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慕执起一根竹签打量,嘴里随意吩咐道:“把她嘴堵上,然后快来教我怎么用。”
茜茜和雯雯先将顾典正绑在木杆上,固定住双手,才将她的指头一个一个按好,对沐雨慕道:“典正,顺着她的指甲缝,扎下去就好。”
顾典正在沐雨慕过来时,拼命挣扎,“唔唔唔唔”,见她似是有话要说,沐雨慕伸手,在她欣喜的目光下,没抽出汗巾,反而又往里塞了塞。
她目光转为怨毒,沐雨慕瞥了她一眼,冷冷挑起唇角,选了一根最细的竹签,扎了进去。
几乎瞬间就有血流出,顾典正整个人都在颤抖,可沐雨慕却哎呀了一声,“它断了。”
雯雯道:“无妨,典正,再换一根。”
沐雨慕揉捏着顾典正的手指,顺着之前那根继续往里捅,一根比手指还长的竹签,整个没入顾典正的中指中。
而后她又细心地将竹签抽了出来,看着顾典正痛苦的眼睛,苦恼道:“里面断掉的那半根怎么办?让我推到里面去了。”
雯雯道:“没关系典正,稍后我会将其挑出来的,典正换一根手指继续。”
“好啊。”沐雨慕笑了一声,换了一根手指好一番揉搓后,方才再次扎入竹签。
直到十根手指全部插入竹签,沐雨慕沾满鲜血黏腻腻的手指,方才从顾典正的胸口,一路向上,来到她的脸颊,捂了上去。
她轻轻拍着顾典正快要疼晕的脸,问道:“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从她刚进宫时,就姐姐长妹妹短的,好似同她很好一般与她交好,却又一直在背地里欺负她。
摘下她嘴里汗巾,顾典正呸了一口,沐雨慕侧头躲过,只听她说:“我就是,看不过,你们这些空,空有皮囊的,美人,凭什么?”
沐雨慕将手上的血擦在她脸上,而后眼里爆发出浓重的阴毒,狠狠掐住她的脖颈,“美人?”
“你可知,有的时候,我有多厌恶自己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家人想将她卖为乐工,供人享用取乐;二皇子想欺辱她;就连贤妃都……
手里不自觉用力更用力,“典正,放手!”
雯雯伸手阻止,沐雨慕倏地扬开手,用手臂挥退了她的手。
而后平静半晌,看着险些背过气的顾典正,说道:“好了,不玩了,人交给你们两个练手,别弄出太明显的皮外伤,依旧一刻钟后叫醒我。”
茜茜拽住雯雯的袖子,阻止了她的劝诫,说道:“是,典正,你放心休息,我们会好好利用顾典正来锻炼审讯能力的。”
顾典正在刑架上咳嗽不止,闻言目眦欲裂,“你们不能!我可是宫正司的六品典正!你们滥用刑罚,定有人饶不了你们!”
“嗯,谁?”沐雨慕回头,巧有一束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打在她眼下,斜擦过脸颊。
唇角翘起,微微触及阳光,她似笑非笑,“那我等着顾典正说得那位,饶不来我。”
“把她嘴堵死,不要扰了我休憩。”
“是,典正。”
“唔唔唔唔!”
沐雨慕将自己整个人陷入宽大的椅子中,再没有往日的端庄,就那么仰头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再一睁眼,入目所及的是木头栅栏样的监牢,同宫正司用房间私改的监牢不同,这是真真正正的牢房。
牢房内,有老鼠在稻草上肆意奔跑,沐雨慕径直撞向栅栏,顺利穿过,走到躺在墙根稻草处的顾典正旁边。
顾典正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伤口深可见骨,是同宫正司小打小闹一般的刑罚不同的重刑。
她“嗬嗬”几声,似是要透过虚空和沐雨慕对视说话。
沐雨慕眉眼一凝,可很快监牢就发出了铁链的声响,有人进来了,来的是一位公公,花白了半头头发,腿也是一瘸一拐。
顾典正瞧见他,眼角便有泪流了下来,她沙哑着嗓子说:“你来做什么?快走。”
那公公叹口气,坐在她身边,拿出自己带来的菜肴,说道:“苑娘,你在这,我去哪啊。”
说完,他扶起顾典正,欲给她喂菜,沐雨慕眉头蹙起,不想再看他们两人,正想用自己新学到的跳梦境的方法,跳过去这个场景,却微微一侧头。
他刚刚叫顾典正什么?
苑娘?
若她没记错,顾典正名字里可没有苑字。
那边顾典正已经在他怀中,喝了一碗汤,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是,我连累你了,我不该,进宫给你找麻烦的,你更不该帮我。”
他小心替她收拢身上的衣服,直到她看起来得体,才为两人斟酒,说道:“若非当年家里交不起矿税,把我卖进宫,你也不会嫁他。”
“是我负了你啊苑娘,害你所托非人,他宠妾灭妻,让凄苦半辈子,还惨遭毒打,留下那么大一个疤。
你不知我在女官考核中看见你有多震惊,你也是真敢,敢顶替他人混进宫,既看见了你,我怎能不帮。”
顾典正就着他的手喝下酒,泪水浸湿他的肩膀,她道:“能在后半辈子,得你相陪,值了。”
“我亦觉得如此。”那公公饮下手中的酒,抱着顾典正,须臾吐出血来。
梦黑了,顾典正在梦中死去了,沐雨慕也醒了。
她坐在椅子上愣了会儿神,方才目光复杂的看向顾典正。
这个宫里,不能善良,她也不是圣人,她只知道,顾典正差点将她们几个全害了,她道:“停吧。”
两人停下,顾典正也抬起了她耷拉的头。
沐雨慕道:“茜茜,你亲自去一趟锦衣卫,就说宫正司发现了一位顶替她人入宫的女官,让他们过来一查。”
而后她看着顾典正道:“你说是不是苑娘?”
“沐雨慕!”顾典正忍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你怎么会知道?”
沐雨慕也只是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而后她对雯雯道:“我说你记,将两人的卷宗整理出来后,誊抄一份,送给丁宫正,另一份给我,我亲自交给贤妃娘娘。”
骄阳高悬,隐有声音自外传来,有女官开始上值了。
阳光肆意穿过窗棱投射进屋内,沐雨慕拿着卷宗,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裙摆,毅然走向锦乐宫。
第38章 娘娘我服
纱幔飞舞、轻罗小扇、美人如画、墨发披散。
贤妃懒懒散散从床榻上起身, 绣着蝴蝶嬉戏的肚兜在衣襟下若隐若现,长衫盖住她莹润的肩膀。
莹润粉红的脚趾轻盈落地,慢慢踱步到跪在地上的沐雨慕身前, 须臾, 手中卷宗悉数砸在沐雨慕身上。
她冷哼:“沐雨慕, 本宫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 以下犯上你也敢?”
“你不过一个七品典正, 竟然将你同级乃至上级的司正关押起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就仗着本宫一定会帮你,嗯?”
话是这么说, 可只要沐雨慕抬起头, 便能发现贤妃那光滑的脸蛋上一点生气的痕迹都没有, 反而满意的带着欣赏。
沐雨慕低垂着头, 自知自己做得确实过火, 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解释道:“娘娘, 臣知错。”
贤妃又哼了一声:“你认错倒是快。”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臣已经将顾典正和黄司正所犯之事, 悉数查出, 两人之罪均不轻。”
贤妃抬手欣赏自己的指甲,说道:“哦?然后呢?这就能抵消你以下犯上的罪证了?”
“娘娘,”沐雨慕第一次大胆地打断了贤妃的话,问道:“娘娘,你说, 在这宫里怎么活着这么难?”
女官西院的事情,贤妃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闻言她放下刚修剪过的指甲,叹了一句:“都难,宫里有宫里的难,宫外有宫外的难。”
“是吗?”沐雨慕抬头,而后一寸一寸将自己的下巴仰了起来,直到她能够直视贤妃。
那双曾经盛满了天真与执拗,让贤妃日日怀念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无尽的冰冷海水,一望无际,又波涛汹涌。
那是天真被打破之后的残忍。
贤妃睨着她,而后非常缓慢地挑起了眉,“沐雨慕,你,这是?”
沐雨慕道:“这段日子,臣深刻意识到了,娘娘的话说得对。”
“哦?”
“在这个宫里,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娘娘,臣,不想再跪了。”说完,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站直了之后,挺直背脊的沐雨慕,同贤妃差不多的身高,一个出尘若仙,一个貌美如花,两相对立。
四目相对,沐雨慕缓缓开口:“娘娘,不知,我若是司正,是否还算是‘以下犯上’?”
贤妃略微恍神,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沐雨慕所说的,而后她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沐雨慕,本宫着实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般早。”
屋外,月莹听见贤妃的笑声,扣门问道:“娘娘,可有事?”
贤妃愉悦道:“无事,且退下。”
“是,娘娘。”
她用手指挑起眼角沁出的泪珠,而后开口确定,“沐雨慕,你想好了?”
沐雨慕道:“臣想好了。”
“哈哈,好!”贤妃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飘舞,上面的蝴蝶似在展翅飞翔,她转着转着,转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先执起青簪,将一头黑发固定,而后从桌上拿出一柄眉刀,看向沐雨慕,“过来。”
沐雨慕顺从地走过,坐在梳妆台前。
贤妃按住她的肩膀,她身子一颤,克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要起身的动作,跟着贤妃一道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眉目如霜,云髻高盘,朱唇紧抿,在她身后的贤妃,则在仔细打量她,倏而,将她整个人转了过去。
贤妃欺身,沐雨慕默默抓住了自己的裙摆,任命般地闭上了眸。
香气扑面而来,她感觉到贤妃温润的手指扣在了她的脸上,脸被缓缓抬起,有呼吸的气流打在细小的绒毛上,让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没有轻语、没有笑声,也没有过多的动作,铜镜里的贤妃一改往日的慵懒随意,她神情认真,执起了手中的眉刀。
黑色的柳叶眉被从眉尾处割下,眉毛簌簌而下,贤妃轻轻吹了一口气,眼周掉落的眉毛被吹落。
她连上面根部的黑点都在缓慢地刮掉,左面刮完,又去刮右面,直到两边的眉毛被悉数刮净,她方才亲自打湿汗巾,为沐雨慕净面。
清水芙蓉一般的丽人,此时此刻却是无眉。
贤妃满意极了,修剪她,就像是修剪自己。
若是她初入宫时,就能懂得这些道理,她也不用困于此,在这后宫中步履维艰。
她道:“睁眼。”
沐雨慕睁开眸子,肩膀被贤妃一推,人又转了回去,面相铜镜,望着铜镜中无眉的自己,略有疑惑。
贤妃却是道:“为你刮眉,便是让你舍弃从前那个软弱、天真的自己,以刮眉断过去。”
镜中之人恍然,而后眸子渐渐变得坚定,“娘娘说的是。”
而后贤妃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拿起一根眉笔,一笔一画细心地为她描眉,“再为你描眉,贺你收获新的自己。”
两条眉峰扬起,略显锋利的眉,自贤妃笔下画出。
她撑住沐雨慕的肩膀,看着镜中她的眼睛,郑重道:“沐雨慕,既选择了本宫,那,本宫便会助你一臂之力”
“但你也绝不能,背叛本宫。”
沐雨慕透过镜子回望,同样认真道:“臣向娘娘保证,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甚好!”
贤妃松开她,扬声道:“月莹。”
月莹推门而进,看见沐雨慕坐在贤妃梳妆台前,动作微顿,转而脸上就带了笑,“娘娘?”
贤妃道:“你去一趟尚服局,为我们的沐司正,取一身新衣来。”
月莹看了二人一眼,脸上笑意更甚,“是,奴婢这就去。”
六品司正女官服,上衣是棕褐色琵琶袖对襟衫,金属纽扣,缘边为暗金色织锦缎。
下裙则是绛红色马面裙,色彩深沉,暗纹流动,端得是沉稳大气。
沐雨慕手指抚过袖边,人其实还有些恍惚,目光不自觉往贤妃身后的床榻上飘,贤妃上前,替她整理衣襟。
她人站直,有些话想问。
贤妃余光一扫,月莹安静退下,“问吧。”
“娘娘,您,嗯……我……”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贤妃突地笑出声来,“怎么,来我这你已经做好献身的准备了?”
沐雨慕脸上骤然飘上绯红,她确有此意,经二皇子逼迫,不得已借用凌凤宴的手,破了自己身心的那层阻碍后,她是真心觉得此事没什么的。
若是为了自己想要的,同贤妃也不是不可以。
可贤妃今日却一反常态,让她琢磨不透,反而更让她心惊胆战。
贤妃仔细为她整理女官服,看她那样子,脸上笑意不减,她道:“你以为本宫想将你推倒在那张床榻之上?”
“娘娘,我……”
“嘘,”贤妃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自己退后两步,很是满意自己面前的作品,她说,“沐雨慕,你若那样想,就太看轻本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