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道她最爱听的沉哑音色从台下传来——
“重新在论坛发布一则针对当事人同学的道歉声明,既往不咎。”
而不是说去法院起诉维权。
陈栀夕错愕地撩起双眸。
是不是也意味着,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他最后还是为她留了情面。
稠人广众,陈栀夕沉吟少顷,喉咙艰难地溢出一个“好”字。
林觅望了过去,女生眉宇间五味杂陈,看来没能成功对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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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大学生们一心想着早点去食堂抢饭,看戏的渐渐散去,阶梯教室剩零星几人。
曹岁问林觅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她轻摇脑袋说叫的车就快到了,得先忙着把寝室的行李搬去公寓,遂没再挽留。
风从门外吹进来,林觅小臂被吹得发冷,披上针织衫从座位上离开。
向教授还在台下与男生沟通学生账号的处理方式,最好是将这次过错拎到明面讲,惩罚不必太重,泞大学子前途无量,因为绩效分失去一些机会实属可惜。
林觅今天穿的鞋子带点坡度,下阶梯时难以控制声响,她眉眼轻低放缓幅度。
余光里邬北似乎看了她一眼。
快到台下的时候,向教授叫住她。
“小林,这次你要多亏了经济院这名学长,”慈眉善目道,“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于是她停在离男生几步的位置,抬眼直勾勾看着人说:“谢谢学长。”
教室里剩余几道目光津津投来,没曾想小短片的结尾还有彩蛋。
邬北任由群众继续看戏,转过去的眼角眉梢都蕴满散漫,浑然不正经地哼笑一声:“小事。”
他看她背对人潮低了眸,瓷白纤细的颈周美得动魄,骨子里就带了天然的脆弱感。
让人想摧残。
小插曲就这么过了。
按常理说,林觅刚被人造了谣,此时若再在邬北面前畏畏缩缩退避三舍,正中某些人下怀,这事的发酵更加没完没了了。
坐地铁回到宿舍,杨柚可那头的床帘是拉上的,清透的补光灯光线透出缝隙。
“宝宝们,这事Z家的新品peach lure,它是一个非常温柔的颜色 ,素颜也可以做唇部打底,我是黄一白,大家参考我涂上去的效果,非常的温柔~”
林觅知道杨柚可开学来做了很多副业,粉丝集中在大学生人群,找她的广告方一般是平价亚洲品牌,一个月下来变现相当可观。
又想起昨天林靖书调动几张卡才凑齐的五千元生活费,门缝那儿的光一灭,顺势走过去问:“杨杨,如果我想做博主,你经验广,觉得我往什么方面发展比较好?”
没等人撩开床帘,许听晚放下手机:“千金准备下凡体验一下人间疾苦了?”
林觅不打算大肆张扬家里事:“你就当是吧。”
许听晚挑了挑眉。
帘后探出一张狡黠的面孔:“考虑一下带货爱马仕和百达翡丽吧,你的脸一上屏幕,认识你的豪门小姐姐随随便便都抛掷百万了。”
林觅思忖:“不露脸的呢?”
“……”杨柚可嘴角抽了抽,“乖乖,你知道凭你这张脸蛋就能挣多少么,浪不浪费?”
看林觅一副认真样,她也没一门心思去想怎么开她玩笑,过会儿给出建议:“你声音条件好,又是播音生,B站的影视解说受众挺广,就是录音时不能太端着,能走沙雕风就尽量搞笑一点。”
林觅小脸一本正经:“能赚到钱吗?”
“如果你播放量和粉丝上去了,能,但这恰恰也是最难的一环,想要出彩就必须避免视频的同质化。”
林觅点头:“我明白了,既要搞笑还要特别。”
三道目光同时落到面色恍然的女孩身上,她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所以当她们试图将她的五官代入到解说电影的搞笑博主声音上时……
哔哔——脑细胞发出宕机警报。
到这,离专车到校不过一刻钟。
林觅昨晚顶着舆论压力打包好行李,以为事态还会繁衍一段日子,反而是那个中了五百万的运气怪过来帮她一把,没把名声闹得太难堪。
或许,她该请他吃顿饭。
脑袋里蹦出另一个猜测。
虽说陈栀夕这次针对的是她,但主楼那段说辞同样给前任贴了一张“不忠”的标签。
邬北的相助似乎也显得情有可原。
恰逢电话铃响,林觅收回思绪接听,对面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喂,林小姐吗?我现在在你宿舍下了,是哪个楼层呀,我上来找你。”
“没关系,我自己搬下去就……”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让漂亮的女大学生搬东西呢,我上来!”
林觅:“……”
林觅:“202。”
带着少年感的跳脱男音差点冲出话筒,林觅拿远挂断后,正好对上时柠促狭的眼神:“什么搬家师傅哦,这么、热切,你们两个怕不是什么老熟人吧。”
林觅也觉得怪:“不是,我就随便在网约车软件上找的。”
许听晚说:“那我们一起下去送你。”
一分钟不到,门外传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阵仗听着像是隔壁几间的学生都出来了。
随后,咚咚两声叩门响起。
开门的是时柠,来人扮相随着门缝折角宽阔渐渐显露清晰,她瞳孔地震,脚下打滑般倒退一大步。
靠。
别说这位是来搬行李的师傅。
“林小姐?”
和电话里一般无二的声音走进现实。
身形峻拔穿着高定西装的青年男人,单眼皮,高鼻梁,唇瓣红润像涂了层亮色唇膏,身上这件林觅认识,伦敦萨维尔街Huntsman裁缝店的独家定制款。
碰巧穿高定的这人她也认识。
裴斯宇,京圈小二爷。
小二爷眉梢向上勾出弧度:“你们几个,上。”
话落,他背后倏地窜出四五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墨镜帮,像科幻电影里的007,分头行动搬起女孩的三箱行李。
——来的人甚至比行李都多。
林觅耸低眼睑:“裴少,你怎么改行做网约车接单了?”
裴斯宇声线似初春的发情季节,显着骚包气息。
“这不是听说了林小姐的事,裴某特地前来帮衬,开的车都是……”故意停顿。
“?”
“性能720马力的红款法拉利F8。”
说话也直白。
小二爷眼波荡漾:“地址告诉我,现在就开车送妹妹去。”
林觅看他这样差点笑出声,纤长的眼睫遮去情绪,轻道:“华庭春座A栋,在泞大新江校区的对面。”
闻言,勾魂摄魄的笑容凝在二爷嘴角,转瞬消失,他重抬起的眼神冒着嫌弃:“别说是十七楼……”
林觅面露不解:“十七楼怎么了?”
“那是姓邬的房子。”
第21章 第十九次失控
007们按部就班抱起行李下楼, 高档皮鞋在石梯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引得一群只穿睡衣拖鞋就出来的女生围观。
大家先是捂唇讶异一阵,而后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家人们谁懂啊, 大中午见特工了。
也不知道宿管奶奶如何被裴斯宇说服进来的,她坐在透明窗口后, 慈祥恺恻地朝离去的黑衣队伍招手,林觅抬首时正好望见男人冲奶奶抛了个妖娆的媚眼。
“……”
现在她知道了,人人都偏爱阳光开朗大男孩, 最好还沾点骚。
林觅一边慢悠悠走在后面与黑衣人保持一段距离,一边回想刚才裴斯宇若有所思时说的话。
老爸平素就异常看好邬北, 她止不住往最坏的局面看事情。
联想与他最后一段聊天记录。
【我听说了你的事】
【同命相怜】
【我也听说了你的事】
【不算同命相怜,我搬回的是自己家】
……
所有的机缘巧合交织, 林觅不敢想未来会不会和万众瞩目的邬神住于同一屋檐下。
宁愿将华庭春座那栋楼都视作邬家的资产,邬牧生靠房地产发家致富,无人知晓他混到了哪一步。
——万一是金字塔顶上的呢。
她便能与邬家少爷住在不同楼层互不干扰, 偶尔撞见总比低头不见抬头见好。
更何况。
邬北中彩票那晚, 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林觅指尖悄悄一顿,皮肤在日光下仿若染了层薄薄的霜,一贯事不关己的通透眼底,也渐渐蕴出些堕落和烦躁来。
突然的变故通知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当下无法快速整理情绪, 更别提分心思兼顾在其他事上。
身旁许听晚拉起她臂弯, 贼兮兮问:“裴斯宇不是你多年未见的小哥哥吗?”
林觅落回思绪, 怔愣几秒说:“嗯, 我爸从林府出来单干后, 我就没再和他见过了。”
“啧啧,小时候就觉得这个哥哥鸡贼, 没想到他变成小二爷后更骚包了,我刚才光站那就反应了老半天。”
这点林觅表示赞同。
“我可记得啊——”许听晚意味深长地压低嗓,“你俩小时候定了娃娃亲,看他爸模样是铁了心想拉林家千金做过门儿媳的。”
林觅从记忆深处挖掘片晌,确有此事。
“裴叔当年看中了林家在泞京的地位,相比现在我爸在林家分支的影响力微乎其微,估计早抛脑后了。”
“忘了还弄今儿这出?”
林觅不语。
走到云夏校区最醒目的,立着伟人雕像的喷泉建筑下,一辆独特的红漆跑车斜身停靠,来来往往人流纷纷驻足观望。
007团队自觉将行李提到另一辆SUV上,裴小二爷手动一嘀,F8主副驾驶座侧门双双升起。
长腿跨入,臂肘搭在窗沿凝眉示意她上车,生怕别人不知道副驾坐的是谁一样。
室友们还在原地恋恋不舍地与林觅道别,约定了四年后的毕业写真,假意威胁说她不来就是不给面子。
林觅温和作回应告别,接过仨女生为她准备的送行礼物,途经黑衣人时顿了顿。
犹豫片晌,女孩小心翼翼将纸盒搁在地面,抬臂从007头子无情铁面上摘下墨镜,镜腿插入发丝,才低颈慢吞吞坐进车。
效果自然是微乎甚微的,从那人带领黑衣人闯进女生宿舍起,早已被各种手机型号的摄像头记录了全程。
加上最近太过招摇,论坛事件过后无缝衔接京圈小二爷的豪车接送现场,不奢求校内还留存着关于自己的正常传言。
只图少些罪恶而已。
骚红F8驱车出校。
过了会儿,带着墨镜的林觅酷酷侧颌问:“你说邬北住十七楼的事管真吗?”
裴斯宇笑出声:“妹妹,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京圈小二爷的名气可不是盖的。”
一开始客客气气叫着“林小姐”,此时的 “妹妹”唤得比谁都顺溜。
墨镜下的漆眼没什么情绪。
裴斯宇看她真介意这事,唇畔带笑,眼睛平视前方道路说:“放宽心,中国人忌讳数字18,华庭春座有个17A和17B,没准邬北就住B上了。”
女孩浑身上下明明白白写满了“没被安慰成功”,手撑下巴烦得很。
“而且房子是你爸给你租的,坏不到哪儿去对不对?”
林觅忽地拉高嗓音:“就是因为我爸租的我才……”兜不住底。
话说满之前及时找回理智刹车。
因为连她都想不明白,为何老爸会对邬北有一种视如己出的偏顾。
裴思宇偏眸看她,无他言语。
沉寂蔓延片刻。
“这一别快十年,今儿个见到了就没什么话想对哥哥说的?”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兴致盎然地压低声线,含情尾音拖得老长。
林觅眼也没抬:“很难想到。”
裴斯宇深谙她性子,熟了以后说话要么冷冰冰要么总夹枪带棒的,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
行驶到繁华地段的十字路口,林觅墨镜底下悄悄侧过眼。
她这几年没少听裴斯宇的事,坊间流言从四面八方来,以至于刚见到他时,没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听说小二爷前些年开了家养老公司,抓住时代红利发展夕阳红行业,赚得盆满钵满,各路老板力荐自家千金,结果都被男人一一驳回了,理由是心中有个难以忘怀的初恋。
对于一个差几岁到三十的人来说,听上去真挺扯的,只是俗话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大家当他事业心强暂时没有发展恋情的精力,过两年再观望也不迟。
林觅垂眸:“我有个疑惑。”
裴斯宇舔了舔唇角,轻笑:“你说。”
“如果你是京圈小二爷,那在上头的太子爷又是什么人物?”
话问到点上,裴斯宇柔情似水的目光一滞,缓缓兜回前方,车内空间顿时只剩中控台歌词色气的女歌姬还在吟唱出声。
京圈太子爷的产权主要集中在各大城市的商业圈地产上,一线环内建筑轻轻松松动辄千亿,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不是让那人走出暗处,出现在大众媒体之下的砝码,履历生平截至今也只是一个被大家津津乐道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