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难看出不少女子看向萧玦的视线里都带着火热之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往他身上丢上一副手帕一般。
沈祁语这边也不用说,周围的目光或是欣赏或是猥琐,她一率没管,只把自己玩得开心作为第一要义。
她正挑着精致的竹编,却没想到身边的人忽然朝着自己递过来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萧玦没什么表情,“戴上吧。”
她伸手接过,又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这里满是星辰布料做出来的衣服,穿着水色衣服的男子也不计其数,陛下带上面具,若是待会臣妾找不到陛下该如何是好?”
萧玦朝着她看了会,轻声道:“无妨,无论你在哪里朕都能找得到你。”
他说:“朕认得出你。”
沈祁语捏着面具的手紧了紧。
唯译乐忠于斗蛐蛐,于两拨不同阵营的人群中叫得极欢。
但沈祁语对这类事物提不起兴趣,她见着有人在河边放竹编的花灯,兴趣使然,也没跟萧玦说一声,便直接往那边走了过去。
古往今来,放河灯都少不了许愿祈祷这一环节。
暖春下的夜风并不寒凉,沈祁语没没有买灯,便也只是坐在河堤上看着,
要是许愿有用就好了。
她要许愿大绪繁荣昌盛,希望每一个想要读书喜欢读书的人都可以有书读。
也希望自己以后的道路能稍微平坦一点。
一盏又一盏河灯顺着水流缓缓飘远,承载着人们或善良或有趣的愿望,渐渐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偷听别人的愿望很不礼貌,于是沈祁语捂住了耳朵。
她忽然有些感慨。
若是萧玦上位后一直做着利国利民的事情,那便也闭着眼睛捂住耳朵一直往前走好了。
不要听那些闲言碎语,也不要看那些憎恨厌恶的目光。
心绪仿佛被这暖风吹平了,她竟难得觉得放松。
可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笑得甜美,“祁语姐姐,萧玦哥哥说他在那边的墙后面给你准备了惊喜,让我过来叫你一声。”
沈祁语直觉不对,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那女孩便一骨碌笑着跑了。
萧玦为她准备惊喜?
不太可能吧。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但疑虑归疑虑,沈祁语的脚步仍旧往那小女孩指定的方向走。
越走,人烟越稀少。
于是她便站住不动了。
因为疑虑的点找到了答案。
此番二人过来龚州,从头至尾都没有使用过沈祁语和萧玦这两个名字。
那女孩如何能精准地喊出她与萧玦的名字出来?
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前几天那支朝自己急射而来的箭矢。
毫无疑问,她上当了。
而且是孤身一人毫无反抗之力的那种。
转身就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从巷子里陆陆续续钻出来的黑衣人已经将她包围得严严实实。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渐渐被乌云挡住了。
只是付个银子的空隙,身旁那抹粉色已经不见踪影。
萧玦沿着街道走了两个来回,在确认没有沈祁语的身影后,面具背后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直到侧后方的衣摆忽然被人扯了扯。
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萧玦哥哥。”那女孩手指往西方指了指,“祁语姐姐说她在那边给你准备了惊喜,喊你过去。”
说完就跑。
而萧玦几乎没有犹豫,朝着东方直奔而去。
龚州哪来的什么萧玦和沈祁语,大概是被之前的那伙人盯上了。
唯译正处在斗蛐蛐的兴头上,冷不丁被人一把扯出了人群。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一串严肃的命令便朝他砸了下来。
萧玦语速很快,“往西二里,若是没有什么动静便朝东方直奔过来。”
而另外一边,沈祁语还在试图同这群拿着刀剑的黑衣人讲道理。
“各位好汉,我同各位素未谋面,何至于第一次见面便刀剑相向伤了和气呢?”
但很不幸运,这群“好汉”好像知道反派总是死于话多这个道理,于是压根就没打算理她,抬刀抬剑便向她刺了过来。
原地等死是王八。
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思,沈祁语朝着人最少的那个角落冲了过去。
她身材娇小,全力奔跑下竟然真的很幸运地从一个壮汉腋下钻了出去——
但手臂仍旧被划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沈祁语来不及顾及其他,捂着臂膀拼尽全力地往前跑。
“救命啊!”她的肺像是要炸掉一般。
“臭萧玦不是说可以找得到我吗!”
是绝境下的发泄与胡言乱语。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沈祁语狠狠一个踉跄。
而仅仅只是一个踉跄,背后的刀锋便直直朝她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闭眼,只听到砰的一声。
那是刀落地的声音。
鼻尖一酸,突如其来的直觉狠狠告诉她。
是萧玦来了。
过果不其然,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那抹水色的身影将自己牢牢抱住,下一秒,耳边又传来利器没入□□的声音。
“闭眼。”萧玦说。
第37章
耳边只有风声和惨叫声。
视线被封闭的前提下, 四周仿若修罗地狱。
萧玦本就是以一敌多,在怀里还有个伤员的情况下,与敌人的周旋几乎只有躲避的份儿。
刚刚能用石块击中其中一人手臂并利用那人掉在地上的刀将之击杀, 其实运气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沈祁语被萧玦扶着, 踉踉跄跄地跑。
远处似乎有人在放烟火。
“他们拿你的名字骗我。”沈祁语屏着一口气,脸色苍白,“其实我也怀疑有诈,但我怕如果是真的,你会怪我不来。”
她在搏萧玦的愧疚和好感。
而萧玦此刻没什么说话的心思。
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他将沈祁语捞了一把躲开刀锋, 侧身回踢,冷冷道:“你的聪明似乎只用在我的身上。”
二人又磕磕绊绊地跑。
但沈祁语却觉得心酸。
萧玦说得好真实, 她的聪明只用在萧玦身上。
借助他的手推行教育改革, 利用他妻子的身份逍遥快活,哪怕是到现在,也在用自己的伤势去取得他的愧疚和同情。
是她在经意或者不经意中步步为营。
可我并没有伤害你。
她有些虚弱地想。
推行教育改革可以促进国家文化繁荣,皇后之位的代价是沈家最大的保命符, 取得他的同情也仅仅只是想同他更近一步进而更好涉政而已。
她没有欺骗他的感情, 也没有搅乱他的生活。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脱离深宫后院, 给自己博一条后路而已。
所以她几乎把她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他身上。
但是你看, 是有用的。
即使是用你我的称呼, 萧玦也同样接上了她的话。
她把度拿捏的太好了。
胳膊上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而不断冒着血,沈祁语这次是实打实体会到了生命力从体内不断流失的感觉。
可是不能不跑。
她不能成为死在龚州的籍籍无名的皇后。
“你还好么?”萧玦忽然停住了脚步,皱着眉看向沈祁语的伤口, “伤口深吗?”
沈祁语摇摇头, 因为剧烈的喘息有些说不上话。
但她脑袋目前还是清明的。
萧玦到底扶着她在往哪跑....
明明刚才还可以看到几盏微弱的微弱的屋内烛火,为何到现在除了树和小山坡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对, 萧玦停了。
他不是没脑子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变大了,天空中的乌云聚了又被吹开,露出了默默散光的月亮。
“我们得救了吗?”沈祁语问。
萧玦“嗯”一声,沉默着拆下自己的腰封,将手探进衣服里,像是在摸索什么。
没过一会,沈祁语听见“撕拉”一声。
“这是第二层衣服,最干净。”萧玦垂眸道,“你把手拿开,我给你包扎止血。”
后面传来大片追赶的脚步声,和风声混着一起,在夜晚其实分外吓人。
沈祁语那么怕黑的一个人,就这么把覆在伤口上的手拿开了。
有萧玦在,她就不怕。
他虽总是与自己过不去,但在无论是在自己眼中还是别人眼中,他到底还是一个心思深沉,毒辣周全的帝王。
若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他如何会冒着风险停下来为自己处理伤口。
他一直都运筹帷幄,此次来龚州,他不可能只带了唯译这一个暗卫。
周围粗木成林,月光顺着树叶的缝隙稀稀疏疏地撒在萧玦身上。
他异常认真。
浅蓝色的布料顺着伤口绕了一圈又一圈,因为为沈祁语清理贴在胳膊上带血的布料,萧玦的指尖无可避免地沾上了血。
“沈祁语,你好漂亮。”萧玦忽然抬头,笑着说了一句。
沈祁语一愣,“什么...啊!”
伤口包扎好后,系的时候会有点疼。
紧一点利于止血。
沈祁语眼泪巴巴地望着他。
“这次没骗你。”萧玦又说。
倒是让沈祁语有些说不出话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玦松开沈祁语的胳膊,直起身子朝着后方的黑暗里看。
“留两个活口。”萧玦说。
周围树叶轻微的摇晃声。
没过两秒,又是一阵大风。
四周传来异动——有人借着风声的动静的从树上跃下来,朝着后面的黑暗里冲过去了。
训练有素。
“为何陛下的暗卫总是在树林里?”沈祁语有些不解,“是终日都在这些树上等候陛下的命令吗?”
萧玦瞥她一眼,笑了笑,“放心,他们平日里的生活过得比你还好。”
沈祁语惊讶,同时余光瞥见某个人灰色的衣摆。
沈祁语:“........”
不是她眼神好,而是那星辰布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想看不见都难。
看得出来那些暗卫平日应该很潇洒了。
等等。
.....那个烟火!
“是那个烟火吗?”沈祁语又抬头问,“集结的信号?”
萧玦也不低头,背脊笔直,就这么垂眸笑着看她,“现在聪明起来了?之前那个女孩跟你说我给你准备惊喜的时候怎么脑子转不过来?”
“.......”
嘶。
意思是说那女孩同样的招数放在萧玦身上秒被识破喽?
“.....”她偷换概念,“那是因为陛下在臣妾心理的分量太重了,别人只要一提陛下的名字,臣妾的脑袋就转不过来了。”
她沉默两秒,又说:“谁能拒绝陛下亲自准备的惊喜呢?”
萧玦面无表情。
却心如擂鼓。
她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他心想。
母亲曾说过女子心思最为敏感,特定时间说出来的某些话很有可能是暗示。
这算特定时间吗?
她受伤了,所以应该算吧.....
后方传来兵刃交加的声音,听频率,这架两拨人似乎打得很激烈。
暗示我什么呢.....
她刚刚说了惊喜.....
意思是我需要给她准备个惊喜么?
可我们马上都要离开龚州了.....
哦,有了。
“陛下?陛下?”沈祁语又喊两声。
眼前这人像是入定了,沈祁语本以为他实在思考什么,可把脸凑近过去细看,这才发现他竟然只是在发呆而已。
而且还是面无表情在发呆。
后面的人在激烈地打架,他搁这仔仔细细发呆。
好一个心大的人。
眼前骤然放大的脸将萧玦微微吓了一下,但反应过来,他竟也没有后退,只淡淡道:“做什么?”
沈祁语把头收回来,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萧玦,“陛下...不去帮忙?”
却给萧玦听笑了,“这么点垃圾都打不过,我养他们做什么?”
沈祁语:“.......”
哦。
她想了想,又抬头看他。
萧玦如今同她说话不用朕了。
好兆头。
而接下来的事情都与沈祁语无关了。
伤口被很好地包扎过,血止住了,除了疼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约莫是后续会有人向萧玦禀报并带走萧玦特意吩咐留下来的“幸存者”,二人在混战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