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望着这高耸的城墙,思考着该如何进入。
已经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这城墙上隐隐透着一股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的气息,想来它并不欢迎像自己这样的生物,小伞的脑子随着夜晚的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如果强行爬上去,会不会灰飞烟灭?
小伞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
在小伞考量着城墙的时候,长须道长在小院里与几位驻守在此处的壮汉们饮酒作乐,他将长须别进衣襟里,免得沾了酒菜,因此显得外表有几分滑稽,到底是已经将货物转移到了上峰处,甫一向上峰汇报完,便松懈下来,教壮汉们拿出好酒,自己又另外买了好菜,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上了。
只是一群大老爷们团坐在一处吃酒,实在是感觉少了点什么,长须老道咂摸了会儿嘴,叹道:“几个老爷们到底还是少了些趣味。”
桌上几位听了都大笑起来,为首的那个精壮汉子将怀里的钥匙往酒桌上一拍,冲着长须老道笑骂道:“好你个六根不净的老东西,我手里有地窖的钥匙,便放在桌上了,你要是想要美人作陪,拿了自己去开门,从里头提溜几个出来不就行了,你可敢?”
长须老道嗤笑一声,摆手道:“莫要激我,我是不敢的,你们有谁敢的吗?”
见老道不受激将,精壮汉子便觉得没甚意思,意兴阑珊地放下酒杯,重新把钥匙好好的收了起来,也叹道:“这日子过的着实没意思,成日里做些脏活累活,要哪天真能拜入仙门那才叫没有白活。”
这话说得长须老道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直抽抽,几乎没把眼泪笑了出来。
那精壮汉子面上不虞了起来,嚷道:“你便不想吗?”
长须老道抹了抹眼睛道:“我都这把岁数了,我早你想这些想了多少年,想有用吗?你到看看自己能引那灵气入体不能?多少人间万中无一的龙凤都不能,我们这等小人物,能依附在玄清门下做些脏活累活便是许多人求之不来的好运到了。”
精壮汉子戚戚不语,没滋没味的吃了几口酒,又起了兴头:“老道,要说那一地窖的娘们,还是你送来的那个最带劲,还是个揣了崽子的。”
长须老道有些得意的捋了捋露出来的半截胡须,做出一副高人姿态来,得意洋洋道:“我为把她捉到手,可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许久前上峰赐我那神香,正儿八经的仙闻倒,引气入体的仙子们都扛不住,吸了以后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仙门都能捉住她,我拿来给她使上了。”
旁人听来都露出了惊讶,纷纷问道:“这娘们什么来头,你竟舍得用这样的好东西?”
长须老道一脸神秘,捻须不语。
众人酒足饭饱,不讲究的倒头便睡在厅中,有那讲究的起身想走,也被躺了一地的弟兄们绊住了不让走,再加上在玄清门的地盘上,都觉得十分安全,入睡前没一个人想要去查探地窖里的情况,全都睡得横七竖八。
今夜的月色实在很好,月光洒在这处小院,靠在窗边查看屋内众人情况的周灵晒着月光美的像精灵一般。
周灵已经在窗边默默看了许久了,她动了动酸痛的脚,眼见着这群人已经是熟睡了,这才又悄悄潜回地窖中,地窖中众美人伸手将她接住,七嘴八舌的问道:“怎样?”“那群中原人可睡着了?”“我们现在跑吗?”
周灵有些头疼地将手指竖在嘴前,嘘道:“小声些。”
女子们瞬间便收了声,她们浅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更为剔透,看着眼前这一片亮晶晶的眼眸,周灵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这地窖里的异域女子们到了夜晚陆陆续续地都醒了过来,原本周灵提出自己想办法出去探探情况,再看看能不能把大家都放出去,女子们听了都直摇头,生怕周灵一个遭遇不测。
直到周灵徒手将地窖那扇一看就十分沉重的门推了开来,门上的锁重重地掉落进地窖内,这才无人再劝。
她早在长须老道他们刚刚吃上酒时便潜伏在大厅的窗外,这些人酒后的一言一行都被周灵全部看着眼中。
长须老道说,周灵中了神香,天涯海角也逃不过玄清门的追踪,她便熄了与女子们一齐跑路的念头。
若是带着这神香,又转身回到药郎君处,不知当玄清门找上门来,两边遇上,争斗之下,会不会自己也能留出多一条的活路?
周灵心转电念,便有了初步的念头,她望着眼前这些可怜的带着脚镣的异域女子,确认道:“我与你们大概不同路,若你们跑出去,能回到家乡吗?可有自保能力?”
她们又你戳我我戳你的互相使了使眼色,年纪稍大的那位无奈笑道:“孩子,若是没有了脚镣,我们这些大漠子民便能如黄沙一般四散而去,我们向着西北不休不眠的走上五个昼夜,就能回到家乡。“她顿了顿,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当时将我与族人掳走,大概也就是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是沙漠的孩子,生来就会看星星辨认位置。”
少女也附和道:“我们是沙漠的孩子,生来便身强力壮,即便迎着正午的日头走上几个昼夜,也不需要吃饭喝水。”
所有的女子们都跟着低语道:“我们是沙漠的孩子,我们生来就会看星星辨认位置,我们生来就身强力壮,我们生来便是自由的。”
她们神情庄重的看着周灵,又好像看见的不是周灵。
周灵的眼睛随着她们的描述逐渐湿润,她好像已经透过这昏暗逼仄的地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漠,看到了自由自在的在黄沙上奔跑的美丽的女子。
她低着头,轻声道:“那么我们准备好,再次拥抱自由吧。”
第十七章
众异域女郎十分自信的告诉周灵,曾经在家乡,因为生存环境恶劣,部族里男女老少都要一齐为了活下去努力,她们各个都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阿花——那位蓝眼睛的少女——扬言自己曾独自一人在沙漠中埋伏了七个昼夜,直到那只漂亮的长羽驼出现,然后她又与它从日出缠斗到日落,终于在最后一丝阳光落下之前将它斩首,收获了十几枚华丽非常的尾羽。
阿花得意洋洋道:“我把它们带到集市上,跟中原人换了好几袋面粉,好几匹布料,还有那驼肉,我和阿爸阿妈一起吃了很久。”
其余女子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把自己是如何一个人追杀猛兽的千里的事迹抖落出来,比较谁捕获的猎物最凶猛,谁的战利品最珍贵。
周灵含笑听着,坐在地上仔细研究着阿花脚上的脚镣。
阿花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地看着周灵握着她纤细的脚踝翻来覆去地看,想要问问她,又怕打搅了她,一见周灵停了下来,赶紧问道:“怎么样?这东西能弄下来吗?”
女子们不敢挡了月光,都缩在阿花的背后嘀嘀咕咕,闻言一个个的伸头看向周灵,七嘴八舌道:“这东西能摘下来吗?中原人好狠毒,我脚上一戴上这个就没了力气。”
“是的是的,不然我早就跑了,才不要天天给他们跳舞。”
“我走之前非得把这个东西套在他们脚上不成。“
“有点难度,我得试试。”周灵皱眉回道。
她们脚上的镣铐并不是普通的凡物,周灵在上面看到了曾经在符纸上看到过的那种符号,显然是某种运用灵力制作出来的物品,十分坚固——以周灵此时的怪力也无法徒手拉开。
周灵想了想,觉得还得用老方法。
早在太阳还没下山前,周灵便渐渐又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那微薄的灵力了,现在更是恢复了七七八八,她屏气凝神,将手覆盖在阿花的脚镣上,运作起周身的气息,将脚镣上的灵气带入自身灵力运作的轨迹,渐渐从脚镣上抽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周灵长舒一口气,笑眼弯弯地朝着阿花一扬头:“阿花勇士,现在你的力气回来了没?”
阿花闻言双眼瞬间就亮了,她站起身来,轻喝一声,猛地超前一踢腿。
只听得叮的一声,她脚上的镣铐飞出去砸在墙壁上,将阿花如同牲畜一般栓了许久的枷锁,已被她自己挣脱开了。
阿花愣楞地看了好一会儿,原地起跳,高兴得捂住嘴巴无声的大叫起来。
周灵嫣然一笑,拍拍地面道:“下一个谁来?”
此时地窖中一共有十五位被掳来的异域女子,一个接着一个排好队等着周灵将她们的脚镣解开,众人皆是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一待重获自由,马上一蹦三尺高,变着法子地无声撒欢。
等到最后一位女子的脚镣被周灵解开,所有人起身团团抱在一起,头抵着头,一齐低声喃喃细语着什么,她们璀璨宛若宝石的眼眸蓄满了泪水,只着轻薄纱裙的曼妙身躯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小小的地窖逼仄沉闷,周灵却觉得心潮澎湃,她不愿打搅她们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时刻,躲在一旁跟着一块儿抹眼泪,冥冥之中,周灵好似也曾是她们其中的一位,是她们的姐妹、她们的好友、她们的同伴,同享过铺天盖地的黄沙、炽热干燥的狂风。
半响过后,众女子停下了她们的仪式,转头看向周灵,阿花从姐妹们中朝她伸出了手。
周灵握住了她伸来的手,笑道:“走吧。”
于是周灵第一个从地窖中翻身而出,再检查过小院厅中酒醉的男子们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后,轻轻敲了敲地窖的门,一个接着一个,女子们纷纷从地窖中爬了出来,她们真如自己所说,各个身手不凡,动作犹如羽毛般轻盈,连天上的月亮都没有被惊起。
阿花手中拿着被解开的脚镣,靠在窗边小心探头朝屋内看去,见一屋子烂泥般的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朝身旁姐妹们扬了扬眉毛。
姐妹们会意,彼此之间给了一个眼神,十几位女郎瞬间破门而入,还未等这些醉醺醺的汉子反应过来,脚上便多了一副镣铐,手也被一股巨力反剪到了身后,再被按住从背后一个膝顶,不过一刹那,统统都失去了行动能力,有几个还没那么醉的张嘴要喊,阿花眼疾手快地抄起桌上还未收拾的杯碗塞进他们嘴里,只听咔嚓一声,瓷器撑断了这些汉子们的下颌关节,也撑碎了他们最后一点抵抗的决心。
阿花犹不觉得解气,左右观望,见桌上还有他们吃烤肉用的小刀,随手拿着,便抵在一眼望去最强壮的那个汉子的脖颈上反复比划,似乎在思考怎么样下刀才能最快要了他的狗命。
那为首的汉子口中含着酒杯,涎水和着鲜血止不住的从口角滴落,而身体又被一位高挑的女子死死制住动弹不得,绝望之下更是瞠目欲裂,像案板上的鱼一般拼命挣扎起来。
阿花见状冷笑一声,巴掌大的小脸上杀气腾腾,呵斥道:“懦夫!”
说罢便想割断了他的喉咙。
周灵本在门外把守,眼见阿花真要一口气把在场的男子都给宰了,不得不出声阻止:“阿花,不要动刀子!”
阿花一愣,刀刃仍抵在男子脖颈处,不悦道:“难道你也要跟我说些什么以德报怨的中原人爱说的鬼话?”
周灵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有血,还有味道,溅的到处都是不好收拾,万一沾在身上容易被发现,你们找找看看这屋里有没有他们的换洗衣服,赶紧换上,若是没有,便把地上这几人的衣服剥了,这样更别动刀子,免得弄脏衣服。”
阿花等人听了,纷纷露出作呕地表情来,但她们又信服周灵,不愿耽误时间,只得留了几人看守,剩下的人在这院里上下翻找。
结果衣服还真不够每个人换上,又只得捏着鼻子把酒气冲天的衣服从壮汉们身上剥了下来,胡乱往身上一套,好歹盖住了人人身上那衣不蔽体的轻纱。
众人又将屋内搜刮来的食物和水收拾好,凑在一处商量要怎么出城,是趁着夜晚偷偷翻出去,还是第二日一早假借马车和令牌混出去。
她们大大咧咧地直接席地而坐,完全没把躺了一地的男人看在眼里,阿花甚至一只脚就踩在长须老道的头上,把老道给气地直咬牙。
长须老道本是有些小神通防身的,奈何到了此处,实在是大意,醉酒误事,等反应过来时,嘴已经被塞上,小神通们连同外衣一块被剥走了,就穿在眼前这个蓝眼睛女奴的身上。
他到底也算是常年受仙门熏陶,比其他此时涕泗横流的同伴显得镇定了许多,见众女子有些大意,瞅准时机,一把挣脱了身上的束缚,朝着那穿着他衣服的女奴猛地扑过去。
没想到他快,周灵比他更快,她本就特别留心长须老道,一半的心思都分在了他身上,甫一见他起身,立刻欺身上前,重重将他胳膊一拉,长须老道依着惯性,被周灵狠狠掼在地上,白眼一翻,就要昏死过去。
但他连装晕都做不到,周灵将他上半身从地上扯起来,将他口中掏空,一把狠狠捏在老道刚刚被摔断的胳膊上,老道刚想惨叫,又被扣紧了下巴,险些咬掉半边舌头。
周灵先示意阿花找一下身上这件衣服里有什么东西,继而转向长须老道,美艳又可怕的女人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轻声问道:“你的衣服里有什么?”
阿花在身上翻翻找找,在一个暗兜里找出一堆看不出用途的鸡零狗碎,递到周灵面前。
周灵拿起其中一个药瓶,递到长须老道面前摇了摇问道:“这是什么?”
老道倏地绷紧了身体,强压下去自己的本能反应,眼珠子一转便想胡诌,但在场众女都已是不耐烦起来,异口同声喝破了长须老道的想法,阿花更是嚷嚷道:“就让我抹了他的脖子吧!我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弄脏衣服!”
这老道已活成了人精,原本不想在同伴面前向众女低头,怕逃脱此劫后没有脸面在玄清门下行走,但见周灵已经拿着里头的药丸要往他嘴里塞了,只得交代道:“这是,易容丸,不能直接吃,要放入头发。”
周灵眼前一亮,把药丸举着朝阿花翻译了一番后笑道:“才说要混出城去,就有了这玩意儿,到时候你们扮成这些人,大大方方的拿了令牌走就行了。不过先试试是真是假,你们先拿他们的头发放进去喂给他们自己试试。”
她又看向面前这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老道,作势要去拽他骨折的手,惊得这老东西直摆手,直说自己有问必答,求女侠莫要再折磨他这把老骨头。
身边阿花已经喂了一人吃下药丸,果然那人倏地变成了同伴的模样,一张嘴,就连声音都一般的沙哑难听。
周灵这才稍稍放下心,又捡着几个一看就不凡的小神通教长须老道指认,从中挑了一枚据说威力颇大,可将屋宇炸成平地的药丸,一小瓶服下后可暂时掩盖自身气息的药丸,还有一只朝天放,白日里隔着几里地也能瞧见的烟花分给阿花她们,又去搜罗了一些武器和麻绳,招呼阿花她们一齐把长须老道他们捆个结实,扔进地窖中,众人这才凑在一处定下逃跑的计划,围坐着等待天亮。
已经是三更半夜,这城已经到睡的最深的时刻,围坐的众人分好班值夜,也依偎在一起小憩。
周灵自荐值第一个班,她坐在屋门口,望着天空中茫茫的星空发着呆,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污染,星子点缀着天鹅绒一般温柔的夜空,更衬托的黑夜如墨,让她想起了她的世界,深夜在她的小公寓中朝天空看去,永不熄灭的LED灯照在低矮的云雾上,宛如一座没有夜晚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