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确定要动我的人?”
张惕守不可置否,在半空中拍击手掌:“把她带出来吧。”
持续十秒,后方空间沉默是金。
张惕守眉头稍皱,又抬手打了道响指。
沉默。
漠。
…
见状,邬北眼皮轻耷,调整成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倚桌观戏,甚至有工夫顺走桌上一根雪茄叼上。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张惕守发话之前只能干坐着一声不吭。
场面开始有些尴尬了。
张惕守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强装淡定往隔墙后面探头望了眼,结果连个手下的人影也没有。
滋啦啦漏电的吊灯像黄蜂在头顶嗡嗡乱转,匝着人的自信,快入冬的天里起了一身汗。
邬北吞云吐雾,手指轻弹烟身,慵倦的眉眼顿时多了层迷情的味道。
懒懒散散说:“奉劝你先担心自己人。”
恰在他话音落时,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女生,哭得梨花带雨往里喊:“张哥,刚刚忽然来了个男的要抓我和我同学!”
张惕守抬抬眉,配合演戏:“那你同学呢?”
姚芝芝看清邬北长相,哭腔一哽:“她在打那个人。”
张惕守失去表情管理“哈”了声。
反而是邬北听完这话,摘掉嘴里雪茄,低头笑得肩膀微抖。
昏沉沉的光晕照在男生脸上,一些旧事记忆开始回溯。
他自幼在大院里和孩子们一同长大,因为身材瘦小嶙峋,加上母亲性格温软,受人欺负也劝息事宁人。
整日过着与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二的生活,回到家不过是旧伤添新伤。
五年秋后父亲归家,说结识了一位贵人,自诩“战友”关系,实则只是从商路途中认识的伙伴。
再后来父亲跟着那位姓林的贵人做生意,企业绩效步步高升,期间也常常带儿子上林府受老宅文化熏陶。
唯独一点。
邬北不能与府上的小姐有任何来往。
而邬牧生不知道的是,自家儿子叛逆过那么一回。
最后一口烟邬北吸得很凶,两腮深深往里陷,久久才蕴成烟圈吐出来,碾灭,白雾缭绕下的一身西装将他衬得雅痞又败类。
他起身直直往姚芝芝进来的方向跨步,迫不及待要见证源自林觅的精彩时刻。
-
邬北走到顶楼边的吧台区域。
看见女孩低垂着脑袋,臂肘后靠撑在桌上喘气;另一只手提溜着细带高跟鞋,十厘米的鞋跟略微歪斜,似乎在刚才那场史诗级的战役中贡献了主干力量。
张惕守口中“五大三粗的手下”正捂住下半身倒在短台阶上,一行清泪侧着从鼻梁骨落到颊边。
半身不遂,十有八九。
夜店洗手间那回也用的这招式,不过显然此次伤亡更加惨烈。
林觅将卷发撩至肩后,慢慢杵直身,抬眸望见不远处姗姗来迟的邬北,定了两秒,重新垂眸。
“我们走吧。”
她将高跟鞋蹬回脚。
邬北插兜走过去,身前女孩一下子没踩稳歪跟将要栽倒,躬身及时托住她手臂。
娇嫩的触感抵达手心,像羽毛拂过磨得心痒。
他低眼瞧她:“不怪我来晚了?”
林觅停住:“我不听你嘱咐在先,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为什么怪你。”
头一回见骂自己带狠劲的。
邬北微微卷长眼尾,注意到她滑落肩头的藕粉肩带,伸手勾回原处。
只是那动作慢得像是故意的,林觅无法及时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扭转视线稳住心神。
试图让他知难而退:“别说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想着亲我。”
肩带回到女孩纤纤的肩胛骨上。
这话有失偏颇,分明是。
他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她。
邬北沉闷的轻笑震出胸腔,他桎梏住她的后脑,毫不客气俯身亲了上去。
第32章 第三十次失控
邬北这人给到的吻从不会是浅尝辄止的。
然而下一刻, 落在林觅腰间的力道收紧。
她还未反应过来,唇上柔软的触感蓦然抽离,往前跌入男生温热的怀中。
他拽着她的小臂, 下巴轻轻搭她颈窝上。
声音是被沙硕碾磨过的沙哑,又勾着一点温柔的情调, 诱哄:“你说我有没有这个心思?”
林觅眼睛朝前看,只能看到他脑袋上极短的头发丝儿。
泞大的人间妄想就这样躬身埋首在她颈边,呼吸轻轻痒痒, 明目张胆撩拨人的心弦。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林觅一贯平静的心湖上忽然掠过一群海鸥,成群地扇动翅膀, 脖颈处传来的酥痒感像过电,轻轻一点足以燎原。
她耳尖红得滴血, 恼羞成怒般用手腕抵住他胸膛,使了些劲,纹丝未动。
最后还是邬北主动起身, 喉咙里溢出声闷笑。
林觅拼命摒退周身的欲色气息, 湿着眸瞪他:“你耍流氓!”
“你要想着,我已经很克制了。”
身前十公分,男生的眉压得低低的,额骨深邃似磐, 长相不是泞京本地人那种平和, 而是一股子张扬坚硬的男人味。
一双深沉的漆眸此时正静静凝望着她看, 夹杂一点零星笑意, 石子点开涟漪, 让人受不住胸线起伏, 热潮翻涌。
只是唇压着唇,林觅的双脚就止不住微微打颤, 若不是腰间那把力扶着,她已经化作一摊泥流到地上。
再往深,连她也无法招架。
礼服裙摆被徐徐晚风吹出一层波浪形的褶,天台、深夜、寂静、城市运作的白噪音,任意解锁其中一个组合,足以让他们沉浸式晕眩,尽情相拥和接吻。
或许是倒在台阶上那人的眼神过于惊恐,将林觅干直脆地拉进现实,重新思考和定义她对邬北的感情。
依旧是雾的、蒙的,但是不排斥。
弄得好像,她才是这场暧昧游戏中的坏人。
邬北一眼看透她的心思,笑着转开话题:“知道为什么电梯停不下来么。”
林觅抬起的眼睛澄澈。
“顶楼酒吧倒闭后,它被那些毒瘤改造,专门守着初入会所的人上套过来,”邬北顽劣地扯开唇,“尤其是你这种纯的。”
改造电梯,真够闲的。
林觅咬了下唇,余热还在上面徘徊,炙热的,沾着欲望。
沉吟几秒,她说:“先等会儿,我找找我同学在哪。”
看着女孩张望四周寻找姚芝芝,邬北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真是对所有人都好。”
她顿住问他:“意思是我对你差了?”
邬北瞧她理所当然的样子,气极反笑:“差一点。”
就那一点。
让他急得牙痒痒,恨不得就地正法了这个日日夜夜磨他耐心的小姑娘。
“还是那个答案?”他问。
闻言,林觅没由来一阵紧张,手指无意识开始摩挲衣角。
良久才回答:“让我再想想。”
邬北盯向她头顶的表情微缓。
至少不是,“不行”。
放在平素,如若没有事出突然抛来一堆担子压肩,林觅或许已经答应了邬北的追求。
他这人行事作风混账又无畏,但关键时刻尤其靠谱,嘴皮子一掀,让她从原本无趣的生活进入了另一个丰富多彩的花花世界。
不知何时开始,耳边关于“经济院邬神”的消息渐渐多了。
起初林觅以为他名声愈响,后来渐渐意识到,是自己开始倾听留意关于他的事情,有时走到路上还会因为听那么两个字驻足片晌。
想到即将迈入一场恋情,心里甚至还有点儿悲观;转念考虑放弃时,那股子失落情绪比悲观来得更为强烈。
正事当前,林觅始终无法正视心里头那份怯懦。
邬北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龙港会的公主有人身安全的合约,与其担心她,不如想想怎么保全你自己。”
林觅这次顺了他的话:“我们走吧。”
长腿迈过底下子孙断绝的男人,邬北进到电梯,修长骨骼折起摁了三下顶楼按键。
林觅感到脚下一阵失重。
俄而电梯门合上,重新下行。
相对无声。
邬北瞥着默默退到另一侧角落的人儿,微眯了眸,似笑而非。
林觅目不转睛看着底下风景。
直到身侧传来动静,抬头见邬北已经站到身边,耸着眼皮往她看的方向也看了会儿:“有那么好看?”
林觅说:“我只是不想盯着你看,尴尬。”
没料到她话明说到这步,邬北挑唇:“看来单亲嘴的关系还不够熟,我努把力。”
玫瑰色浮上林觅双颊,一张白嫩的脸蛋愈加明媚。
她气不打一处来:“信不信我举报你耍流氓。”
这话就像学生时期义愤填膺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女孩子,那时候他就没怕过,更何况此时面对的林觅一副底气不足任人宰割的样儿,很难不动别的心思。
他举起双手到胸前:“求你不要放过我好不好。”
稍微压低了声线,带着一丝撩人的频率,如丝绸般钻入耳中勾起一阵战栗。
林觅脸上燥热更盛,别开头,不愿将羞态展示在他眼前。
欲盖弥彰的行为只得来男生一声笑悦。
观光电梯下落到中层,蝼蚁般大小的城市建筑变得具象,耳畔那阵白噪音也变成了熙熙攘攘的万家灯火。
邬北回身靠在扶杆上,眼皮上牵出一道褶:“电话里你问过我,那些人是谁。”
林觅眉眼微动:“嗯,我想知道老爸的事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邬北看着她:“只是几个游手好闲的商人,口气不小,想掌握泞京至整个国家的国际贸易链。”
“国际的?”
邬北颔首:“而且今晚商谈的是内部绝密生意,你被他们捉到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好在你有先见之明。”
林觅顺着他视线方向:“Jimmy Choo的Saeda 85。”
邬北笑:“怎么,让我买同款?”
林觅没搭腔,蹬了蹬脚下歪掉的根。
抵达一楼。
林觅跟着邬北走向停车场,尽量避免行走的身形一瘸一拐。
邬北放慢脚步,低眸盯了一会儿,大概是不耐烦了,伸长胳膊把她掳过来。
林觅腰间一沉,反应过来时她身子是正的,脚尖却不点地。
这个姿势让她作为一个成年人感到羞赧,慌忙叫邬北松手。
那动作时不时蹭来一片柔软。
邬北话里都是散漫的威胁:“再动我不客气了啊。”
林觅吃瘪,就这样顶着一路惊奇目光,被邬北送进了大G副座。
邬北保持抱她入座的姿势,宽厚的身躯带股男性压迫感逼近。
眼前被一团浓郁的阴影笼罩,林觅臂肘撑着沙发皮往后,上气不接下气:“你再这样我真报警了!”
下秒安全带将她视野分成两半,伴随一声扣动,男生低哑的嗓音徐徐而来。
“怕什么,又不吃你。”
林觅被安全带困在座位上,只这一句话的工夫,她用手遮住脸,恨不得钻入地缝。
邬北挑了眼皮,笑了。
他绕到另一侧坐上主座,钥匙发动引擎,余光瞥见她小脸几乎往右转了一百八十度,环臂以防卫姿势杵在小腹前面,就是不愿面对他。
白白嫩嫩的手臂上落了红,估计是刚才搂她的力气大了些,比想象中更加娇气。
也就是这样一个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姑娘,有能耐与身材壮硕的练家子对峙,让他怎么不爱。
邬北转念一想,爱是爱,但是这种阴招最好不要使到他身上。
车开了一段路。
林觅拿出手机,用企业查询软件搜索王京所说的“久隆鑫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是一个前所未闻的姓名。
小型规模,员工百余人,注册日期在去年年中。
林觅又去百科上搜了代表人和核心成员的名字,词条是对企业建成史的简单介绍,连关联图片信息都没有。
她微微蹙眉,各种资料都太新了,无法提供有效线索。
介绍页的地址是泞京三环外的一个小县城,C2幢3层302室。
地图全景图却显示在居民楼里,老破小那种。
林觅深呼一口气,仰到在靠背上,眼尾的妆容花了些,小烟熏看上去别有质感。
邬北偏眸问她:“瓶颈了?”
林觅:“信息太少,而且企业还是在去年建立的,老板的长相也搜不到。”
“董事姓名是什么。”
林觅切回软件看了眼:“周坚。”
邬北没说话。
林觅绷紧下唇。
如果王京是龙港会会员,那么他的上司在商圈一定有所名目,不至于邬北不知道且百科都查无此人;另一种可能是这家企业内核是皮包公司,真正的受益者另有其人,而王京只不过是古玩拍卖中的微小成员。
手上掌握的信息远远不够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