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飞暗暗提醒了自己一句,然后道:“多谢陈伯父关心,前些日子天降大雨,我便在客栈多待了两日。”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陈烈阳转身向赵云飞介绍,“来来来,伯父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弟子陈濯,想必前两日你已经见过了。这个呢是我女儿陈景,比你小两个月。我跟你爹娘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你喊他们师兄师妹就行。”
“陈师兄、陈师妹。”
“……赵师兄。”
“赵师弟快入座,师傅,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陈烈阳道:“那云飞快坐下,我们西北的菜虽然没有你们那的精细,但味道也是很不错的。你多吃些,回头若是饿瘦了我可没法跟你爹交代啊。”
赵云飞无奈,只好坐了下来。
一顿心不在焉的晚饭过后,赵云飞原本以为陈烈阳要步入正题了,但没想到对方就好像是不记得黑袍人的事了一样,开始询问他家里的情况。听到大哥大嫂生了个女儿还非常高兴,还问起了名没,起了什么名。
赵云飞:“……”
他实在是难掩心中的不满,不客气地说道:“陈伯父,我这次来除了替您贺寿之外,就是想问一问黑袍人的事。那位会使‘烈焰掌’的黑袍人想要灭我家满门,还拿出了‘散功散’这种失传已久的奇药。”
“不知您准备怎么解释?”
赵云飞表情严肃地看着陈烈阳道:“上回我哥回去的时候,说你在我家发生变故的那段时间不在陀山,而是与人有约。还说这次五十大寿的时候,你不但会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还会将对方请来作证。”
“那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他?”
陈烈阳明显地怔了一下,然后道:“云飞,你长得像你娘,但性子却更像你爹啊。当年我跟你爹娘行走江湖的时
候,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娘总是冷静的那一个,但你爹和我就不一样了,能动手的都不会动口。”
“就跟你现在一样哈哈哈。”
赵云飞深吸了一口气,“……陈伯父,我没开玩笑。”
他这话一说,场面顿时凝固住了。
陈景皱起眉头,不满地看着赵云飞,“你怎么这样说话?”
陈濯则赶紧劝说,“赵师弟莫急,师傅只是许久未见赵师叔了,所以才想要多问一些,上回你哥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赵师弟你……”
“诶,”陈烈阳打断了陈濯的话,带着几分怀念的表情对赵云飞道:“你现在这性子又不像你娘,而是像你爹了,果然不愧是你爹的儿子啊。”
感叹了一会儿后,他的表情严肃了几分,“我原本打算今日只是和你叙叙旧,黑袍人的事明日再细说的,但既然云飞你好奇,那我便直说了吧。”
他想了想,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地道:“云雷上次拿着那块砖头过来的时候,说实话,我是吓了一大跳的。我既震惊于居然有人敢杀上赵家,也震惊于那人居然会烈阳掌,毕竟烈阳掌这门功夫,只有我烈阳门才有啊。”
“掌印能留在砖头上,烈阳门上下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濯儿了。可濯儿是我二十多年前某次下山的时候捡回来的,此后一直以烈阳门为家。我即便是疑心他偷偷下山,但那段时间山上不止一人见过他,而且他和你们赵家也毫无仇怨。”
陈烈阳断言,”所以绝不可能是他。”
陈濯感动地看着师傅,然后转头对赵云飞道:“我未在那段时间下山,事实上赵家遇袭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我女儿的生辰。每年的这段时间,只要不是非我不可的大事,我都会一直留在山上陪伴她们母女。”
“当然灭门惨案非同小可,待会我可解开衣裳让你细看,身为江湖儿女,我身上的伤疤不少,但并未有新伤。”
“之前你大哥也是看过的。”
陈烈阳也点头,“不错不错,伯父等下也给你看一下。”
“我们江湖儿女啊,行事不拘小节,有误会就要解除,不能任由误会越结越深。更何况是先被人下毒,后险些被人灭门这样的惨事。”
“不可轻视啊。”
如此坦荡的态度,赵云飞心中的怀疑顿时减少了几分。
而后陈烈阳果然屏退女儿,与陈濯一起让赵云飞检查,两人的上半身都有一些伤疤,但那日黑袍人是被‘云霄剑’刺入腹部的,陈濯腹部无伤,陈烈阳的腹部虽有伤口,但看愈合程度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所以很明显两人都与黑袍人无关。
确认无误后,赵云飞的身心彻底地放松下来。
他诚恳地向两人道歉,“陈伯父,陈师兄,之前我爹和我哥都说此事与你们无关,但其实我心里一直还藏着怀疑,不肯相信。我这次抢着来贺寿,就是想亲自确认黑袍人到底是不是陈伯父假扮的,想要杀我全家的是不是陈伯父。”
“如今总算是安心了。”
陈烈阳哈哈大笑,“现在你安心了吧?”
“我跟你爹娘那是过命的交情了,关系好到能互相托付家眷的地步,你娘怀你的时候景儿也还在她娘的肚子里,当时我们还说要结娃娃亲呢。可惜后来景儿她娘难产去世,她外祖母把她接回了苗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赵云飞一惊,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陈景的模样,脸上一红。
好在陈濯岔开了话题。
“师傅,你该跟赵师弟说说秘籍泄露的事,以及这次下山的结果了。”
陈烈阳恍然,“对对对,这也是件要紧的事。”
于是接下来陈烈阳跟赵云飞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原来陈烈阳是在三十年前武林中人讨伐毒教的时候名声鹤起的。因为‘烈焰掌’可远距离击杀敌人,所以他为毒教的覆灭立下了汗马功劳。此后他与友人又在江湖上闯荡数年,最后定居陀山,创立了烈焰门。
但或许是名气太大的缘故,此后数年一直有源源不断的人上山挑战,而且还有人觊觎烈焰门的独门绝学烈焰掌,想要偷学。
最后竟然让他们成功了!
赵云飞忍不住问道:“真的被偷走了吗?!”
陈烈阳沉重点头,“是啊。”
“不过我烈焰门的绝学也不是那么好学的,想要达到我和濯儿这样的水平,必须到某个特殊的地方修炼内功心法,在那里待上几年时间。而这个地方当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濯儿因为年纪太小,我都没告诉他。”
“那处地方才是真正的秘籍!”
“而被偷走的,只是一本掌法罢了,所以即便是掌法被偷,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只要内功大成,随便一挥也是烈焰掌。”
原来是这样……
那种能够顺着手掌挥出,能够造成砖石凹陷,且会冒烟的内力就是在陈烈阳所说的那个特殊地方练出来的吧?
赵云飞恍然大悟,但随即他又升起了新的疑问,“那黑袍人又是怎么练成的呢?”总不可能黑袍人误打误撞,也找了一个同样的地方修炼吧?
这概率小得让人难以置信。
陈烈阳缓缓摇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当年掌法被偷,我并不在意,甚至没过多久自己又按照记忆重新画了一本。然后就如常过我自己的日子去了,连小偷都没去追。”
“然后没过几年,我某次喝醉酒把那地方说出去了。”
赵云飞震惊地“啊”了一声。
陈烈阳苦笑着摇头,“那次之后,我喝酒就很小心了,从未让自己喝醉过。而听到烈焰掌秘密的人也是我很信任的,所以我酒醒之后,只叮嘱了他莫要说出去。往后二十多年都平安无事,我也渐渐把这件事忘了。”
“直到那天你哥带着一块砖头来找我。”
“我才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赵云飞精神一震,急切问道:“那人是谁?!”
陈烈阳犹豫了一下,并未说出口,而是道:“你明日就知道了,我这次下山就是去找他的,虽然并未找到,但已让人留信给他。”
明日,正是陈烈阳五十大寿的日子。
……
辞别了陈烈阳与陈濯之后,赵云飞心事重重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不知怎的,陈烈阳这种欲言又止,明明可以开口但却隐瞒不说的行为,让他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是重生之前,自己隐瞒了藏宝图一样。
……明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赵云飞忧心忡忡地想着。
然后他忽地感受到劲风袭来,于是一偏头,让一颗小石子擦着鬓角飞过,击在了后面的柱子上,发出‘啪’的响声。
“什么人?!”
赵云飞扭头的瞬间,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然后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影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是你姑奶奶我!”
赵云飞愣住了,迟疑着喊道:“……陈师妹?”
来人正是陈烈阳的独生女儿,他刚刚才见过的陈景。但陈景找他做什么?还是这种一出场便气势汹汹的模样?
他们两人除了父辈有交情外,彼此并不认识啊。
但陈景却抬着下巴道:“喂,刚才我爹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故意支开我,不让我听?”
听到这话,赵云飞又一次愣住了。
怎么陈景这句话里的意思是刚才男女有别为假,故意支开是真,陈烈阳是故意不让女儿知道掌法被偷,以及他与人喝酒结果不小心把烈焰掌的秘密泄露了出去,所以才借口脱衣服让自己检查,好把女儿支开?
可能吗?
好像是有几分可能……
陈烈阳是陈景的爹,陈濯也比陈景大十岁以上,如果只是男女有别的话直接让陈景背过身子去,或者他们三人去一趟内室不就行了吗?
为何不让她听?
赵云飞看向了陈景的手,发现她手指纤细皮肤白嫩,并不像陈烈阳和陈濯那样因为练习了烈焰掌而变得指节粗大,所以排除了她是黑袍人的可能。
所以,那人她认识?
第63章
赵云飞犹豫了一下, 并没有答应陈景的要求。
并不是他对陈景这个人有什么意见,而是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也不一定正确。如果贸然告诉对方的话,自己在陈烈阳面前不好交代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件事的主要问题不在他这边, 而是在他们烈焰门内部, 换句话说这是他们父女俩的事。
他这次来陀山,最主要的目的是解开灭门之谜, 其他的事情不想干涉太多。如今他身上已经有藏宝图和黑袍人两件事需要操心了, 所以打算明天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后就离开这里,找那些黑袍人报仇,顺便也找一找宝藏。
所以赵云飞道:“这件事你去问你爹吧, 或者问你师兄,他们都很清楚。”
陈景一滞, 见赵云飞扭头就走,顿时又追了过去,刚才的骄傲也维持不住了,“你,你站住!你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
赵云飞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而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除非你能打听到你爹这次下山是去见谁,或者明天会有哪些人会出现在你爹的寿宴上。”
陈景脸色不渝, 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若是知道, 哪里还需要向你打听?”
……原来她也不知道。
赵云飞觉得自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但陈景并未放弃, 一路追到了院门口, “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其实我前几日已经问过我爹了, 但是他不肯说。”
最后她见赵云飞不搭理自己,顿时咬着牙道:“你等着!”
赵云飞‘啪’地关上了门。
……
第二日,正是陈烈阳举行寿宴的日子。
因为心里有事,所以赵云飞很早就醒来了,洗漱过后他换上了另外一身干净的劲装,然后把自己的‘重云剑’仔细擦了一遍。
等剑擦完,烈焰门的小弟子也端来了早膳。
但赵云飞尝了一口就噗地吐了出来,“这面怎么这么咸?!”
小弟子疑惑不解,“面咸?”
他告罪一声,然后拿筷子夹起尝了一口,脸色顿时就变了,“呸呸呸,怎么会这么咸?!厨房难道是把盐罐子掉到汤里面了?”
“赵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换一碗。”
然后过了一会儿,这小弟子尴尬地端着一碗新的面走了进来,“赵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刚刚你的那碗面咸,是因为小师姐往里面倒了一大勺盐。她说你不告诉她昨晚跟门主说了什么,她就不让你好过。”
“这,这……”
“这个,那个,我实在是拦不住小师姐,所以,所以……”他的目光放在了新的这碗面上,很显然新的这碗也一样咸。
赵云飞:“……?”
他啼笑皆非,难道这就是陈景眼中的‘你等着’?
经历过前世的家破人亡之后,这种为难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反而更让他打定了主意不理会陈景这个未经历过磨难的女孩。
所以他对小弟子道:“无事,你端回去吧。”
“我包裹里还有一些干粮,早饭随意对付一下就行了。陈师兄说为了此次寿宴,你们从山下请来了几个大厨,想必午膳不会让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