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用得上?”
他问:“你说你要做家乡菜, 我不太懂这些——”
“当然可以!”
尹新舟把对方带来的礼物接过来,只觉得在这个时候送吃的比直接给钱还要来得让人欣喜:“只要是能吃下肚的东西都能烤!”
万物皆可烧烤, 便是此番道理。野茴香的种子碾碎,再兑上芝麻和花椒茱萸, 最后泼上烧滚的热油,就是最好的烧烤酱料。
窦句章赶过来的时候用力吸了吸鼻子,空气当中食物的香气浓重诱人, 他自小便入霞山, 性子虽然跳脱,但仙门内的日子仍旧绕不过清静自守,实在难见这样浓重的“生活气息”:“这是什么?现在能吃了吗?”
“你空着手过来?”
尹新舟扬了扬眉毛:“那便要过来帮忙才行,不劳动者不得食。”
“为什么还要年龄最小的人去给大人带礼物?”
窦句章嘴上抱怨, 身体上倒是很诚实地过去帮忙洗蔬菜, 此时拿着瓢从水缸里向外舀水。
“因为咱们这儿按修为和入门的时间论处, 合该如此。”
他的反应让很多人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李婉和也调侃了一句:“再过两年, 门内来了新弟子之后, 新舟师妹便不再是资历最轻的了。”
除他们三人之外,来的人里还有不少经常在这附近开演奏会的音修, 以及同在岑老先生门下学过算学的修士,十几人挤在一方小院之内,将这个一年来都格外冷清的地方映衬得热闹非凡。
“不是说庆祝你铸出新兵器?”
窦句章下刀迅速地切出厚薄均匀的莲藕片,装盘之后冲着尹新舟伸开手:“之前说好了的,要借我试试看。”
本次庆祝的主题便是炼器大成,因而这个话题很快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尹新舟于是从储物手镯当中把那把枪掏出来,交到了窦句章的手中:“挂在前端的部分还没送到,如今在我手中的便是这个模样——没填子弹进去,暗器很贵又怕你走火。”
那可是铜皮冲压的,而且还填了浓硝酸和浓硫酸制作的引火材料,现在工业当中的子弹一枚只要几块钱,可到了如今这个各方面材料都不易得的时代,即便是有尹新舟的“挖掘机动力半自动生产线”来减少人工损耗,以她如今的收入也不能随意浪费弹药。
相较于剑修“积攒了多年的收入只为铸一把好剑”,炼器师可以说是时时刻刻都在耗钱,窦句章对此有所耳闻,当然也不至于空耗尹新舟的钱袋子。
他郑重其事地将这把枪接了过去,却连手当在那里握都琢磨不明白——枪托很大,整个枪身又有着沉甸甸的重量,最前端光秃秃的一根管子,看上去又不像是能使棍法,让他拿在手中怎样都觉得不顺手。
枪托用了昂贵的雷击木,他倒是对此很是眼馋,雷击木做出来的木剑对于某些很邪性的妖兽有着拔群的杀伤效果。窦句章将黑洞洞的枪管握在手中,尝试着挥舞了两下木头枪托,用这一头去砸人好像也不是不成……但这兵器看上去也不像是这样用的。
尹新舟帮他调整了一下动作,将一只手放在了扳机的位置:“叩这里,便是让暗器发射——只不过这枪剑当中暂时还没有填子弹进去,只能空摆个姿势。”
于是窦句章依言按了两下,手中的枪发出咔哒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窦句章:“……”
索然无味。
不过这毕竟是尹新舟花了大力气制造出来的兵器,想来有其玄妙之处,于是他又问:“不是还有一个部件没带来?究竟何时才能做出完整版?”
“他应当也快来了。”
尹新舟答非所问,看向自己的院门口:“不过恐怕组装到一起之后你用着也不会太顺手。”
“枪剑”这个生造词当中,枪排在前,剑排在后。按照尹新舟自己的定位,能够远距离攻击的热武器显然是在这个世界当中保命的不二法门,至于□□上的“上刺刀”功能,白刃战当中虽说也有用处,但她最好还是要尽量避免同别人硬碰硬地近距离作战。
然而在场的其他人显然不这样觉得,等到岑守溪姗姗来迟地推开门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怀中的那一把短剑上——尹新舟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枪剑的“枪”那一边,至于佩在前方的剑,她作为外行倒没有提什么要求,全权交予岑守溪自由发挥。
对方自然也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这把短剑也采用了霞山如今最新的表面处理工艺,材质也尽可能选了精铁纯钢来打造,银光如镜般的剑身上刻着两道血槽,方便对于大体型的目标进行切割肢解。
剑柄和枪身上都设计有搭扣,方便短剑和□□进行组合,尹新舟当着所有人的面“咔哒”一声将短剑上在了□□上,随后便举起这造型古怪的兵器:“最终的效果便是这样了,若我来用的话,还是机关用得更多一些。”
“……倒确实像是炼器师造出来的东西。”
在场的人里有人说道:“造型别致,思路也……清奇。”
因为不知道具体使用效果,所以大家夸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方向上夸,只得根据尹新舟这段时间的表现来推断,她是真的在炼器这个领域上有点天赋。
好的炼器师就和铸剑师一样,能够给一个门派带来极大的提升,关键时刻甚至能够保命。可惜炼器这一行向来冷门,霞山门内甚至连一个专管炼器的内门弟子都没有,全靠时千秋一力支撑炼丹和炼器两脉。既是如此,见到“有潜力”的炼器师好苗子,大家都愿意卖个好脸色。
修士没必要定点进食,但这顿饭仍旧吃得宾主尽欢。
临到走的时候,窦句章的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食物,梗着脖子吞咽下去又灌了一大口水之后,他才犹犹豫豫地看着尹新舟问,到了试青锋的时候,双人赛要不要一起组队出场。
“就算你剑练得很烂,入门时间也短,而且打坐调息也会睡着。”
窦句章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但很快又转变了话头:“但认符很快又有了新的兵器,练剑以外的东西你好像都懂一点,配合剑修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
尹新舟:“……”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打坐睡着的轶闻如今已经要传遍霞山了是吗……?
不过她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情,更认真地看向窦句章:“会有双人的比赛吗?你是怎样得知的?”
“他们不是都在传嘛!”
窦句章一抓自己的头发,谈及这个话题,他自己也有点烦躁:“都觉得我年龄小,经验也不多,在这方面不占优势,所以一直都找不到人一起——”
原来如此,初中生被嫌弃了。尹新舟心中暗笑,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认真地表示,若是自己能够通过门派的初筛便一定答应他,反正两个天璇境的修士谁也别嫌弃谁,天玑境们的强强联合他们也挨不着边。
“那便说定了!”
窦句章一副怕她反悔的表情:“若是你下定了决心,那我就去报名处再填一笔,到时候若是都能被挑出来,便不用再去跑上一趟。”
“说定了。”
尹新舟点头道:“驷马难追。”
*
第二天,蒋钧行照惯例在指点外门弟子的剑路,就见到窦句章拎着一个小纸袋别别扭扭地走了过来。
“她说你忙,叫个高境修士过来一块聚餐又容易让大家放不开,就托我今天帮你带过来一些。”
说完,他又迅速补充:“我早同她说过了!说是修为到了玉衡早就已经辟谷,但她说那是自己的家乡菜,想让大家都尝尝看,硬要我带过来的!”
“她”是指谁,二者都心知肚明。
自从扎根到剑阁之后,尹新舟像是得到了门派当中的某种默许,已经很久不再跟着外门弟子的大部队一起习剑,包括岑守溪在内的一众修士也基本上都默认了她将来会走个与剑无关的路子,比如符修或者炼器,因而并没有在这方面大惊小怪。
而等到那“枪剑”横空出炉之后,这种猜想几乎已经被大家坐实,毕竟连霞山九式的剑招都没法用出来,基本上可以肯定对方是彻底放弃了练剑的这条路。
蒋钧行比了个手势,让弟子们继续自由练习,跟着窦句章走到了树荫下。厚纸袋子里面又包了一层油纸,油纸的外层还贴了一张用于保温的符咒——显而易见,对于这种不强求威力的符咒,对方这段时日的理解程度称得上是突飞猛进——好几串被细竹片穿着的食物整整齐齐地塞在了袋子里。
蒋钧行:“……”
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而且这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太精致的吃食——他知道山外的富户喜欢些莲花酥之类的精巧食物,尹新舟排出来的这些“简单粗暴将食物串在一起烤”的手段,并不像是什么豪门大家喜欢吃的东西。
但她的性子似乎又确实是活在安定富足的地方,这很矛盾,蒋钧行想。
香料很重,而且都是好料,大概率来自明霞峰。
……怎么时千秋也跟着一起胡闹。
当着一众练剑弟子的面吃烤串显然很不妥,于是他耐心等到了工作结束,才在截云台附近找了出僻静地方,坐在树下重新拆开纸袋。因为保温符咒的缘故,这些食物虽然不像是新烤出来的那样新鲜,但看着也还能入口,稍微一咀嚼就能感受到很冲击的、有刺激性的味道。
野茴香和茱萸的味道,以前从来没想过这样大量地加进菜里。
但也不难吃,倒不如说,还不错。
正吃着,一片阴影遮在头顶。
蒋钧行回头,就看见张飞鹤正饶有兴致地看他手里的纸袋。这人走路没声音,袖管当中传来灵力的波动,显然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轻身符。
“哎,你我都是内门,我还当着监院,结果就只有你这儿有零嘴。”
他拖长了语调感叹:“偏心,真是偏心。”
蒋钧行:“……”
他这师兄脑袋一向不正常,他也不是很想探究对方为什么平日里行走在山门内还要用上轻身符来遮蔽脚步,只沉默着等待对方继续说话。
“你知道这次的试青锋奖励彩头是什么吗?”
张飞鹤问,此番来找他果然有正事。
蒋钧行摇了摇头,按理说,如果没心思收徒的话,这种低等级修士的较量早就已经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明镜宗那儿得来的消息,说是发现了一方向外封闭的小世界,进出虽然随意,但有着非常严格、就连摇光境都无法突破的禁制。”
张飞鹤说:“他们打算把探索这个秘境的机会,当作是此次试青锋的奖励。”
“胡闹。”
蒋钧行皱起眉头。
试青锋本身就只针对天玑天璇的修士,这些人虽然是外门的主力,但如果要说探索秘境的话,最好还是能有更高等级的修士来帮忙带队。单纯让这些修为低的外门进去探路,和让肉票去淌机关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你第一反应也是这么觉得的吧?我当初也这么想,但后来一清院的人私下里告诉我,说是这个秘境的禁制非常……有趣,以至于那些有些道行的家伙都不敢进去,又怕肥肉单落在哪一方的手里,才想出来这个表面上看很公平的办法。”
他很是熟络地在蒋钧行的身边坐下,伸手从对方的纸袋里抽了一根竹签,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师弟一缩手:“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蒋钧行一愣,复又张开袋子任他吃:“一清院说的什么?”
“说是这禁制有古怪,无论什么修为的人进去,都会被回退到天玑之下的修为去,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个人意识都是这般。我十七岁过天玑,要是真进了那秘境,年龄撑死不会超过这个数。”
张飞鹤说:“最开始进去的那个人在里头迷失了很久,大家都以为有什么变故,又看他的魂灯没什么变化,等了许久才将他等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一阵后怕。”
“……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蒋钧行问。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损,但一开始挑明了危险性的话,若是还有人愿意去,那倒也勉强能算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