚步，一路将强力TNT炸.药还有定时器往弹簧中间黏。
这样即使龙族列车没有压碎弹簧引爆炸药，还有第二次定时引爆，这是苏凌行动的风格，两手准备，一击必中。
“把这些叶子扔在上面。”苏凌从背包里拿出一些海岛常见的落叶。
两人刚将落叶洒在布置的陷阱上，突然有一道红外光朝解雨洋脑后扫来。
他不慎偏巧那时刚撒完落叶站起身，没注意隐蔽，一抬头就被一个巡逻的天空之眼拍了个正着。
啪——苏凌闪电般掏枪，将空中嗡鸣的巡逻机打掉。
“小心些！”她咬牙低喝。
“没拍到我吧？”解雨洋有些不确定的问。
“拍到了也没事，就算监控能分辨出你的脸，你也是生面孔，再说，谁能认出来你其实是个男人？”苏凌的目光落在解雨洋那头黑色假发上，十分满意自己的决定，就算在最后的时刻，也不忘让他伪装到牙齿。
这一审视本是无意识的，但当她的目光不小心瞟到解雨洋那露在超短裙外两条在暗夜中白至发光的大长腿，而他刚好又背对她弯腰撅臀去检查落叶的布置时。
她突然就感觉喉咙发痒，舌头发干，连眼睛也莫名奇妙在男人齐臀的黑裙上多定了三秒钟。
有伤风化，心里竟一瞬间泛起这四个字。
在意识到自己竟懊悔让他穿这么短时，苏凌真的被吓了一跳，她迅速调转目光蹲下身开始检查布置，脸皮却后知后觉的发烫。
重新检查完所有的布置后，苏凌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其实整个放置炸/药的时间并不长。但由于精神紧绷，解雨洋满额也出了亮晶晶的汗。
解雨洋问：“还有多久？”
“五分钟！”苏凌将手掌在空中挥动，闭着眼感知后回答。
“咱们躲哪儿？”
苏凌指了指几十米外铁轨跟水泥墩子中间的夹层，一节用来减阻透水的矮洞。
矮洞十分挤得慌，长度刚够躲一个人，两人只能面对面侧躺进去，就像挤进了一个没有多少缝隙的水泥棺材，又像是两条堵在洞里的沙丁鱼罐头。
“这个轨道不会炸塌吧？”解雨洋有点担心，他们虽然离炸点还有些距离，但跟铁轨之间的隔断不过半米钢筋水泥，万一这高空轨道裂塌，他跟苏凌就得活埋在这个桥墩子里。
“你怕？”她抬眸看他一眼，但此刻他们姿势更像她偎依在他怀里，所以苏凌只看到解雨洋喉咙上那条长长的疤痕，还有他因为紧张不断呑噎的粉白喉结。
“有点儿。”毕竟这样的事，没人说得准，苏凌此行带的可是最强力的TNT炸.药，万一这座空中铁轨建造的并不牢靠，或者承包商在施工时偷工减料。
那他俩这次行动可就成了自掘坟墓。
“怕的话”她突然伸手，费力从裙底摸出一把微型小枪，将手臂一点点挤着上方的墙面抬起，用枪口对准他的下颌：“万一塌方，我先杀了你。”
这样的话，解雨洋不用承受疼痛，会痛快死去。
“那你呢？”
“我？”苏凌怔住，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我先死了，你会更疼！”万一塌方，他被一枪打死还好，苏凌却来不及自杀，那样她会被水泥给碾碎，或许还要承受断裂铁轨戳入身体的痛处，她会比他痛一千倍，一万倍。
想到此处，解雨洋眼眶瞬间红透，就像突然真的要生离死别似得：“不行，你把枪给我，万一塌方，我先打死你。”
“放心。”苏凌呼出一口水气，这个矮小的桥洞过于通风，海面穿堂风有点冷，还很挤：“我们都不会死，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判断？还是，不相信我的枪法。”她将小枪倾斜了四十五度，嘴里发出嘭的一声。
解雨洋猝不及防吓得一激灵。
她故作轻松：“信不信这样倾斜的角度才能一击毙命，如果是从下巴直打过去，只会在额顶开个洞整个人头骨碎一半，却死不了。”
“我，我信。”解雨洋呼出一口热气，他们贴的太紧，女人整个都缩在他胸前的位置，他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她的头发和长睫毛。
她好软，好娇小。
解雨洋心头蓦然泛上无尽的心疼，凌妹妹还这么年轻，又是贵族，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人族长官让她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他费力挪动着手臂，刚将手掌护上苏凌的侧脸。
就听到头顶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列车冲破传送阵的气鸣，还有千百艘护卫无人机翅膀发出的嗡嗡声。
来了！
两人心头同时一紧。
空寂的夜晚海峡，一声气鸣能传很远。
两人屏息凝神，心跳几乎同步，一分一秒的沉默着，等待着，煎熬着。
抵在男人颌下的冰冷小枪已经被苏凌握的热腾腾湿漉漉，她也并非在解雨洋面前表现的那么冷静，镇定。
事实上，人有算尽，事无绝对。
当解雨洋问出铁轨会不会塌方时，她其实......没有把握。
“呜——！”又是一声气鸣，这次响彻海面。
嗡嗡嗡嗡
解雨洋一抬眼皮，就看到黑压压成片无人机从天空划过。上方磁悬浮列车隐约在铁轨上滑动声每一秒都敲打在他心头！
列车呼啸着从两个人上方的钢筋水泥板驶过后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轰隆轰隆轰隆——
整座高空列车桥面发出剧烈抖动，一连串火浪像在空中爆开的明亮花朵，几百艘无人机失去方向，像被突然电击死亡的飞蛾，纷纷坠落正在剧烈咆哮的海面。
就在一片冰与火的炽浪里，苏凌跟解雨洋趁着混乱自桥洞迅速翻身而上，无声无息钻进列车后方没有爆.炸的车厢。
第二十章
龙族跟敦刻尔克区这条隐蔽专线货运列车被炸绝对是大新闻。
两小时后, 闻讯赶来的各大公司收货人们就堆满了港口。
还好发生爆.炸之地离港口很近，港口管理处出动一艘艘无人货运机，拆掉列车车厢之间的连接点，将一节节车厢空运至存放地。
很快有消息传出, 说是雷恩家族的一批液态金属没有密封好导致的爆.炸, 基本可以排除恐.袭。
港口负责人立刻如常出货并安抚客户。
当有相熟公司的人问刚刚赶来的雷恩家族仓管员时，他也一头雾水, 因为雷总的货已经被他领到, 一个箱子都没少。
没有损失就是最好的，港口取货处乱糟糟，雷恩的仓管员很快带着十几箱属于自家的货物回去。
直到三天后, 列车管理处才终于核对查明爆.炸物并非雷恩的货，而是龙族军需后勤处委托山回组押运的一批“军需物品。”六名三回组成员身体均被炸烂, 全都被绑上重物抛尸海底，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浮上海面。
这个消息传回龙族军部引起轩然大波，很快有一名情报处副局长带队奔赴敦刻尔克区查问，经过检查车厢残骸发现，车厢里面确实曾经发生过液态金属爆炸，在附近铁轨处还莫名奇妙检测出高度违禁品“红粉”残留物。
在当地海警协助下, 他们还查阅了当晚所有的天空之眼监控。
刨除被损坏的，意外发现了解雨洋在铁轨上留下的那张男扮女装影像。
“局长, 怎么是个女人？”几名白龙族情报人员非常震惊：“她一个人炸了我们十几箱军需装备？”
“爆炸残留物怎么会有红粉？难道她还想栽赃我们军需处的货物藏有会被杀头的违禁品？”又一名情报人员十分气愤的说。
情报二处副局长莫斯利是个头脑极其精明的beta，否则也不会被派来调查这踪不能见光的爆.炸案, 他是唯一知情丢失的这批货就是几十箱尚未调配的高浓度“红粉”原料, 价值数亿星币。
所以在听到下属说出这种话时, 他面露苦笑，心中暗想这可不是栽赃, 而是明摆着有人发现了军需处某些高层私下参与运毒的勾当。
或是出于报复，或许就是为了曝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