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太忙了。”
曲大妈长叹一声，“唉，行了，快上去吧，真是个倔丫头。”
也罢，反正还不到危险时候，不收就不收吧。
虽然没给米面，但姜然还是被曲大妈塞下了亲手做的一袋沙琪玛。
沙琪玛并不重但是姜然却觉得坠手，这种被人唠叨的滋味还不赖。
……
每当人们觉得自己可以适应时，就会有意外发生。
姜然抬头看着纷纷扬扬撒下来的白色片状物体，心里只剩下荒诞。
九月飞雪。
取回温度计，零下十四度。
雪落在手上冰冷刺骨，它是真实的。
前两天的降温已经让姜然有所警觉，她也不会睡得很死，所以才能在气温骤降的这个时间点醒来。
而这时候虽然不是半夜，但也是人们熟睡的时候，姜然看了眼钟表，05:15
。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降温的，但她太明白这种低温，在没有开暖气、没有预料的南方发生会有什么后果。
姜然来不及去看网络上的反应，她只能尽着自己的绵薄之力，一家一家地去敲门。
最先被她敲响房门的自然是楼下的方翠兰夫妇，两人脸上满脸惊惶，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姜然盯着他俩严肃说道。
“穿好衣服，和我一起去通知其他人，大降温了，我们分头行动，你们从上往下敲门，我从楼下开始。”
人是有自己偏好的，姜然也不例外，曲大妈他们住在低楼层，与其等她一个个敲门下来，期间或许会让他们在寒冷中沉寂，不如一开始就奔着救他们的目的。
没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姜然头也不回地吼道：“不想死就快点！”
总算听见后面有点动静，姜然又加快了速度朝三楼而去。
……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敲门队伍，还有小区值班人员的帮忙，7号楼的人员都被惊醒，现在他们都汇聚在一楼大厅。
老人家们觉都浅，降温不是从夜晚开始，姜然的反应算是很快，所以并没有让她觉得遗憾的事情发生。
在她敲响曲大妈家门的时候，他们也恰好醒过来了。
一楼大厅里，还没从震惊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人们
互相依偎着，有的低声啜泣，有的尖叫连连，有的在联系外地亲属，世间百态。
电还没停，从小区住户借来的锅里煮着姜汤，姜的辛辣气味飘散开来，带来一丝暖意，大家分着热融融的汤水，不断平复着激荡情绪。
王聪小声控诉，“什么汤啊，煮的真难喝。”
姜然忽略耳边刺耳的声音，一口小口喝着，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要小心再小心。
光储备物资是不够的，天气的多变能让他们瞬间没有还手之力，万一大降温的时间更早，万一温度更低，她无法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在睡梦中反应过来，她也不确定这时候的自己能否还能看见这一张张完好的脸。
可笑的是，她现在居然庆幸这突如其然的灾难没有做的那么绝，还让他们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在心里无数次咒骂，这该死的世界！
但她没有阻止事态越来越差的能力，她只能尽快适应环境。
喝完姜汤，和唯一熟悉的曲大妈曲大爷告别后，姜然就独自上楼了。
她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首先，降温很大可能是会持续一段时间的。
H市位于Z国南边，虽有空调，但很耗电，万一气温更低，不知道电力公司能否撑住。
其次，作物减产。
没了粮食，就算是撑过了寒冷，他们又该如何生存。
最后，大降温是否就是终结，还会否有别的灾难。
姜然觉得好棘手，她没什么可做的，能保全号自己已是千难万难。
第一次，她望着初升的太阳却一点也不觉得温暖。
H市政府的动作很快，姜然见到官网上发布了停工停学通知，也有让市民注意保暖的通知。
她的手机里也不短闪烁着消息。
姜然刚毕业，原本有着一份美术策划的工作，之前的持续低烧就让她居家办公，后来知道天灾消息后就辞去了工作，但仍在工作小群内。
现在群组就不断有人说着话，消息一页页翻过，看起来热闹不已，只不过是在掩盖内心恐惧。
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姜然那。
【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我也辞职了，@小姜，回家的日子怎么样？】
【想去投奔小姜】
姜然简单回过消息，就听见外面有人找。
“曲大妈？”
原来，7号楼的人决定要外出购买物资。
姜然点开被她消息免打扰的业主群，他们正在统计出门人数。
姜然在群里点了加一，然后回道。
“去的。”
她换上一件打底衣物，然后在心脏周围、腹部、膝盖、脚底都放入散发着热气的火晶花，然后套上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帽子、围巾、防风眼镜、手套都穿戴整齐，背上一个登山包，拿上一把兵工铲，这才下楼。
还是一楼大厅集合，等姜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这了，她下楼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不少人从期待到落空的神情。
姜然没说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数了数人数，只有二三十人，还有几户人家出了二三人的情况，看来大多数家庭是不愿意出门的。
组织者是方翠兰的丈夫，宋海，宋海外憨内精，他见到姜然也不如方翠兰一般怪里怪气，反而态度不错。
“小姜来了啊，前面小队的人都满了，要不你再等等，要是还有人下来就让你跟他们一队，不然你就跟着我们一队，你要是不愿意我再给你调。”
小队里的人互相协作，彼此帮忙，彼此分发带回来的物资。
姜然还没说话，就有人不满意。
“小队里人已经满了，加不了人了。”
“宋大哥，不要她，就我们几个。”
姜然淡淡扫过他们，是
刚回国的王聪父子和田月。
“你们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一户户敲门，不过半天，你们就忘了这种情意？”
是15楼的秦荣，染着一头肆意的红发，格外张扬。
14楼的夏桃忙不迭地开口，“那也不能道德绑架我们，不行就是不行。”
上面说话的几人，只有秦荣不是和宋海一队，但他所在的小队也没人提出接纳姜然，他拗不过他们，最后，他走过来对姜然道：“我和你组队。”
此话一出，原先秦荣所在的二队就议论纷纷。
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神色，红色头发亮眼极了，单肩背包很有少年意气，姜然
同样认真告诉他，“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一人一队就好。”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这时候虽然大家都意识到世界的未来即将改变，但还处于懵懂状态，尚有人性，见到姜然这般模样也是收起了嘴里的尖酸刻薄，何必做坏人。
红发少年冷冷落下一句，“随你。”
宋海眼睛闪了闪，虽然妻子和他说姜然这些天没买什么物资，但他心中仍是存疑的，姜然给他的印象就是会规划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在先前洪水爆发前就早早去囤货，现在极寒来袭她竟然没准备实在让人不敢确信。
不过她竟然敢第一批去购买物资，好像还真如妻子所说她一直在忙活防盗门的事，以至于没考虑囤货。
现在这么排挤还是坚持外出，看来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只是不知道她出门是不是为了囤货。
没过多久，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宋海道：“我们想出去的人都是想囤点货的，一个楼里的都是一家人，出门在外，大家一定要互帮互助。”
最后他扫了眼手机，“不等了，剩下的人应该不来了，咱们走吧。”
地上的雪好厚，人一脚踩下半条小腿都要没在雪地里，才过去多久就已经到这个程度，放眼望去每一处都是厚厚的雪，道路隐藏在雪层之下，连最熟悉的路都变得陌生。
小区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从家中走出，茫然地看着不远处同样懵圈的住户。
姜然这一行人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波探路人，他们彼此搀扶着前进，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坑印。
地上白茫茫一片，天上还不断下着雪，视线不好还冷，即使大家都抱着必胜的信念，还是走得缓慢。
“到底走哪边？”在又一次跌倒后，队伍里的年轻小伙子压制不住怒火道。
从前有路还好，现在什么也看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走的哪边，一行人只能摸索前进，时不时就磕磕碰碰的，让人心生烦躁。
带队的宋海解释道：“天气这么冷，手机也不好使，信号不好不说电还掉得快，总要摸索一番。”
姜然早就下载过附近的地图，戴上蓝牙耳机听着导航，在茫然无措的人眼中，她是如此耀眼，很快她就到了队伍前方。
同样没怎么出声的秦荣见她如此坚定，抿了抿唇，跟在了她的身后，“你很厉害。”
姜然略微讶异地看了眼夸赞她的青年，他好像并没有因为之前她拒绝他的事生气，“你眼光也不错。”
秦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渐渐，越来越多人发现姜然动作利索，一看就是很有把握的模样，不知不觉就跟上了她的步伐。
宋海看到这一幕心情不虞，但只能勉强笑着，“小姜真是准备充分。”
姜然无视他的语气，“
运气好。”
“这可不是运气，我们的手机冻得用不了，只有你的还能用。”
“你放在衣服里一样行。”
说罢，姜然便一边推开面前的雪一边向前进发。
其他人见状也闭上了嘴巴，默默跟上。
还有几个之前嘲讽过姜然的人一阵尴尬，但想着落队后果很严重，因此还是跟了上去。
先前说的最过分的王聪父子和田月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想和她搭话，却被意料外的声音阻止。
三人收起讨好的笑容，咬牙看向来人。
“然然，是你吗？”
第29章
透过防风眼镜，姜然
转向声音传来处，“一楠姐。”
两方确认身份后自然是一阵欢喜。
顾一楠，制药公司的员工，与姜然在咖啡店结实后来成了朋友，她比姜然大了六岁，在姜然大学期间给她介绍过兼职，算是姜然的恩人。
姜然示意她边走边说，然后问道：“你不是在G区工作，怎么回来了。”
顾一楠难掩落寞，“嗯，那边有点事，我回来整理心情，没想到回来几天就碰上暴雪降温，真是倒霉。”
姜然握紧她的手，“安然度过这次暴雪天才是
重中之重，我们要去佳宁商场，你们去哪？”
顾一楠眼中闪过泪光，然后郑重点头。
一番打听，两方人目的地相同。
姜然直接道：“一起吧。”
和姜然同队伍的人自然有不满意的，“凭什么啊，又来一个拖油瓶。”
“她和我一队。”姜然冷眼看着说话的人，“你觉得你我相比谁更拖大家后腿，若你们实在不愿，可以不跟着我走。”
王聪、田月等见有人出头却被狠狠堵了回去，也是按下了即将出口的话，他们也不愿姜然拉个人进来，本来他们已经暗暗商量好了，姜然那么厉害，可以让她加入自己的队伍，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来了个顾一楠，这下，就算他们再眼馋姜然展示出来的能力，也不想再多拉一个明显没什么武力值的顾一楠。
姜然解决完他们才问着身旁人，“可以吗，一楠姐。”
“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
顾一楠是10号楼的，他们那没人组织，大家遇上了就一起去，没组队的意思，能和姜然一起，她安心许多。
宋海看着队伍里众人反应，真要咬碎一口牙，不过这么一会，他千辛万苦组织起来的人就有不少偏向了姜然，他们甚至想绕过他让姜然加入队伍，如何不让他怒火中烧。
他暗暗发誓：回去一定把地图下载下来，绝不让姜然再有这么威风的时候。
总算到了佳宁商场，看见亮着的灯光
众人才齐刷刷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关门。
万盛小区离商场是很近的，众人出发的也早，是以，他们有足够时间和场地购买需要的物资。
7号楼这边更是由于组好了队，先前就分配过各自的采买任务，一到商场就各自行动，动作不可谓不快。
姜然和顾一楠是一起的，她们来时路上也说了不少对于之后的安排，两人其实都是有打算的人，在看见顾一楠给她的安心眼神后，姜然就知道她也是早早囤过物资的。
今天来也就是查漏补缺。
或许是出于默契，两人没问过是否要像别人一样每个人分配好该买的东西，而是各自购买，顶多有事时搭一把手。
姜然之前就买过不少东西，今天来一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不让自己有物资的事情暴露出来，二是因为她想看看H市的状况，三是查漏补缺，补充一点物资。
商场、便利店目前仍在营业，街道、大型商店入口处都有军人把守，秩序维持良好，但当她从佳宁商场最高层往下望时，见到的无不是白茫茫的地面，H市好像变成了雪城。
她沉着颗心从高层的往下走，来到了楼下的超市。
来佳宁商场的人已经变多了，姜然仿佛看见了被绝望淹没的人们，他们疯狂冲向一个个货架，高举的双手似乎在拼命呼救，最后只能抢到一点食物。
地面因为脏污的黑色脚印、雪化成的脏水、破碎的包装袋、散落的爆米花乱成一团，但没人去在意，他们只想让自己有更多在灾难中生存的资本。
能在这个时候来超市购物的人，都是比较有危机意识的人，对灾难也更是恐惧。
姜然碰巧听见了店员们的谈话，他们是值夜班的人，可谓是亲眼见证了暴雪的来袭。
伴随气温突然下降，H市下起了雪，正好见证一切的店员们自然也想回家，但在三倍工资的诱惑下很多人停下了离去的脚步，想着风雪很快就能过去。
但雪越下越大后他们的心中的恐慌越积越多，地面很快积了很厚的雪，冰雪封了路，想回家，只能靠两双腿。
幸亏政府行动力惊人，在怀抱枪支军人的守候下，商场还维持着秩序，人们的理智才没彻底崩塌。
但这会店员们也没心思工作，都在讨论这次降温和暴雪。
“王姐，你还回不？”
“回，走也要走回去，你不回？”
“我舍不得这么高的工资。”
“当舍则舍，工资重要还是命重要？我怕到时候再也回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