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就算你失去家族助力,姐姐也不是不能在这宫里帮帮你,可你自己偏要找死。”
她用手捂嘴,五十多岁的人, 还要学人家小娘子做娇羞状,可说出的话, 却狠毒的让贤妃毫不意外。
她说:“贤妃你掌管宫正司不力,故而,遵旨意,削去妃位,贬入冷宫。”
贤妃,不,她已经不是贤妃了,权诗芃只是点了一下头,而后同样小声问道:“不知这圣旨是真的还是假的,亦或是娘娘的意思。”
刁贵妃斜眼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太聪明,在宫里活不久,便如你。”
权诗芃便懂了,刁贵妃这是有恃无恐,在假传圣旨。
几个高大的太监经高深授意,将权诗芃包围起来,意欲将她抓走,她说:“不牢娘娘费心了,我自己走就行。”
刁贵妃挥手让他们撤下,“既然妹妹张了口,本宫自然要满足,不过妹妹也得体谅本宫,对于国色天姿的妹妹,本宫,得亲眼看着你进去才好。”
权诗芃笑了一下,扬着下巴从刁贵妃身旁走过,十分平静的询问:“要将我打入哪个冷宫?”
宫里的冷宫也有好几处,刁贵妃便道:“妹妹这样识趣,便去条件最好的那间,至少不漏雨。”
“好。”
她一人当先,带着身后的刁贵妃、高深等人,浩浩荡荡往冷宫而去。
月色凄迷,整座宫殿静得仿佛没有一个活人,一路上,贤妃一行一个宫女、太监也没遇上。
躲藏在暗角处的月莹捂着嘴无声泪流,贤妃似有所感回头一望,给她留下了一个褪去一身重担,轻盈的笑来。
冷宫在宫殿最偏僻的地方,几个太监将冷宫大门打开。
权诗芃仰头打量上面的牌匾,刁贵妃介绍道:“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有一位以一口好嗓子出名的陆昭仪。”
“自是记得,我还同陆昭仪合舞过一曲。”
“是了,你们两人在宫宴上大出风头,”刁贵妃继续道,“她后来被毒哑嗓子,就扔在了这里。”
说完,她道:“妹妹,请吧。”
阴风自黑洞洞的冷宫中吹面,刁贵妃期待的服软和认错全然没有,权诗芃她一提裙摆,轻轻松松迈了过去,甚至还回头道:“娘娘进来吧。”
刁贵妃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上下打量权诗芃,便也跟着进去了。
冷宫的院子里,枯死桃树上的枝条,不知在为谁飞舞。
两人停在院中,刁贵妃示意她往自己身后看,“你我二人也相处这么些年,你喜欢哪种方式?”
在刁贵妃身后,三名宫女一字排开,人人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此时托盘上的红绸掀去,露出了内里的东西。
分别是,一瓶毒药、一根麻绳、一瓶毒酒。
权诗芃挨个看过后道:“我哪个也不选。”
高深上前,强壮的身体,极具压迫感,权诗芃面色不变,刁贵妃唤住了他,说道:“妹妹,你这样就不好了,本宫不想用些暴力血腥的方式。”
权诗芃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说道:“娘娘,我在这里插翅也难飞,不如娘娘给我几天时间,独自享受一下最后的光景。”
“哦?可本宫不想夜长梦多。”
“不会的,”她道,“没有人能越过娘娘,救出我不是吗?人之将死,娘娘便给我这个机会吧。”
刁贵妃想了半晌,“行,本宫给你这个机会,就当是全了你我二人姐妹一场的情谊了。”
“我们走,”而后她对身旁的高深道,“别忘了过几天,来这收尸。”
所有人都出去了,掉漆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留给权诗芃的,只有一片孤寂。
她仰头,望着天幕上的月亮,伸出手,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月亮愈发明亮,唇畔上浮起一个愉悦的、不似作假的、放松的笑来。
隐隐有丝竹声传来,她微微侧头,而后转身进了屋子,一点不嫌弃的在发霉的床榻上躺了下去。
扰人的乐声,没将她吵醒,也没将沐雨慕吵醒。
沐雨慕依旧在昏睡,但升起的热已经褪下了,身上的伤口也在好转。
等她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过来时,只觉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一遍,痛,到处都痛,痛得她原本混沌的思绪,都清醒了一些。
有惊喜的低沉声音响在耳边,“司正你醒了?”
她缓缓眨眼,闻声扭头望去,只这一个动作便牵扯到了伤处,让她嘶了一声。
一双冰凉又有薄茧的手扶住了她,“司正慢些。”
那双手,一只落在她的脖颈,一只扶住了她的腰侧,致肌肤相贴,让她瑟缩了一下,耸起的肩膀便又被这两只手按住了。
她愣然的看着自己肩膀上修长的手指,而后从上面移到了自己光滑的肩头上,继而看到了那根粉紫色的肚兜系带。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如今竟只穿着简单的肚兜!
一股热意袭脸,她羞的几乎不敢去看凌凤宴,糯糯道:“你怎么在这?”
说完,才感觉自己久不言语,这话几乎是气音。
扶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意识用了下劲,那是见她醒来之后,控制不住的喜悦,那是险些失去的害怕。
他道:“司正重伤,我怎能不在。”
听出他嗓音沙哑,她微微侧首,从下至上仰望他,这才看见他长睫遮掩下的密布红血丝的眼,以及略有些凌乱的发,一时哑然。
“你,一直在这?”
他道:“我在,司正不醒,我无法安心。”
沐雨慕转过头,用下巴尖戳着下面的枕头,他却已经起身为她倒水去了,而后小心喂她喝了一杯。
堪称温柔的问道:“司正可还有哪里难受?”
这话就不能问,问了沐雨慕浑身上下就感觉没有好的,他坐在她身旁,挨着她极近,虚虚握住了她受伤的手,“司正,醒了就好。”
“是我的错,司正出事那日,我被陛下……”
“没事,”沐雨慕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托大了,自负了,觉得自己是司正就可以无所不能了。”
“去翊坤宫还敢自己孤身去,看不起刁贵妃,不信她能对我做什么,方才招致祸患,你不要自责。”
他紧紧抿唇,眸里阴云翻涌,却并没有辩解,轻声安抚道:“殷司药叮嘱过,若是司正醒了,便先喝些好克化的粥,我一直温着等司正醒,司正可要喝?”
沐雨慕还真感觉饿了,但是身体的疼痛让她不太想吃,尤其想到自己现在身上只穿了薄薄的肚兜,便更不愿意起来喝粥了。
就道:“先等等吧。”
凌凤宴听她的,“好。”
沐雨慕舔舔干枯的嘴唇,又问了些自己昏睡的时发生的事情,知道宫正司的女官为了她静坐,现下已经处理好了等等,就没有精神地再次昏睡了过去。
凌凤宴趁她睡着,为她换了次药,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尖,俯身轻轻落下一吻,这才就着屋中的脸盆清洗了一下自己。
此时正值晌午,安米洛拎着食盒过来送饭,进屋瞪了凌凤宴一眼,显然还在记恨他没有及时救下沐雨慕的事。
刚要用大力将饭菜摆上,便注意到他收拾了自己,直接骂道:“真是没良心,慕慕都这样了,你还有闲心整理自己,怎么,又要往陛下跟前凑乎?难不成你能阻止陛下册封那个韩氏不行?”
凌凤宴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嘘。”
而后他看了一眼沐雨慕,安米洛顿时瞪大了眼睛,“慕慕醒了?”
他点头,“轻声些,醒来喝了杯水便又睡下了,许是我在不好意思,没有用饭,待她醒来,你喂她。”
“还用你说,”安米洛没好气的说完,又拿不定主意问,“娘娘那事,跟不跟慕慕说啊?”
凌凤宴垂眸,肯定道:“别说。”
“她伤还未好,别让她劳神。”
安米洛低声问:“那我们真不管贤妃娘娘?任她待在冷宫中?慕慕若是知道了……”
凌凤宴道:“能瞒一日是一日。”
娘娘,她也不希望沐雨慕知道。
安米洛重重叹了口气,便只能小心瞒着,一说到贤妃就转移话题,凌凤宴却是因为好几天没有当值,必须去养心殿了。
而宫正司的女官,在听闻沐雨慕醒了之后,也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鉴于怕打扰沐雨慕休息,她们多是待一会儿就走,安米洛也没在意。
但安米洛和尹钰总有要上值,导致屋中没人的时候。
张茜和雯雯作为沐雨慕的得力手下,自然是要在她们不在的时候鞍前马后,两人背着沐雨慕嘀咕,沐雨慕看着好笑,知她们是怕自己费神,所以不告诉她宫正司的事情。
就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何事不能同我说?”
张茜按着雯雯的手,不让她说,雯雯却挣脱开来,转过身道:“司正,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了。”
第49章 贤妃之死
青天白日一记闷雷, 轰得沐雨慕整个人都懵掉了。
张茜气道:“就你话多,司正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雯雯也怒道:“贤妃娘娘和我们司正关系那么好,这么大的事情, 你们怎么非要瞒着司正!贤妃娘娘是因为管理宫正司不力才被罚入冷宫, 你让司正后面知道得多难过。”
“你懂什么?那就是个说辞, 还能真是因为那个原因!”
“别吵了!”沐雨慕挣扎着起身, 两人见状赶忙拦住她, 她抓住张茜的手,厉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雯雯插嘴道:“司正你被刁贵妃罚了后, 我们因为生气, 就跑去静坐, 结果没多久, 贤妃娘娘就因为管理不力, 被贬去冷宫了。”
她垂着头,“都是我们不好。”
沐雨慕松开手, 慢慢摇头,不对, 不对。
她瞬息想到了贤妃娘娘之前对她的怪异态度, 对她二人道:“你们速去养心殿,不,你们进不去,你们去找鱼浩,让他将凌凤宴给我喊回来。”
“他一定知道情况。”
他一定知道情况。
“你都知道对不对?”
凌凤宴叹息一声, 半蹲在她床榻边,说道:“司正, 这是娘娘自己的选择。”
沐雨慕气急,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所以你们合起伙来,欺骗我?”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滴泪珠滚落,“想办法将娘娘救出来啊!你不是在陛下身边很受宠吗?”
凌凤宴握上沐雨慕的手,说道:“司正,没办法,你且先松手,你手上还有伤……”
“怎么就没办法!?你说,我是不如你在前堂掌控信息多,但你们得跟我说啊!不能将我蒙在鼓里。”
他清隽的脸庞浮上无奈,说道:“贤妃之所以是贤妃,盖因她乃蓬丽国送来的贡女,司正可理解为质子,她家族在蓬丽国地位,就宛如我们国家的世家大族。”
“但因其家族获罪,父亲逝世,整个家族衰落,这贡女身份便无用了,可蓬丽与我国尚需联系,所以贤妃只能消失,给另一个人让位置。”
沐雨慕缓缓松开拽着凌凤宴领口的手,“你继续。”
他低声耳语:“刁贵妃选择在此时出手,不仅不会惹陛下生气,反而会得到陛下赞赏,因为陛下不好出这个面,如今他可以将事情推脱给刁贵妃,
而他自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另立一个贤妃。”
“另立一个贤妃?”
凌凤宴看着她流泪的眸子,堪称冷酷的答,“是,蓬丽国新送来的贡女韩氏,被册封为了新的贤妃,韩贤妃。”
沐雨慕扯动唇角,笑了一下,两行热泪流出,“那娘娘呢?”
凌凤宴不语,沐雨慕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直接道:“我要去见娘娘。”
他轻声道:“好,我陪司正去。”
点点星子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之上,月亮不知藏到了何处,不点灯笼的路,幽深的似有吃人的怪兽。
凌凤宴蹲下,放下在他背上的沐雨慕,沐雨慕看着破败的大门,急切扑了过去。
寂静的冷宫中,响起她的拍门声,“娘娘,娘娘?娘娘你在吗?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权诗芃虚弱地打开房门,恍惚地看着门口,带着水光的眸子弯了起来,她扶着墙壁,扶着一切能扶着的东西,缓步过去。
行至半道,没了力气地摔倒在地。
沐雨慕在外听见动静,急着推门,凌凤宴在她身后,为她抵住门,让门露出了一道缝隙,她道:“娘娘,你怎么了?摔疼了没有。”
权诗芃费力撑起自己,索性就那么在地上挪蹭着过去了,现下的她,连大口喘气都是奢侈。
透过门缝,她看着沐雨慕,一句话没说,泪先落了下来,嗓子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