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邬牧生前脚才去世……
夜幕沉沉,消防员迅速下车,从车载的水罐中接通了消防水带,一齐扛起喷水器向火源喷洒。好在这带都是独栋,不用进行内部紧急人员疏散。待火势得到控制,消防车上的云梯迅速展开,队员们手持灭火器进入内部,寻找是否尚有人员被困。
林觅死死盯着17号别墅的方向。
一扇扇门窗接连被消防员顶开,迸出黑灰色的烟尘余烬。
十分钟后,消防车继续往下一栋喷洒水柱,救护车跟随其后,期间没有医务人员抬担架下来。
大亨见状稍微松懈:“还好还好,那位要是在跨年夜出了事,只怕泞京的天又要变了。”
妻子不解:“Isaac派这么大?”
“那当然,他父亲是四年前被判无期徒刑的洗钱大户,名声都是被Isaac硬生生掰回来的,前几天他爸死在狱里,我想他这时候善后人也不在国内……啧,偏偏这种敏感时期名下房子还坏了一套,保险公司能赔问题倒不大,就是膈应得慌。”
林觅在旁边听着,确定男人此刻无恙,疲倦顿时从四肢扩散,蔓延,再深深镶入骨髓里。她像一滩泥跌坐在砖地上,仰头看着夜空起了漩涡,像梵高那幅半抽象的风景油画。
大亨注意到身畔女人的异常,低首问她是不是刚才肺里进了浓烟,他可以帮她叫医护人员。
林觅脑子里翻转昏旋,似乎天黑的马上就要塌了,她强撑着想说没关系,无奈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刺眼的红蓝光涌入女人的视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全黑。
第75章 第七十三次失控
惊蛰已过, 春雷始鸣。
许听晚陪林觅在市人民医院门口的摊贩那买了一斤黄金梨。
到神经内科病房楼时,护士长走到林觅跟前的步履凌乱,眸子里无法掩饰兴奋。
“刚准备打电话就瞧见你来了。”
林觅和这位护士长认识好些年, 一秒反应过来这话,和这个表情的意思。
春日午后, 一片透亮的白光从树荫底下透过玻璃窗,柔化了女人清绝的面部线条。
她指骨捏紧:“是不是我妈……醒了?”
护士长由衷替这个家庭感到高兴,颔首说:“快去看看吧。”
闻言, 许听晚一下便红了眼眶,双手捂唇:“我的天啊……”
刚想说这段不见光的岁月终于到头了, 地面上黄金梨骨碌碌滚了一地,女人以百米赛跑的架势冲了出去。
许听晚与护士长面面相觑, 五秒后,她自认理亏地蹲下身捡梨。
护士长也帮她一起捡,感叹:“白女士在我们科室沉睡了六年多, 去年年底才有苏醒的趋势, 还好她醒过来体检一切正常。”
这几年的时间仿佛被偷走,许听晚失去了一部分概念。她捡完梨子,分给前台几名护士,一边回想去年年底做过的事情。
林觅有四个月都待在西北工作, 那阵子两人没联系。戏拍完后, 许听晚从剧组朋友那里得知, 林觅和出品人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 半夜曾遇见过他们一起去看乐队演出, 模样很亲昵。
听朋友说, 出品人没多久就离开西北了,剩林老师一个人住酒店套间, 似乎除了平日白天在录音棚工作,很少有人在团建活动中见过她。
《痴遥传》许听晚同步在追,比起小白花女主云琴,反而是苏倾城有血有肉、爱憎分明的性格更受观众喜爱。
看花絮并没有太大的代入感,直到正片听见苏倾城配音过后的声音,平面人物瞬间从纸上站起来。
许听晚生平第一回 看古偶落泪。
听着苏倾城受刑时绝望哀嚎的声音,她抽纸用了小半盒,同时在想配这段音的林觅心境如何,是不是也在痛苦中挣扎呢。
护士长递给许听晚纸巾:“你们感情真好啊,她母亲醒了你也哭得停不下来。”
许听晚抽抽搭搭:“谢谢……但我在为我朋友哭,她这些年……真的很难……很难。”
医院真的是个看尽人间百态的地方,护士长工作十几年,见惯了不同家庭的疾苦与矛盾,此时看着许听晚的哭相仍有感触。
她没多说什么,现在是家属和患者阳间再遇的难得时刻,便让许听晚先到沙发上坐着缓一会儿。
叙旧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快,许听晚躺在靠背上,脑子里也没想什么别的,看着白日从窗沿顶端变成橘黄色落到树梢下面。
直到有一抹藏青色的身影没入眼中,许听晚瞬间挺直身板。
“白阿姨怎么样了?能记起以前的事情吗?”
“难为你在外头待这么久,怎么也不来找我?”林觅露出久违的舒心笑容,“她很有精神,说也想见见你。”
许听晚起身:“这不是怕耽误你们母女俩叙旧。”
“要叙的太多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林觅挽起她手臂,“走吧。”
推门进去,许听晚望见白娉捧着纸杯坐在床沿,眉眼透着笃定、平和和包容感。一身宽大的蓝白病号服,衬得她愈发瘦骨伶仃。
白娉眼白清明,朝许听晚招手:“天呐小晚,长这么漂亮了。”
许听晚不争气的眼泪再次落下来。
林靖书彼时在外地出差,林觅用自己的手机给老爸打去视频电话,放背景铃的时候,她坏心眼地把手机塞进白娉手里。
“丫头,我还在开会,有事过……”
“阿娉?”
“老林,”白娉朝镜头摇了下手,看着林靖书呆滞的表情忍不住调侃,“哟,以前也就是丑点,怎么现在看你又丑又老的,手机里的我还貌美如花。”
一旁吃瓜的许听晚捧腹爆笑:“你们娘俩的嘴一个比一个厉害,没想到林叔叔这么唠叨有天也会被老伴说,还是杀人诛心那种话。”
林觅勾笑瞥了眼屏幕,林靖书哭了,老泪纵横。会议室的人纷纷凑过来问林总哪里不舒服。
林靖书哽咽:“喔,我才看到医院的未接电话,这就买最近一班飞机回家看你。”
“林总,这个项目我们谈了三个月,您不能说回就回啊。”
“林总三思!”
“林总,您回去就全部功亏一篑了。”
林靖书立马转换了一副姿态:“如果对方终止合作那是他们的损失,和他们说,林靖书回家看他夫人了!”
这边白娉语重心长:“项目重要,你先把手头的事弄完再回,我好多话还想和咱闺女说,你别回来掺和。”
林靖书语塞:“可……”
白娉:“挂了。”
看着白夫人动作行云流水地挂断电话,许听晚无声比了个大拇指。
这家女的都是狠人。
许听晚七点有户外拍摄工作,啃完一个梨子,依依不舍地和母女俩告别。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打开窗户通风,屋外是湿润又舒坦的晚风,像刚饮了一口冰镇橘子汁,清凉到全身。
白娉太久没运动,尽管护工和林觅都会轮换给她按摩,小腿肌肉仍有一定程度上的萎缩。
医生说白娉虽然目前体检一切正常,保不准后面会复发神经性疾病,最好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再办理出院手续。
往后一个月,林觅时不时来医院帮白娉复检,起初杵着拐杖行走都困难,只能坐轮椅,渐渐地两只拐杖变成一只,到最后能自己独立行走。
主治医师都惊讶于这个年纪段女患者超常的身体恢复能力,体检无误后开了出院证明,并祝白娉将来无病无灾。
林靖书把妻女接到林府修养,林觅特地休了年假。
老太太看见瘦削的白娉泪如泉涌,握住她手说,林府不分家,任他们想做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
林觅看着眼前温馨一幕,胸腔里有一种第三视角的苍凉感。
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感觉,就像编剧姚芝芝能把笔下人物改得有血有肉,记者采访她怎么看待书里的原著角色,她平淡说,她看完了他们幸福、悲伤、破碎、复原的一生,但是这一切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知道怎么答。
心照不宣地,谁也没主动提起过邬家的事。
某天白娉坐在客厅嗑瓜子,电视上正好播放邬牧生身死狱中的新闻,她毫不犹豫拿起遥控器换台,素净的瓜子脸上没有多余情绪。
一旁的林觅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食言了。让她等他几天,一去却是小半年。
跨年夜那天她在空地晕倒,被原本前往救治火灾伤员的救护车送到了医院,神经衰弱,打了一整晚的吊瓶。
这事她谁也没告诉。
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对那人依旧心存念想。
和家人吃完晚饭回屋,林觅又是一夜未眠,眼皮上拓下很深一条褶。
她没有把录音设备带来林府,但就是忽然起了兴致,枕头垫在身后半坐起来,开始B站直播。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离谱妹妹的离谱投稿直播间。”
【失踪人口回归!!第一第一】
【离谱妹妹最近有什么事情吗,好久没有听到你讲新故事了嘤嘤嘤】
【被子铺好了,今晚睡这】
【啊啊啊啊居然赶上现场直播了,第四!】
【今天没有降噪吗,我听见风声了,但是是很舒服的白噪音!】
恰好林觅也躺在被子里,回复弹幕:“嗯,今天就是突然想直播和大家聊天,没连麦克风,想到哪说到哪吧。”
【up主声音有点熟悉,总感觉……】
【回楼上,像苏倾城!!!】
【还好吧,没有很像】
【今天讲什么呢?】
林觅用的是本音,无所谓会不会被熟人听出来:“有人想知道那个BE校园爱情的后续发展吗?”
【啊啊啊啊啊啊!!】
【有生之年居然能蹲到续集我焯!】
【续集也是up朋友亲口讲的吗,有没有本地人知道】
【我是泞京人,之前只听过大学版本,后面的真不知道】
【那么离谱妹妹讲的就是第一版了】
【放一个屁股】
林觅侧脸枕在手臂上,放空看窗外的月牙儿。
她的声音本就轻,夜晚再一放低声线,有种别样的磁质感。
“我和前任久别重逢,他将他的专业能力利用到极致,我也尽我所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最好,结果他成了我的面试官。我虽然心中难堪,但想到他只是被这家公司老板请来负责面试,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就也没想太多。”
“后来我去看live house看乐队演唱,他也在。有两帮人惹是生非打起来了,保安拦不住,他趁乱把我堵进了楼道。”
“就我俩,什么都没干成,但不得不承认当时我的确心动了。”
“我们到西北共事,不小心住进了一个套房,一来二去,发展成了……”她拍拍手,“那种关系。”
“正当我下定决心要结束这段不健康的关系,我被人打晕绑到了一片废弃地带,离主城区有个几十公里。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我,把那帮人揍得很惨。”
“我从没跟他说过,其实他一脸血从那间屋里走出来的样儿,挺man。”
……
“他说让我等他几天,结果一去不复返,有人说他去国外为死去的老父亲善后,有人说他拿到了英国绿卡不打算回来了,不管是什么,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应该就到这画上句号。”
弹幕区不能发图片,却仍然能看出一排排鬼哭狼嚎的风景。
林觅不打算感慨太多,准备说告别语下播时,她瞟见这么一条弹幕。
【或许他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为你们的未来铺路,因为他也不甘心故事在这终结。】
文字如潮水般流动更新,那条弹幕闪过一秒,便石沉大海再也无法找到。
林觅慌慌张张往上划了好一会儿,满屏的“呜呜呜”和“意难平”,也就衬得那条弹幕多么的特立独行。
指腹停顿,她问:“你们说,如果女主想让故事继续下去,她应该去哪里找他?”
【啊,这问我们也没辙吧】
【我是BE党,这俩就不适合在一起,散了吧】
【梦里找吧】
【Isaac在伦敦】
【问问大学同学有没有知道的咯】
【up都说了,男主把电话卡掰了,大学同学也联系不上他】
林觅指腹摁在那条弹幕上。
——Isaac在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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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日。
裴家人住在一片南洋风的别墅大宅里,知道的是把传统民居的天井搬进了家,不知道的以为直接住进了世外桃源。
裴子舟牵着佣人的手边走着,看见入口处一身黑色蕾丝连衣裙的女人,葡萄眼里闪闪发光。
他飞奔来:“觅觅姐姐今天好漂亮!”
“小鬼,怎么又闹着要见姐姐。”林觅揉了揉他脑袋。
裴子舟嘟囔:“今天过节,姐姐就是舟舟最好的儿童节礼物。”
林觅笑:“瞧你年纪轻轻就油嘴滑舌,跟你二哥…叔学坏的吧。”
裴子舟一点没客气:“对啊,不然还能是谁?”
裴子舟比上次见长高了不少,听说过年的时候老爷子带他去马尔代夫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小脸晒得黝黑,到现在还没恢复成原样。
“你二叔呢?”
裴子舟像个小大人唉声叹气:“二叔心爱的姑娘被人抢走了,关在房里一天两天三天……都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