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
那药片一颗挺大,杨柚可喝完了一整杯水才顺下去,身上穿着林觅的睡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几个人的局里属杨柚可话最少,她只有在vlog里或是单独面对面才有点活泼样。
杨柚可出身不算富裕,却很有抓住自媒体风口赚钱的能力,进社会后勤俭加理财,几年下来在新一线家乡市中心全款买了套两百多平的大房子。
服表系很多人聊起她都一阵唏嘘,没想到班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女孩最会闷声发大财。
杨柚可头枕在双臂上:“疫情过去自媒体也不好做,我晚上睡不好只能听B站或者油管的ASMR睡觉。”
林觅点头。
又听杨柚可说:“我最近还发现一个招,每晚睡得可香可好,可惜那个up主说要断更几个月,她又不靠盈利做账号,我好怕她跑路啊。”
林觅刚打出的哈欠硬生生吞了回去,胸腔起伏咳嗽不止。
当然凭这些信息缩小的圈不能代表说就是她。
杨柚可见状给她倒了一瓶水:“还ok吗?”
林觅还在呛:“没事……咳咳……”
然而她的侥幸心理在杨柚可下一句话出来后彻底湮灭。
“如果你有睡眠问题也可以听她的直播睡觉,up主页也有录屏,”杨柚可回忆两秒,“叫离谱妹妹,而且每晚直播间可热闹了。”
一种被熟人窥探的羞耻感自下而上升起,林觅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嗓子火辣辣的,低眸嗯了声。
杨柚可兴冲冲说:“你是不知道,上次离谱妹妹晚上直播忒抓马,有个土豪给她刷到礼物限额那个量让她讲身边的段子,离谱妹妹不乐意直接退播了,现在直播间榜一还是那个土豪的初始号。”
林觅抱住双膝,随意仰靠在沙发上:“可能不想暴露三次元的事情吧。”
杨柚可赞同:“我也觉得,离谱妹妹IP我看了也在泞京,如果她消息通可以讲一些本市偏门的段子,总有知道的人,这样观众也猜不到她是谁。”
林觅若有所思:“是这个理。”
“对了,”女人的脑思路一贯跳跃,上一秒还兴奋说直播间里的趣事,下一秒回到现实生活,“你什么时候去西北工作?”
林觅说:“和你一样,明早的飞机。”
“正好有人陪我早起,”杨柚可顿两秒,“许听晚上次在群里说漏嘴那事,我年轻不懂事那会儿迷过的那位死去的男神也要去西北啊?”
“你直接说邬北就好,不用叠这么多关键词。”
“……好。”
林觅打了个哈欠:“他投资了电视剧肯定要去的,不过我是后期部分,和他交接的机会不多,问题不大。”
杨柚可说那还行,免得你总是想起当年那些事又膈应。
林觅没吭声,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落地窗外深蓝色的天空,镶着几颗残星,将平庸的街道掩尽。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可以争取,唯独那段感情不行,它被世俗的一些边界框柱了,一如天上光亮透不出云层的星河,再努力都是徒劳。
杨柚可也看着窗外:“有人说,是邬北私下搜集证据联名检举的邬牧生,大义灭亲。”
林觅:“就算这样,邬北还是邬牧生的亲生儿子。他当初瞒了我那么久,到最后关头大义灭亲就不虚伪吗?”
“嗯,谁都不能接受被另一半蒙在鼓里两年,何况你从未怀疑过他。”
所以连遗憾也不配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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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觅前往登机口时,一轮红日从地平线悄然溜出。
Viki是掐着点过来的,商务座的乘客都已经落座五分钟,短头发的假小子才气喘吁吁把小行李箱举到头顶,屁股落到靠外的双人座位。
闭眼假寐的林觅掀开眼帘,揶揄:“我以为要独自赴西北行了。”
Viki连忙摆手:“怎么会,我绝对不会让林姐孤身一人去,万一又被上次欺负你那秦姝盯上了没人帮衬就完蛋了。”
林觅笑:“你这睡过头的借口冠冕堂皇的,要不是嘴角有牙膏渍,我一点破绽找不出来。“
Viki讪讪擦去嘴角的白痕。
正午时分到的西北城市,沙尘被风撕成碎片洒向远方,四处黄沙漫天,戈壁茫茫,柔和却也狂妄。
坐上通往城区的列车前,林觅双手置于胸前与山川作揖,风在耳旁吹得呼呼响。
西北生活节奏慢,邻里之间互相熟识,每家院落都不落锁。小镇上有着传统而富有民族特色的建筑,彩色的壁画点缀其中,小吃摊和手工艺术品店随处可见。窑洞的面香和牛羊肉味充斥着鼻息,更有牧歌悠扬瓜果飘香。
剧组的车最先接头等舱下机的艺人和导演,林觅和Viki闲逛一会儿没收到相关通知,索性打算买票上列车,有直接的线路通往住宿地址。
荒原上寥寥的村落东拼西凑,车厢内弥漫着红烧牛肉面的香气。
林觅依旧坐在靠窗的座位,看着一晃而过的电塔和隧道下的纯黑画面,心因之受到短暂的抚慰。
从冗长的一段黑暗隧道中出来重见天日,乐津津欣赏着西北美景的Viki伸手指向高速:“林姐你看,那是我们剧的女主角!卧槽好美!”
闻言,林觅顺着抬眼望去。
一辆不算崭新的白色面包车里,后窗降低半截,能看到乌发女人精致艳丽的侧颜。
似乎是那日在宝娱公司大厅和邬北闲聊的当红小花,身板如衣架子般优越,与日常普通人之间隔了很厚一层壁。
对面是环形的高速公路,随着车辆与列车通道越隔越远,眨眼的工夫差点错过。
林觅在面包车后座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男性面孔。
第58章 第五十六次失控
北镇影视基地外停靠了一排面包车, 大漠古镇园区分为三大块,是国内旧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有山有水有骆驼队, 很多九十年代的经典电影在此地取景。
酒店背靠沙山,自带庭院, 公区四处可见藏品,通行到影视基地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林觅和Viki提着大行李箱进入酒店大堂,门童没有看见剧组的对接人, 以为她们是来西北的游客:“不好意思两位,酒店房间已经被预定满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推荐离这两公里的一家民宿,有专车接送。”
一路风尘仆仆, Viki心里压着气焰,把行李杆按回去,叉着腰要给剧组配音负责人打电话:“欺人太甚, 配音演员就不是人了?再怎么说林姐怎么也是配音界数一数二的老红人, 居然连专车接送的待遇都没有。”
电话在耳边嘟嘟不止,大堂玻璃门缓缓旋转,走进来一拨穿金戴银两手空旷的熟面孔。
秦姝推上一点墨镜,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哟, 这不是我那晚辈林觅么?”
Viki刚好看见负责人站在其中, 皱眉按掉了电话。
这阵仗一看就打算抱团欺负人, 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却不想来得如此迅速。她在这狗屁剧组一没话语权二没人脉, 恐怕真遇到事时也不帮上忙。
Viki忧心忡忡地转头, 见身边人儿一副悠然的表情后微怔。
林觅目光从对方身后提着行李的小助理身上漫然掠过,止于礼仪, 开口打了个不冷不淡的招呼:“秦姐,王姐,张哥……接下来几月合作愉快。”
对于一些比自己辈分小的新人,林觅同样叫了尊称。
资历多少一视同仁,谁也不比谁高贵。
果然,秦姝扯了扯嘴角,墨镜重新落到眼位。
根据先来后到的顺序,林觅和Viki在前台领到标间房卡。
门童看人下菜接过两人行李,表示之前接到上头通知,以防引入不良私生,住宿需要负责人出面提供证明。刚才差点怠慢了两位老师,实在抱歉。
大厅休息区坐着几名影视演员,导演坐着与他们闲聊,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刚才的小闹曲。
这种事不管在娱乐圈还是职场都属正常,优胜劣汰,只要没影响到拍摄进度,他偏向于睁只眼闭只眼。
负责配音板块的后期导演给配音演员们组了个群,再各自加微信寒暄几句,总导演在大群里发布通知:
【@全体成员,几位主演由于飞机延误,开机仪式和拍摄推迟到明天开始,今天邀请剧组的各位去当地汤泉馆泡汤,这是我们《痴遥传》的第一项团建活动,缺席的主动来领小惩罚哈。】
看到消息,林觅刚化完眼线,当即沉沉叹了口气,自认倒霉起身到卫生间卸妆。
Viki坐在小沙发上戴着蓝牙耳机,表情神叨叨的。
林觅护肤完出来问她在干嘛。
Viki嘿嘿笑:“我在听古早耽美广播剧,大陆不让播那种,你懂的。”
林觅倒无所谓:“让我也听听?”
Viki大抵没想到前辈对这种羞耻配音有兴趣,当下表现得手足无措,涨红着脸把另一半耳机分给林觅。
嗯嗯啊啊的秽词瞬间跃入耳中。
Viki连忙调整进度条:“姐,我给你听剧情部分。”
林觅:“不用,就这段。”
Viki:“……”
一集八分钟,林觅听到结尾处脸不红心不跳,心里对之前的猜测有了雏形。
早就听闻圈内有名男性国配cv在外网传播黄色音频,只是音频中掩盖了音色,若不是资深且对那人历史作品十分熟悉的配音演员,很难判断其身份。
Viki视线从林觅淡定的脸上离开,欲哭无泪地错开话题:“咱们西北之行小几个月呢,秦姝老公在宝娱传媒还是停职状态,我就怕她没事过来针对姐,咱又没个后台照应。”
林觅眼神平静:“有把柄就够了。”
“把柄?赵淮那点破事都爆出来了,她不照样进剧组了吗?”
林觅笑笑:“赵淮不算什么,她最在意的事情还没爆出来。”
Viki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剧组包了几辆当地的加长款旅游车,带着百余人一同前往汤泉馆。
恰好录音组和导演组在一辆车上,几名导演在前面有说有笑,反观后方林觅所在的座位一片死寂。
总导还打趣配音导演:“他们在剧里挺能说会道的,怎么现在全蔫巴了?”
配音导演转头瞧后边:“好几个都是新人,老人之间合作的也少,没事,泡会儿汤就熟了。”
谐音梗把Viki先逗笑。
林觅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研究那名福利男cv的外网账号。
总导突然提起:“苏倾城的配音演员是你们中的谁?”
后方依旧雅雀无声。
Viki小声提醒林觅:“林姐,导演叫你。”
林觅眼底下的阴翳渐渐消退,她抬眼回望:“是我,林觅。”
总导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没事,我还以为是另外的配音演员,不过我也听了你试音的片段,确实与角色本身更合。”
“苏倾城”虽然不是女主,但在《痴遥传》中占了很大的戏份,是推动全剧真相线的反派角色。
配音演员的选角上,导演组尤其慎重,耐不住投资方资本的力量,主演里塞了几名后门进来的配音员,其中就包括指定要配苏倾城的。
看来有人无视后患把林觅保进来了。
秦姝坐在林觅斜前方的位置,抱臂往后睨了眼:“果然是年轻人,导演问话半天不应,怕不是又在跟哪个小男友聊天吧。”
这话声量控制得巧妙,正好能让导演们听不见的前提下,让录音组每个人清晰贯耳。
林觅瞧了她一眼:“我有个疑惑。”
秦姝知道这小妮子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词,但刚才的话也放了,她微皱眉:“什么?”
林觅直截了当:“面试那天,秦姐你说你生完孩子隐退了几年,是头胎吗?”
似乎只是一句无厘头但不至于冒犯到人的问题,竖着耳尖听戏的同事百思不得其解:“小男友”和“头胎”有毛线关系。
西北属于高纬度地区,车窗外的蓝天比普通市区蓝得多。
恰好路过一处湖泊,秦姝顺着往外望,没有回答林觅突如其来的问题,也没有继续刁难。
不像她一贯犀利不饶人的作风。
汤泉馆坐落于雪山脚下,过了旺季,为泡汤专门开车远来的人并不多,水果饮料无限畅吃畅饮,很适合拍照和周末放松。
Viki偏自来熟,泡汤的工夫就加了好几名工作人员的微信,被拉去木屋玩剧本杀了。
林觅在汤泉池泡了快一刻钟,四处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气息。
直到前额发晕,她裹起浴袍往公共休息区的方向走,找到一处柔软舒适的躺椅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一声惊叫唤醒了林觅的意识。
她意识惺忪地睁开眼,侧头问:“没事吧?”
褐发女人模样看着不像剧组里的成员,以一种僵直的姿势坐在躺椅上,抿唇难堪道:“我来月经了。”
林觅下意识望向女人浴袍的裙摆处,一抹鲜红缓缓漫开,形势很不妙了。
褐发女人求助林觅:“棉条在我柜里,我把钥匙圈给你,能请你帮我拿一下吗?”
休息区零零散散散着几个人,附近的同性却只有林觅。
她不假思索:“给我吧,我去帮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