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臣不大自在,但见她如此投入,也就甘于被摆弄了。
“邵臣,为什么我不是富婆?”明微哀叹:“好想把整个商场打包送给你。”
柜台后的收银员有点嗑到,垂下眸子微笑。邵臣用眼神示意她别胡说。
可明微满不在乎,端详着他穿上黑色高领毛衣的样子:“你现在好像一个腹黑霸总,床下斯文床上变态那种。”
“……挑好了吗?”
明微笑,将胳膊搭着的一件雾蓝衬衫递给他:“试试这个。”
逛完商场回家,邵臣觉得比登山跑步还累。
——
明崇晖的生日在十月底,这天云淡风轻,阳光晒得十分舒服。
明微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打扮过了。
尽管她一直表现得像是为了要出风头,但邵臣心里清楚,她有多么期待这天,可以带他去见父亲。
这段感情,她想得到长辈的认同和祝福。
明微与父母忽远忽近,充满对抗,其实是成长阶段被忽略,缺少关注,所以心底总有缺失。
她与这世界的连结非常脆弱,而邵臣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也许可以短暂地给与一些陪伴,但终究不能长久。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她会不会又缩回从前孤零零的世界,无人关心,无人疼爱……
他一想心就会痛。
而明微对此并无察觉,她捧着礼品提盒细细打量:“这么精致的茶具,我爸肯定喜欢。”
邵臣开着车,“嗯”一声。
两人到酒楼,挽着手进宴会厅。
一群年轻学生正围着明崇晖在迎宾牌前面合影。大家平时不太敢和他亲近,好容易在私下场合聚会,姿态随意许多,也敢开他两句玩笑了。
邵臣感觉明微的手心有些出汗,心想她倒是难得紧张一回。
明崇晖拍完照,看见明微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儿,今天十分得体大方。身旁的男子高大清瘦,气质沉稳舒展,没有任何浮躁或畏缩,第一眼印象不错。
他走过去,明微介绍:“爸,这是邵臣。”
明崇晖转头打量,男子平静地问候:“你好,叔叔。”
他向来喜欢年轻人不卑不亢,于是点了点头。
明微递上茶具和茶饼:“这是我们俩挑的,希望你喜欢。”
明崇晖说:“你们先进去吧。”目光落向女儿,提醒一句:“好好跟大家相处,看着爷爷,别让他偷偷喝酒。”
明微哦了声,牵着邵臣来到宴厅,今天来了很多明教授的学生,贵宾席坐着他的同事和朋友,傅哲云和父母也在其中。
而主桌除了爷爷奶奶,剩下三个陌生面孔是薛美霞的娘家人,明微完全不认识。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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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祖父母打招呼。
爷爷说:“有没有给你堂姑和叔公他们问好?”
“刚才经过的时候问过了。”
奶奶说:“你最近在瞎忙什么, 前段时间你爸住院你也不去陪护。”
明微蹙眉,有点莫名其妙:“我去过呀,他不让我留在那儿。”
奶奶说:“嘉宝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每天都给你爸打电话, 你呢,十天半月不联系,这么大人了也不懂事。”
爷爷说:“这次宴席也是你薛阿姨和嘉宝张罗准备的, 你倒是当甩手掌柜,轻松得很。”
明微张着嘴, 被数落得愣了好几秒, 接着几乎忍不住发笑:“他们不给我插手,我爸说生辰宴的事情交给薛阿姨,让我到时候来参加就行了。一边不让我负责, 一边又怪我不负责,你们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啊?”
她笑着,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 仿佛只是在和长辈撒娇。
邵臣发现她眼尾那块薄弱的皮肤微微跳了两下,手掌放在她后背,拇指轻抚了抚。
明微深呼吸。
她爷爷奶奶转开话题, 介绍在坐的另外三人,那对中年夫妻是薛美霞的姐姐和姐夫,另一个是她的老母亲。
明微礼貌而客气地打招呼:“你们好。”
爷爷奶奶又开始夸赞起嘉宝有多贴心多孝顺。
这时薛美霞笑盈盈上前, 喊明微一起商量待会儿的流程。
明微随她去到台边,嘉宝正和司仪说着什么,看见明微过来,立刻扬起微笑:“微微, 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
薛美霞说:“是这样,一会儿有致辞环节, 你看,你要说两句吗?”
明微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不然呢?”
薛美霞愣了愣,似乎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嫌麻烦,不喜欢这种环节。”
明微又反问:“我不致辞谁致?”
嘉宝手里明显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边上的司仪面露尴尬,薛美霞也讪讪地:“嘉宝准备了很久……”
明微眯眼弯起嘴角,司仪忙说:“其实两位可以依次上台发言,不妨碍的。”
薛美霞沉默几秒:“嘉宝也是崇晖的女儿,她只是想尽一份孝心,你不会阻拦吧?”
明微笑了笑:“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女儿。”她最烦薛美霞张口闭口说明崇晖是嘉宝的父亲,她自己的生父呢?忘得一干二净了?
邵臣见明微沉着脸回到座位,眼中压抑着阴郁的情绪,似乎随时等待爆发。
“怎么了?”
“没事。”她冷冷吐出两个字。
宴会开始,明崇晖坐在爷爷奶奶旁边,另一侧是薛美霞和嘉宝。司仪讲了一堆老掉牙的开场白,接着走流程,请子女上台致辞。
在薛美霞鼓励的目光下,嘉宝攥着纸先上去了。
明微抱着胳膊屏息观赏。
只见嘉宝拿过话筒,深吸几口气,脸颊几丝红晕,清咳两声,笑说:“我准备了很久,没想到还是这么紧张。今天是我父亲生日,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感恩,最敬重的人。我想对爸爸说,你一直是我的榜样和灯塔,我以你为荣,也想成为像你一样正直、优秀的人。”
嘉宝说得真诚而动情,眼眶也渐渐湿红:“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在遇到你之前孤苦无依,是你给了我们栖身之所,给我们遮风挡雨的家。你教我读书上进,供我留学深造,在我面对困难和迷茫的时候为我指引方向,答疑解惑。我常常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你的女儿……”
薛美霞攥着纸巾抹眼泪。明微的爷爷奶奶欣慰地点头。而明崇晖也是难得动容。
“我还记得第一次进西餐厅,我和妈妈什么都不会,被旁边的客人嘲笑,你站出来,让他给我们道歉,我才知道原来遭遇欺凌的时候可以不用忍耐,而是勇敢地跟对方抗争。以前我和妈妈习惯了省吃俭用,贫穷曾经让我非常自卑,在同学里抬不起头,后来你会给我买最新款的手机和电脑,作为考试成绩的奖励,让我知道只要靠自己努力就能够得到物质的回报。”
“高考那两天我非常紧张,妈妈甚至紧张得中暑病倒了。你亲自送我去考场,当我考完从学校出来,你等在那里,第一时间给我依靠和鼓舞。你是我和妈妈最坚实的后盾……”
“我希望下辈子我们还能做亲人,让我报答你的恩情……”
嘉宝哽咽地念完稿,在场宾客无一不被感动,纷纷为她鼓掌。
嘉宝下台与明崇晖和薛美霞拥抱在一起。
邵臣完全没想到今天来这里会看到这一幕,转过头,发现明微嘴唇紧绷,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握住她的手:“我们先走吧。”
可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见。
嘉宝高考的时候,巧不巧,明微也在高考。
她一直以为那两天明崇晖在家里吹空调,原来不是啊?
嘉宝成绩优异,而她成绩平庸,所以她的高考不值得被重视,对吧?
对,她整个人都不值得被重视。
她不值一提。
她是个笑话。
是块烂泥。
她根本不该存在。
……
明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提着裙子,背脊笔直地走上舞台。
刚才那段感人肺腑的发言已经吸引所有宾客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她拿起了话筒。当然,在如此情感浓烈的感恩信之后,别的致辞都将被衬为寡淡的白开水,平庸无味。
但明微早就把什么狗屁致辞抛到脑后了。
她望向主桌:“真感人,比悲剧电影还要煽情。”
清冽的声音淹没在嘈杂里,众人都在关注满脸泪水的母女,司仪也不理解她为什么现在跑上台,大家正在享受一种情感的余韵,按照正常节奏,等这一幕圆满结束,由他安抚宾客,做一些串词,再顺理成章地邀请第二位发言人……好吧,现在弄得多尴尬。
司仪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解围。
底下有几个学生悄悄低语:“那是谁?”
“不知道,明教授的女儿吗?”
“教授有两个女儿?”
“刚才那个是继女,现在这个是亲生的吧,长得有点像。”
……
明微攥着话筒,嘴唇紧抿。
邵臣不知何时站起身,视线凝望着她。
旁边她的祖父母正顾着安慰嘉宝,后面那桌亲戚纷纷感叹:“嘉宝这孩子真懂事啊。”
傅哲云坐在人群里默然打量台上的明微和台下的邵臣,心想,原来这就是她男友,到底哪里比他强?
而邵臣眼睛里只有悲悯和心痛,他知道她已经四分五裂。
明微看着明崇晖温言安抚妻女的模样,不管旁人怎么感动,在她的角度只觉得无比滑稽无比可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出了声。
“请问你们演完了吗?”明微认清某种现实,恶毒和刻薄苏醒,不计后果地发作:“又不是葬礼,哭个什么劲儿啊?”
轻蔑而戏谑的言语通过话筒与音响清清楚楚响彻宴厅,霎时震惊满堂。
“我去……”
“她在干什么?”
学生们难以置信。
而贵宾席的知识分子们面面相觑,另外几位商界的老总倒十分镇定。
傅哲云的父母蹙眉,压下错愕与失望之色,摇了摇头。
明崇晖轻轻推开薛美霞和嘉宝,对上了明微死一般的视线。
“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称职的父亲?原来当初我在学校被同学恐吓,被老师排挤的时候,你在给你这位宝贝女儿遮风挡雨、答疑解惑啊?”明微面容带笑:“你今天叫我过来干什么?观看你们一家三口舐犊情深?当我是个透明的死人吗?”
明崇晖嘴唇动了动,喊她的名字:“你先下来。”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么优秀、孝顺,还知恩图报的女儿,应该心满意足了吧?我呢,是个多余的,是你明教授的污点和累赘,我有自知之明,一直都有。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丢人了。”
爷爷奶奶试图制止:“微微,别闹脾气,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
“他不是我爸。”明微冷冷地,面无表情地告诉明崇晖:“你安心去做别人的爹,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女儿,也不再是明家的人。”
说完随手将话筒丢给司仪,提裙下台,没留意脚下的台阶,穿着高跟鞋险些崴脚。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牢牢接住。
不用看也知道是邵臣,因为这里只有邵臣会站在她身边了。
他什么也没说,紧搂住这具灵魂碎裂的躯体,大步离开。
可是明家的长辈和亲戚们却不约而同围上来,七嘴八舌。
明微听见一个声音,沉沉的,没有往常的严厉,放得很软:“微微,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她在邵臣的臂弯里回过头,望着明教授端肃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的家早就跟我没关系了。”她歪了歪脑袋,问出一个困扰多年的疑惑:“其实我不明白,你和许芳仪生我下来干嘛呢?”
明崇晖哑然惊愕,还想说什么,可她完全没有留恋,转身和邵臣大步离开。
经过礼品台时,看见茶具和茶饼跟其他礼物摆在一起,明微笑了笑,抽出来,带离酒店,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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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车,她精疲力竭。
邵臣问:“还好吗?”
“好得很。”
解脱了。
一路无话,回到家,明微愣愣地站在客厅, 不知在想什么。邵臣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却见她一声不吭地脱掉身上的裙子,随手卷一卷, 塞进塑料袋。接着抬眸打量他,上上下下扫一遍, 面无波澜靠近, 伸手解他扣子。
“怎么了?”
“脱掉。”她看着碍眼,扒下这件雾蓝衬衣,一并卷进塑料袋, 然后丢在门边。
邵臣瞧她神态冷静得很不正常,刚想怎么逗她开心,忽然被她带进卧室, 推到床上。
“明微。”
“别说话。”她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不想说。
邵臣按住她解自己皮带的手:“安全套用完了。”
“不管。”
“我下楼去买……”
明微皱眉,只顾低头盯住他的腹部, 尝试将裤子扒下来。
邵臣制止:“不行。”
明微心下烦躁,埋下去吻住他的嘴,同时挣脱双手, 忙乱地去扯拉链。
邵臣冷静地别开脸,翻身将她控制在床铺里,望着那张苍白麻木的脸,心脏一下下揪得生疼:“别这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
明微呼吸很重,只顾逃避:“看不出来吗?想做呀。”
“不行。”
“你怕什么?”她失去耐心:“磨磨唧唧, 到底是不是男人?!”
邵臣默然看她数秒,没生气,也没再试图讲道理,以手代替。
明微皱眉:“我不要这个。”
邵臣不理会她的诉求,执意用这种方式安抚她的焦灼和烦躁。
“还闹吗?”他语气淡淡。
明微咬唇瞪他,说不出话,曲起膝盖翻过去背对,闷闷地不予理会。
邵臣想拿床头柜的纸巾,胳膊横过去,被她一掌拍开。
跟黑糖生气不理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邵臣笑了笑,也歪下去,托着额头垂眼睨她。
手机在包里不停作响,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要接吗?”
明微缓缓摇头。
邵臣抚摸她的鬓发:“还没吃午饭呢,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
明微抱住他的胳膊,心不在焉,喃喃地:“别去,陪着我。”
邵臣拉起被子搭在她腰间:“不吃对胃不好。”
“那就叫外卖。”
他瞧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叹息,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