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蝉鸣声突然乍起,“知了、知了……”
第36章 我好累啊
纤纤素手包裹着手炉, 暖意源源不断通过手炉传递过来,可沐雨慕依旧觉得自己很冷,仿佛置身于冰窖, 冻得喘不过气。
凌凤宴回来了, “典正。”
沐雨慕转身, 却是改变了主意, 抢先开口, “别说。”
那孩子是生是死,是否稳妥交了出去,是顺利出宫了还是没有,到底去哪了, 什么都别跟她说。
待日后尹钰突然有一日, 想问她的时候, 她便可以坦然的说, 自己也不知。
凌凤宴便止住了话, 顺从道:“好,典正, 天快亮了,我送典正回去, 典正可冷?”
池塘边确实水汽重些, 也更凉些,可这些都抵不过沐雨慕心中的冷。
不得不说,她有些后悔入宫了,以为自己是逃离了家中,却没想到掉进了另一个漩涡, 无法脱身。
她的眼底有浅淡的泪,他上前, 温声问了一句:“典正,可还好?”
沐雨慕看着他眼底的关切,眼泪便有些控制不住,轻轻一眨眼睫,便有两滴泪落了下来,她问:“凌凤宴,你累吗?”
凌凤宴再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她便只能仰着头看他,一边无声泪流,一边浮起一个苦笑,“我好累啊。”
“典正……”
他垂眸,将脆弱无力的她看在眼底,坠在她下巴尖上的眼泪,仿佛也坠在了他心上。
鸦羽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半晌,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出乎沐雨慕意料的,伸出手臂拥住了她。
一直行走在外的寒凉之气,传到她身上,是冷的,却也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眨净眼中水雾,她闭上了眸子,疲惫地将头抵在了他的颈弯处。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相拥,仿佛只是这样拥着,就能拥有无限的勇气。
他肩头的大红斗牛袍逐渐湿润,他伸出手,顿了一下,还是放在了沐雨慕的脑后,不再是冷冰冰的语调,反而充满了暖意,“典正若是累了,就哭一哭。”
脑后被人抚摸,沐雨慕咬紧了下唇,却再也绷不住,细碎地哭声传出,手炉滚落在地,她紧紧攀住了他的肩头,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那根浮木。
将这段日子的担惊受怕,受到的委屈,悉数哭了出来。
他抚着她的发,又拍着她的背,似诱哄,一下又一下。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晶亮的光芒照耀在池塘的水面上,映在里面的两个相拥人影,逐渐清晰可见。
哭得沐雨慕不好意思吸着鼻子离开他的肩头,泪眼婆娑地接过他递来的汗巾,背着身子擤鼻子,方才冲淡刚刚暧昧的气氛。
他看着她,眼底温柔又心疼,捡起地上已经不再温暖的手炉,见她已经好了,便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
“嗯。”沐雨慕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应了一声。
在两人即将离去时,她突地问了一句,“凌凤宴,若是……”
“嗯?怎么了典正?”凌凤宴回身,清隽无双,沐雨慕就浅淡地笑了一下,算了,她自己的决定,问他何用。
便摇头:“无事了,我们回吧。”
她没再嘱托,今日之事别叫别人知晓,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往外传。
凌凤宴一路将她护送回宫正司,这才与她分别,这回换她久久注视凌凤宴的背影,脸上表情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宫正司内一片安静,只是天边刚刚泛白罢了,根本还没用上值的时候,她要打一个时间差,率先审问黄司正与顾典正。
一路朝着宫正司的审讯牢房而去,直奔那唯一还点着蜡烛的房间,径直推开门。
雯雯和茜茜见是她,就跟见到亲人一样,赶忙凑了上去,跟她耳语。
“典正,我打听过了,黄司正在宫内并无其他关系,当年能当上司正,全靠上一个司正提拔,如今那位司正已经出宫了。”
“至于顾典正,我未查出来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但她一直表现的有恃无恐。”
雯雯将最重要的信息透漏完,茜茜就赶忙道:“两人一被抓进来,就威胁说等她们出去,要典正好看,甚至辱骂典正,我便将二人嘴堵上了。”
沐雨慕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因其太过冷静,雯雯和茜茜也跟着不那么慌乱了。
毕竟她们这是以下犯上,她们可是将六品司正抓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见了找到主心骨的安心,而沐雨慕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前蹲下了,手指在黄司正和顾典正之间游离,选谁好呢。
最后黄司正不屑的目光吸引了她,她掐住她的下巴将其抬了起来,摘下她嘴里的汗巾,便听道黄司正的威胁之言,“沐雨慕,你且给我等着。”
“你休想从我这问出一个字来!”
只要沐雨慕问不出证据,等她们二人出去后,就是沐雨慕的死期!
“嗯。”沐雨慕丝毫不怀疑这点,若是她自己在当下的境地,也会咬死不说,若是她们用刑,还能反咬一口,说是屈打成招。
都是宫正司的人,谁不知道谁,左右也就那些手段,所以,她怎么会那样做。
唇边勾出一抹笑来,黄司正当即就蹙了眉,“你要做什么?唔!”
沐雨慕一掌掐住黄司正的脖颈,迫使她仰头,这一下掐得黄司正脸都涨红了,也让一旁的顾典正感觉自己脖子一紧。
雯雯和茜茜更是骇了一跳,以前就算用刑,典正都不会自己动手,今日自己上手,可见真是气着了。
沐雨慕看着黄司正快要翻白眼了,才微微松手,让她得以喘息换气,而后又骤然收紧手指,让她再次迎来一轮窒息。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黄司正,我很好奇,我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唯一的冲突还是顾典正挑拨的,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不惜得罪我,也要为她出头呢?”
“这顾典正,你就那么喜欢?嗯?”
黄司正翻着白眼,拼命嗬嗬出声,沐雨慕松手,她剧烈咳嗽出来。
可不是,她一个司正,和沐雨慕一个典正有什么犯冲突的地方,还不是顾典正一直在她耳边念叨沐雨慕是非,她才一直针对她,她这是让人当筏子使了啊!
便恨恨扭头看向顾典正,可沐雨慕没给她质问的机会,手再次攀上她的脖颈,她赶忙道:“嘶、沐典正、我,我猪油,蒙了心,受小人挑拨,别……”
沐雨慕手指收紧,另一只手隔空点了点水盆,雯雯最先会意,将沾了水的纸张递到她手上。
她轻轻地贴在了黄司正的脸上,看着她因喘不上气不断挣扎,眼底满是阴霾。
还是雯雯见状不对,出声提醒:“典正?”
沐雨慕骤然惊醒,摘下了纸,任由黄司正倒在她脚面上,剧烈喘息咳嗽。
“咳咳、嗬……咳咳!”
她再次伸手,这回换茜茜将干净的湿汗巾奉上,她慢条斯理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而后熟练地坐回椅子里,掏出药瓶倒出药来。
“我睡一会儿,你们二人看好她们,一刻钟后叫醒我。”
“是,典正。”
手撑在桌面上,她几乎刚一闭眼,疲惫便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药效都还没起作用,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自梦境中醒来,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优先梦见尹钰,可许是刚才情绪太过激荡,满脑子都是黄司正,所以成功入了她的梦。
月亮高悬,她看见黄司正披着一身黑衣斗篷,蹑手蹑脚走出西院,而后来到一僻静之地,等来了一宫女。
她接过了宫女送来的银子,又不耐烦地将宫女赶走了。
之后满意地掂量着银子返回自己的屋子,借着月光,在自己的本子上记载今日受贿多少银钱。
沐雨慕站在她背后,弯腰去看账本上的其他记录,越看眉头蹙得越紧,上面内容堪称触目惊心。
“承隆二十三年,三月初三,收白银三十两,饶晴衣一命。”
“承隆二十三年,四月十五,收黄金十两,废张袅双手,罚入浣衣局。”
“承隆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三,收黄金簪子,用王二丫替顾真顶罪,杖毙。”
……
“典正,一刻钟到了。”沐雨慕雯雯被推醒,脑子懵了一瞬,很快便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黄司正,摇摇头。
宫正司掌管刑罚,权利之大乃是后宫锦衣卫,她之前也是知道,有女官会用职权收受贿赂,根据贿赂对施刑之人用不同的刑罚。
但她没想到,黄司正竟敢干出让人顶罪,还将人杖毙的事。
简直泯灭人性。
她执起桌面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看着跪在地面上,明显闹翻了,呈对立之态的两人,瞥过了眼,真是看也不想看。
吩咐道:“茜茜你派人去黄司正的房间,在她多宝阁第三层,插着花的白釉花瓶中,找一个账本,她衣柜最底层的厚棉被中,缝有这些年收受贿赂的银钱珠宝,一并搜出,当做证据。”
茜茜眼睛都亮了,大声道:“是典正!”
“唔唔,唔唔!”黄司正眼睛瞪得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扑通”瘫在了地上。
她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唔唔唔唔!”
沐雨慕理也未理她,问道:“几时了?”
雯雯瞬息懂了她的意思,“还有一个时辰上值。”
“嗯,那还赶趟。”她看着顾典正,轻笑,“该到你了。”
第37章 先下手强
顾典正看了看身边已经彻底崩溃的黄司正, 人不住往后退,沐雨慕懒得动弹,说道:“把她拎过来。”
雯雯和茜茜一左一右, 将顾典正压到了桌前。
“把她嘴里汗巾摘下去。”
汗巾一摘, 顾典正立马道:“好妹妹, 你看看, 怎么就闹得这么僵了, 我不过是关心你,怕你跟着尹钰误入歧途啊。”
沐雨慕嗤笑,“关心我?”
“关心我就是带着黄司正,非要强闯我的房间?你可真是好关心我啊。”
顾典正讪笑, 赶忙撇清自己, “好妹妹, 你误会我了, 哪里是我领黄司正去的, 是黄司正自己,怕你升得太快, 把她顶下去啊。”
黄司正在她们身后,恨不得扑上来咬死顾典正。
顾典正却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沐雨慕都已经将黄司正收受贿赂的证据找出来了, 黄司正不足为惧。
沐雨慕窝在椅子里,抱着手臂低笑出声,“不愧是,八面玲珑顾典正啊。”
“你让我大开眼界。”
说完,她眼神一寒, 昨日有多凶险啊,万一黄司正真用司正之身压她, 万一两人真强闯了进去。
不止她和安米洛会受惩罚,偷偷怀孕的尹钰更是难逃一死。
顾典正也是嫁过人的,想必她应也跟秦尚服她们一样,看出端倪了吧,所以才将黄司正拉了去。
沐雨慕问:“你就那么想置我于死地?”
顾典正赶紧摇头:“哪敢啊,我的天,好妹妹……嗝。”
“别叫我妹妹,谁是你妹妹。”隔着一张桌子沐雨慕掐住了顾典正的脖颈,随即十分嫌弃的说,“碰到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雯雯和茜茜压制顾典正,致使顾典正整个人半趴在桌面上,只能任由沐雨慕掐住她。
因姿势原因,沐雨慕不经意一扫,顺着她领口看见了她胸口的伤疤。
顾典正嘴巴不停,沐雨慕不愿意听她讲话,重新将汗巾塞了回去,没有了烦人的声音。
她微微挑眉,她手指下移,挪开了那碍事的衣领,换来了顾典正的剧烈挣扎。
“你身上竟有疤?”
女官选拔第一关,笔试;第二关,复选则为身试,需得脱光了衣裳,由太监们检查,身体有暇、有缺者,不得当女官。
可她看到了什么,顾典正胸前竟然有一个碗大的伤疤,手指触摸其上,沟壑不平,不是近两年才有的疤,应是陈年旧疤了。
她笑了一声,突然升起了兴致,“顾典正,不如你先好好说说,你这疤怎么回事?”
嘴上说着让她说,可她的手却将沾水的纸,直接盖到了顾典正脸上,任由她挣扎不休,方才拿下。
而后将顾典正嘴里的汗巾抽出,顾典正还在嘴硬:“沐典正,宫中是非多,我这是进宫后,意外受得伤。”
沐雨慕不置可否,“你既不说,那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视线在她身后的刑具上游离,剥皮、梳肉都太明显了,要找一个,用了也检查不出来的才好。
茜茜自告奋勇,“典正,我去帮你挑。”
笑声溢出,“去吧。”
一套粗细不一的竹签被放置在桌上,茜茜介绍道:“这竹签插人可比针疼多了,且竹签上有毛刺,待我们抽出竹签,再给她挑一遍刺,可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