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觅在底下气喘吁吁地看他,头发像槐树枝一样铺散在沙发皮上:“今天怎么这么粗鲁?”
一滴水珠顺着他深邃的眉眼流下,落入她发里。
他没有直接回答,唇瓣几乎紧贴女孩的耳廓:“你是我的吗?”
林觅眼迷离说:“不是。”
邬北哑声:“那我可以是你的吗?”
林觅说:“你也不是我的。”
“林觅,你没有一点情趣。”
“我有点饿,带我去吃法餐好不好?”
“ 好。”
泞京市内的五星级餐厅均是预约制,现在的桌号已经排到了半年后。邬北着好衣物,慢条斯理打了个电话过去,不到半分钟就成了。
林觅对高级餐厅没有太大的执念,只是不知为何,刚才突然起了吃法餐的念头,她也觉得莫名其妙。
法餐地址在商圈中环,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将简装的二人带到窗景位,毕恭毕敬躬身介绍前主菜品和红酒。
点完后不久,侍应生举着放有半干红葡萄酒和高脚杯的托盘过来,海马刀开瓶,用餐巾纸将瓶颈处擦拭干净,拿起瓶身酒杯中心倒入液体。快到杯壁的三分之一时轻轻转动瓶口,液体停止流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找不出瑕疵点。
“慢用。”
林觅率先抬起酒杯抿了口,酒体顺滑甜而不涩,上等货。
邬北望向她的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成熟与锐气收放自如,浑身充满着摄人心魄的男性魅力,完美得挑不出毛病。
餐厅里没有几桌客人上座,钢琴师在正中圆弧台面上演奏意大利名曲《饮酒歌》,歌颂纯洁的爱情,热烈而欢乐。
林觅脑海中浮现些思虑过的事,低下眉眼:“自从我家出了事后,我习惯凡事都会设想一个最差的结果。”
邬北只听着,没说什么。
林觅笑:“毕竟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邬北眼睛沉沉地看着她,手插进兜已经摸到了习惯携带的打火机,却又迟迟没动。
过会儿开了口:“你想听我怎么说?”
林觅摇摇头:“我不知道。”
邬北看她眼睛:“林觅,我是个卑劣的人,一直都是,你不用对我抱有任何希望。”
“那下午和牧生叔在大堂起争执的事,不打算和我讲讲?”
闻言,邬北倒也没露出难堪的表情,将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而后又拿起酒瓶自顾自倒了一杯。
不过这次是慢慢地品,将沉默拉得老长。
林觅举起高脚杯,和对面碰了碰杯,空旷里荡起微弱的脆响。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哭不出来,心里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块,黑黢黢的巨大怪物吞噬了她此刻所有的情绪,唯有强烈的孤独感一直停在那,一个人没有方向地漂流。
开胃菜鹅肝布蕾上桌。
林觅绷着唇,眼神就盯着他不放。
“我一定会告诉你,”邬北扯唇,“由我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
话剧形式的舞台剧《青蛇》延迟到五月份在泞京大剧院上演。教授一开始选了三名女生竞争青蛇和白蛇的名额,再从林觅和陈栀夕中淘汰一位,试妆的时候发现林觅尤其适合青蛇的扮相,于是教授思忖着劝退陈栀夕。
陈栀夕拿出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求教授让她最后试一次白蛇的戏,呈现效果竟然比另一个女生还要好。
教授一开始就敲定了那个舞蹈系的女生进团,如今反悔倒显得她不会做人,思虑再三临时加了个角儿让女生扮演,没有闹得彼此之间不愉快。
因为两人都没报名校花评选,选票第一的女生害怕“系花”头衔落到她头上,连夜找辅导员进行心理疏通,辅导员联系学生会多加了一栏匿名推选的功能,林觅和陈栀夕被学生推荐双双上榜。
林觅以高出陈栀夕45票的结果登顶。
前室友群纷纷发来贺电,恭喜系花林同学夺得桂冠,众望所归。
陈栀夕的连任记录被一举打破。
翌日林觅和陈栀夕上舞台排练,有一段白蛇和青蛇的亲密戏,陈栀夕全程冷着脸排完了,教授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让陈栀夕回家对着镜子好好练,不要影响团体进度。
许听晚当时就在观众席坐着等林觅,事后大惊小怪说,台上陈栀夕除了有点摆脸,居然没整出幺蛾子,看来真是改过自新重新投胎了。
…
到演出那天,林觅坐在后台编头发,边低头给邬北发消息。
【到了吗?】
邬北:【路上堵车】
邬北:【晚一点到】
林觅:【不会赶不及吧,发个定位我看看】
邬北发来一个地址。
林觅看了下,在二环高速的位置,整条道标红,恐怕是堵得水泄不通了。
林觅:【还有不到半小时开演,应该赶不到了吧】
邬北:【能赶到,放心交给我就行】
林觅:【鼓上安电扇】
邬北:【?】
林觅:【——吹牛皮】
林觅:【一个歇后语】
估计在对面笑了几秒。
邬北回复:【你只用演你的,我会在台下看你表演】
林觅眼皮跳了下,那条高速道预估疏通时间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再加上过来大剧院的一个小时路程,运气好的话能看见后半场。
她的确没抱太大希望。
“在和邬神聊天?”姚芝芝忽然从背后探过来问。
林觅肩膀一震,手指连忙滑出微信界面,侧眸:“你怎么进来后台了?”
姚芝芝眼底流露惊艳,那夸张的妆面搭配女孩五官丝毫不显得突兀,有种国风妖娆的质感。
唐式短黛眉,一条黑点连线截断烟绿色眼影,银白色的鳞片点缀在眼皮中间,眼线像蛇一样盘旋缠绕在眼尾。
眼尾带着锐利的刀锋,可以随时收敛,但又拥有攻击力和杀伤力,天然蛇女气场。
素颜清纯,浓妆邪魅。
林觅当系花是她百分百服气的。
姚芝芝说:“我跟着他们进来的。”
说着,她往后抬下巴。
林觅顺着望去,时柠和杨柚可正有说有笑走来,估计是有些话剧演员的家人吵着嚷着要进,工作人员索性懒得管了。
杨柚可看了一圈:“那谁没来啊?”
林觅说:“他开车上二环那条道来的,现在堵着呢。”
“啊那条道疏通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忽然看到林觅的脸,杨柚可抬手捂唇,“你这个妆太美了吧。”
杨柚可是个很吝啬夸别人的性子,毒舌比好话多,能得到她的夸赞,代表这妆确实成功。
林觅说谢谢。
屋外忽然一阵熙熙攘攘的响动,忙完手头事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跑去看热闹,昂首倒吸一口凉气。
林觅后边的造型师拍拍她肩:“发型做好了哈。”
说完也迫不及待小跑去凑热闹。
须臾,门口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嗓子。
“卧槽!哪个大佬把直升机开来剧院了?!”
第46章 第四十四次失控
林觅眨了下眼, 直白的预感牵引她起身走到门口,抬起头颈。
亮银色的机身在暮光下闪烁,巨大的机翼极速旋转, 轰隆隆带动着强劲的风,像只巨鹰悬停在草坪上方。
机舱门打开, 邬北摘下飞行护目镜,外套被风吹得鼓起,底盘扬起的灰尘让他五官轮廓都显得有些虚幻。
直升机缓缓着陆, 机器运转的嘈杂声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围观群众纷杂的议论声。
“谁啊这么大排场?”
“泞大的风云人物邬神啊, 校里校外的人都晓得,是你见识少了吧。”
“林觅男朋友这是多牛, 直升机都搬过来了。”
太阳西沉,男生长腿跨出机舱,踏着黑夜即将到来前的朦胧, 向西漂移的云层倏然分离, 照在他眉骨之下,光束明晰。
等林觅从惊愕中回神,他已经到她对面了。
看戏的人群自觉让开一条窄道,黑压压的人墙屹立两端, 遮得林觅视线昏暗。
那人的嗓音从尽头荡来, 勾着笑意, 带着一点水汽滋润过的微哑, 低低缠绕, 撩拨得人耳尖发麻。
“这不是来了么, ”身前的空间蓦然缩小,邬北插兜俯低肩背, “——小青蛇。”
林觅懵然:“唔?”
眼神一晃,角色的妖艳气息瞬间柔下来,仿若一只初入人间的小蛇,懒洋洋的动物感从骨头内散出来,四肢百骸盘旋着新奇。
没等她反应,邬北无声笑了下,贴着她耳说:“今天的扮相像只小妖精,瞧得我都硬了。”
林觅愣了一下。
就觉邬北在身边笑得肩膀微抖,没事人般悠悠直起身,说他在座位席等她的表演。
直升机静静停在草坪砖上,机翼停转。
邬北前脚走了会儿,有人才凑过来说:“你男朋友居然开直升机过来给你捧场,真让我们大开眼界……咦你脸怎么红了?”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
林觅不知何时低下了颈,眼睫轻颤了颤,脑子里回荡着男生在耳边毫不避讳的dirtytalk。
即便能保证那音量不会被人听见,她抬手搓了搓耳廓发痒的小块肉,仿佛上面还留有他嘴唇的余温。
教授目光落在林觅身上两秒,拍了拍手:“热闹都看完了吧,回去候场。”
一窝蜂里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说散就散,演员按出场次序站在后台与舞美衔接的走廊上等候。
陈栀夕从头到尾坐在化妆镜前没动过,听见教授说准备开场,她才慢吞吞腾起身过去,白纱在脚边轻轻摇摆。
舞台纱幕升起,雾气弥漫而上。
佛乐响起。
饰演法海的话剧演员说着台词,面向观众站立,进行金山寺方丈加冕仪式。
那男生是表演系的大二生,当初以专业分第一的成绩考进泞大,在学校小有名。
一上场就有观众席的小迷妹发出尖叫,很快被巡逻的工作人员制止。
林觅与男生下幕有一段亲密对手戏,直接将整部剧的立意推入高潮。记得排练那会儿,邬北时不时过来探班,舞台上男生心惊胆战地与林觅保持距离,结果被教授骂了好几次。
反观邬北敞腿坐在观众席上一脸闲散的笑,也不知道心里头是真不介意还是别的意思。
林觅知道那表情意味着什么。
深夜将尽,黎明将至的时候,屋内总是充斥着云雨的气息,她两边腿肚都在控制不住地打颤。
纵情耳语,无拘无束,在两人的世界里放浪形骸。
耳边的咳嗽声将林觅思绪带回位。
她撩起眼皮:“过会儿就轮到我们了,喝点水吧。”
陈栀夕指尖收进掌里,讥讽地笑:“林觅,你这人是不是就没有一点缺点?”
林觅一下没意会她这话意思,淡淡的眼神短暂落在陈栀夕脸上,而后挪开。
有人给陈栀夕送来一杯水,她只捧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儿:“我从没见邬北对哪个女友这么上心过,你们同吃同住还顺顺畅畅谈了半年多,他脾气不怎么好,你怎么做到的?”
这话不知陈栀夕憋了多久,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温和的妆容稍微弱化了些语气中的咄咄逼人。
经这么一提,林觅倒是反应过来邬北历届恋爱的风评并不好,虽然事后从没人找过他麻烦,但是“情感淡漠”、“脾气差”的标签如影随形,都说除了女朋友名分和近距离欣赏帅哥的资格,邬北算不上一个完美男友。
林觅自知没驯化别人的本事,陈栀夕问她做了什么,一时真想不到。
法海下场,场灯收尽。
妖界的背景墙缓缓升起。
林觅正色:“到我们了。”
陈栀夕咬了下唇,不甘心道:“林觅,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孩例外,你早晚都会变得像我一样患得患失。”
临上场,林觅宛如一秒进入角色了似的,秀美的绿唇微微张着,肆意绽放充满攻击性的美,却令人心生惊悚。
“患得患失?”她表情忽然变得夸张,“姐姐,例外有很多种方式。如果一个男人抹杀了我的理智,我也可以反过来谋杀他的情感。”
陈栀夕瞳孔缩了缩。
林觅细细摩挲她的手背,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蛇妖出世了。”
……
两只初化人形的蛇扭着细腰亮相,纱衣下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扭动、摇摆、缠绕、吐信来演绎角色内心世界。
两条蛇准备水漫金山前身姿勾缠,分明不是什么大尺度的动作,看得台下观众一阵血脉贲张。
乔超兴盯着青蛇两条白花花的细腿眼都直了,往身边挤眉溜眼:“哥,那小青是哪个专业的妹妹,你人脉广,给兄弟介绍介绍得不,简直是我的天菜。”
吴俊窝在座椅,瞧了他一眼:“她曾经也是我天菜。”
“表示咱俩品味一般好啊,”乔超兴拍大腿,“赶紧的,给我小青微信。”
乔超兴就是后头新搬来的室友,身体不大好,一激动心跳紊乱了容易嗝屁,结果好色程度不比正常男的少,大街上看到个腿长的漂亮妹妹就挪不开步。
看,男的都一样。
吴俊忽然问他怕不怕北哥。
乔超兴一愣:“你说邬北?有点吧。我和他一个初中的,他初一的时候就把我们学校一个初三的公子哥打进ICU了,嘶,好像后面赔不起还欠了很多债。”
吴俊笑说:“像是北哥能干出的事儿,不过他家不是有钱么,摆平这点应该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