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船停港——陈加皮【完结】
时间:2023-09-24 14:40:43

  吉苑今天要去珍珠铺帮忙,她拾起了所有药片胶囊,堆进床头柜抽屉里。她开门看了眼佛像,檀香还在燃,下楼到书架前拿钥匙,那本《春雪》的书角书脊已经磨损,沾了锈色。
  客流量翻倍,珍珠铺里叶姨和吉苑忙得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王玟因家婆摔断腿回北海,照料好后,就到老街张记南珠珍珠铺。
  吉苑在替客人挑南珠,王玟自来熟地在柜台后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坐,对她说:“我就待会,不用招待。”
  推荐,试戴,帮客人结完账,吉苑才有空喊一声“玟姨”。
  “唉哟,我们苑妹是厉害呢!”王玟笑眯眯的,“怪不得是张家人,这么会做生意。”
  吉苑笑笑,靠近王玟,王玟拉住她的手,一下子察觉到什么,再仔细看她的脸。
  “怎么瘦了?”
  王玟的手温很烫,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热气都这么足?吉苑想着,慢了几秒回:“前几天感冒发烧了,吃不下可能瘦的。”
  “啊?发烧很难受的,去医院看了吗?”
  吉苑笑着摇头。
  淡淡的表情里,包含太多信息。
  王玟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难启齿。最后以去找张絮眉为由离开,惊奔的背影像在“逃”。
  张记宾馆里,张絮眉坐在前台,和客人愉快交谈。
  王玟站在前台外,对披着温婉面具的张絮眉说:“张絮眉,你是不是还在怨吉苑当众指认吉雪春出轨?”
  张絮眉脸上的笑僵住。
  “张絮眉,张絮眉!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王玟眼眶渐红。
  张絮眉冷了颜。
  还有客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住店还是该走。冼姨忙出声,引了客人上楼看房。
  吉苑不知张记宾馆发生的事。
  她在这晚见到弋者文,他倾身靠近,气息暧昧地温拂,却语带轻蔑:“这四十三天,我天天等你。现在换了,你来求我。”
  吉苑抬眸直视弋者文,由这句“你来求我”,衍生出他“恨”的前因后果:
  2018年5月12日,张絮眉破天荒地关心吉苑,问:“你大学想报什么专业?”
  “马哲。”
  张絮眉想起她常徘徊在楼下书架,也许看完了那些书,“报其他专业吧。”
  这是张絮眉第一次干预吉苑的决定,她有些陌生的开心,“那报什么?”
  张絮眉语滞,其实她没想过,或者说没在意过。她又问吉苑,“为什么想报马哲?”
  “想要个答案。”吉苑隐隐含着期待。
  可惜,张絮眉并不想知道那个答案。她轻柔的语气给了结论,“报汉语言文学。”
  哲学学透了、学不透都会疯,这个疯,在于自身或他人,她没多解释。
  吉苑沉默不语。
  张絮眉说:“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的所有都是你的,不需要工作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或是你以后想上班,我能找个清闲单位让你入职。”
  吉苑忽抬脸看她,清透的眼眸里,是她姣好却难掩沧桑的脸。
  张絮眉忽然冷声说了句:“吉苑,你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意在,知足吧。我没有指责你毁灭我的婚姻,没有恨你在我纯白的人生践上污点。知足吧,吉苑……
  就在这天,吉苑终于从那个家逃出来。
  她在逃亡的路上,走过喧哗的老街,看到彼此安慰的寻子夫妇,听到弋者文为李明川筹谋的去处,不理解这种互为唯一的依靠。
  吉苑关了手机,没去上课,跟着弋者文的行踪,随处流浪。
  这个流浪者透彻人性,有缜密的心思。李明川按照计划,卖可怜加话术得到了寻子夫妇的垂怜,并决定收养他。
  那晚,他们依偎在连廊下。
  老街的夜有微微海浪声,吉苑躲巷子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李明川对未来有许多迷茫,他向弋者文确定:“你会来看我吗?”
  弋者文沉默过后才说:“会。”
  就是在他沉默的那几秒,吉苑读出了无望的挣扎,让她想起那个蜷缩着舔痛的灵魂。
  不理解便不理解吧,吉苑开始渴望在弋者文身上找寻什么。
  第二天,吉苑跟着他们到四川路。看他们在饭馆捡剩食吃,在水果店外拾被倒掉的水果,一把小刀削掉烂的部分,两个人分享。
  包括弋者文在商店玻璃橱前流连的身影,吉苑解析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动作。她似乎抓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吉苑和他们分行在街道两边。五月荔枝上市,水果店宁卖贵不卖平①,有点磕碰、微有虫蒂的荔枝被集中处理,李明川趁不注意偷抓了一大把跑开。
  就在树下长椅里,他们剥着甜甜的荔枝吃,以此冲淡即将的分别。
  大街上,独行的吉苑异常惹人注意,有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主动上前跟她搭话,“你好,我对ATM机转账不太熟悉,能不能请你电话教一下我大姨转账?”
  话筒声外放,电话里女人在焦急喊着一个名字,听着可怜。
  吉苑落在男人脸上的目光带着审视,既不拒绝,也未表现出接受。
  越是这种摸不清的人,越难搭线,男人踟蹰,是继续纠缠还是另找他人。
  吉苑的目光忽移到对街,唇边微笑。
  男人跟着看过去,只听到一个隐含兴奋的声音说:“你给他们一个生日蛋糕,他们很愿意帮你做事。”
  男人心一惊,转脸对着吉苑。面前的女生眼眸通透,表情冷然,仿佛刚刚恶意的引导不是出自她口中。
  她早已拆穿自己的用意,而男人着急拉垫背的,没多犹豫,匆匆买了蛋糕跑到马路对面。
  男人将蛋糕推到李明川手上,弯腰恳切地说着什么,弋者文在接过他的手机前,看了对街的吉苑一眼。
  离得远,不给吉苑看清的时间,弋者文便接了电话。她猜不出那一眼的含义。
  张絮眉至今未找过吉苑,这么多年,她们都习惯过着各不相干的生活。
  宾馆的男兼职下半夜会睡前台里,吉苑有房间房卡,趁其不注意溜进里面过夜。
  就这样又过一天。
  对于弋者文重要的5月14日来临。
  吉苑看到他换上干净外套,进入一家专卖品牌积木的商店。她随后偷偷进入,跟着他。
  弋者文不像其他购买者,在积木展品前端详。他目标明确,在货架间快速移动,眼神游移警惕。
  有人喊店员,问适合六年级孩子拼的积木,店员热情地推销。
  就是现在了,吉苑看到低着脸的弋者文干舔了舔唇。她也不自觉地舔唇,轻呼吸,同步地和他保持紧张。
  就在弋者文成功将积木放进外套里,吉苑出门,报了警。高中班上有个富家子,喜欢收藏限量版积木,她在弋者文手里见过同样的。
  没多久,弋者文敛着身形走出商店,吉苑远远地跟上去。
  四川路笔直而宽敞,一条繁荣大道,他孤屹的背影逐渐走向解脱。
  终于找寻到了,吉苑停下脚步,心底却感荒凉。她情绪的曲线和别人不同。
  别人是从高峰值释放,坠落也有欲//望减缓的快乐。而她则需起伏,像一场变幻的台风,像数夜降临的暴风雨,随时带来的摧毁。
  循复的深痛,令她深刻地存在着。
  附近就有片区派出所,警察出警很快,冲上去反擒弋者文。在看到他的脸时,说跟昨晚落网的传销点里,截取的照片很像。
  吉苑眼看弋者文被控制,外套里的“我的世界”积木和小刀掉出来,他的脊梁又被警察压低一寸。
  学校开过专题讲座,讲解现在新型的传销诈骗,为什么要用电话诱哄拉你下水——因为现在满大街都是监控,警察可通过通话信号定位,调取监控,提取诱骗汇款者转账之人的脸部图像。如果警察找到你,你并不知情,慌乱之际失去判断,传销从而抓住你的把柄,控制你,让你死心塌地进入传销组织,供他们驱使。
  弋者文还在奋力挣脱,他直不起身,他看到不远处的吉苑。她头发上的紫水晶饰品闪烁着光。
  那个给他安上莫须有罪名的电话,商店里一闪而过紫水晶耀眼的光。他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蓄意所为!
  弋者文愤恨地盯着旁观的吉苑,死死地朝她怒吼:“啊——吉苑!吉苑!!”
  那吼声绝望,穿耳震心,吉苑不禁后退。她再次体会到恐惧,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的逃亡被拆解。
  之后,弋者文被判刑收监。
  而他的恨,拯救了当时的吉苑。
  *
  吉苑回到家,将钥匙放在《春雪》上,紧握弋者文给的符箓,缓步踩上楼梯。
  月光渗进窗,浮一层银霜,佛像冷然地审视着这幢楼里的两个女人。
  吉苑与之对视,绽开灿烂的笑。
  文学已死,爱情已死,张絮眉再经不住信仰的死亡。
  可是吉苑和她不同。
  6月26日,送走廖蓬欢。
  6月27日,在吉苑生日这天,在驿马仓储物流园的宿舍,弋者文的床前。
  吉苑不会吻,唇只是贴着弋者文的唇,她压在他身上,双手搂抱住他的脖子,他的背部垫着床架。
  两个人倾斜的姿势,弋者文却稳稳托住了这个重量。
  双目对视,气息交融,空气似乎凝滞了。
  放工时间,宿舍外走廊传来喧哗。
  弋者文惊醒,猛地推开吉苑,抬手背狠狠地擦嘴,将她的痕迹抹去。
  他的劲很大,吉苑被推撞到床上,后脑磕墙,脑鸣眼花。她像溺水的人,手下意识地要抓住什么。
  抓到了,然而手心熟悉的触感让她笑出声,“呵,呵呵……”
  弋者文冷眼瞥去,这个疯女人!他欺身上床,抓扯吉苑衣领,将她拎起身,他愤怒地喘着气,“笑什么?很好笑吗?疯女人!疯女人!”
  弋者文发泄地吼,他浑身戾气,他始终不明白,吉苑为什么要害他?
  他半跪在吉苑大腿上,她的领口被他扯歪,露出大片雪白的肩,细细的黑色肩带滑落,一线淡粉漫流而下。
  被勒得难受,吉苑伸手抓住弋者文手臂,呼吸得以顺畅些。她另只手抬高,手指在他眼前张开——一个紫水晶发绳垂在她指间。
  弋者文只觉眼睛一刺,便要去抢发绳,而吉苑先于一步握在背后。他弯腰伸臂过去,倏而失了支撑的力,两个人一同倒下。
  弋者文随即撑起手臂,吉苑在他身下轻轻地笑,眼瞳晶亮,“这是我的。”
  他在那双散发风//情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失控的神色。他兀自镇定,冷声回到正题:“现在,求我。”
  两年莫名的牢狱之灾,不只是偿命这么轻易,他要得到她真实的忏悔。
  吉苑似是不闻,微微笑着,自说自话:“我还有,这个可以送你。”
  她手指缓慢地沿着他腹沟肌肉,由下摸到了裤腰的位置,再滑进口袋里,留下水晶发绳。退出手时,有意无意地触碰他紧绷有力的大腿。
  弋者文屏着的呼吸,在这一秒粗重起来,他捉住吉苑不安分的手。他的指节粗粝,她疼得皱了眉。
  宿舍没有进人,走廊外也安静下来。代表着一种任其妄为的默契。
  吉苑匀着气息忍受,偏了脸,她看到床帘是深蓝格子的,像海的颜色。为这个发现,她笑了笑。
  弋者文彻底被激怒,松手钳住她的下颌,沉声叱:“我要你求我!”
  “我说过了,”吉苑被迫看向他,红唇淡语,“我无悔做过的事。”
  弋者文瞋目裂眦,虎口收劲,同时审视吉苑的表情。她再痛苦也是这副淡然,好像全无在意,他失控的情绪骤而冷静。
  她一直是这样,骨子里的恶,没有任何轨迹可寻。
  颌骨感觉要碎了,吉苑疼得轻轻地喘。她内衣很薄,躺着时裹不住型,随着呼吸晃动,没有束缚一般的天然。
  弋者文放开吉苑,微直起腰。他跪伏在她身上,他的手很长,稍微一伸就从裙边摸到大腿,指尖勾挑安全裤的蕾丝边。
  指甲边缘刮过肌肤,吉苑不由瑟缩了下。
  弋者文冷笑,似是满意,指腹慢慢地滑落底裤。
  “吉苑。”
  他念着她的名字,低眼观摩她的反应,一点一点地撕毁平静的表象。
  挎包被扔开,裙子上推,包裹着饱满胸脯的衣领早已失守。
  他解开裤腰,收起了嘲讽或是恨,眼里翻滚着真切的毁灭欲,“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求我。”
第14章
  还是白天‌, 外面光线穿透床帘,映得床内空间一片深蓝。
  吉苑肤色白,身子上像浮了层荧纱。
  而弋者‌文的肤色更深, 蓝影勾画出上‌身的每一条肌肉,力量的走向。他的眼睛更深沉。
  他背部贴着垂下的帘布, 每低腰一分,便‌有一丝光线浮动。
  蓝色里的他们,像沉在了海底。
  吉苑已经感受到被抵住, 是比夏天‌还直接的触感。
  弋者‌文目光冷硬,死死地盯着她, 声音不容拒绝,“求我!”
  吉苑看着他, 轻摇头。
  他一点点地进,仍用目光迫寻她的忏悔。
  吉苑淡淡的眼神,无疑更让弋者‌文触怒。直到他彻底地肢解她,她眉头只是轻拧, 未哼一声。
  所有的突然冷却, 弋者‌文缓缓离开, 吉苑却用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她手很紧, 绞着他, 他浑身的血液涌沸起来。
  弋者‌文低身,吉苑仰着纤细的颈,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光线忽有忽无, 海波在荡漾, 她闻到他身上‌带着热度的香皂味道。
  每次见他, 他都是在抽烟,但此时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烟味。有的只是浓烈的混杂着汗的男性气息。
  吉苑双手抚上‌他紧实的肩胛, 薄薄一层肌肉下,是嶙峋的月牙骨。他很快地到了。
  弋者‌文随手拿件衣服擦掉,手指碰过那里,目光不自觉深了。他复又低身。
  这次吉苑哼出声,“痛……”
  他扣住她手腕,气力用得毫不怜惜,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痛才是真的。”
  吉苑反握住他的手。他情迷意乱之际,与她十指交扣住。
  他们继续沉进这小小的海里。
  夜幕降临。
  依旧没人进宿舍。
  弋者‌文开灯去‌冲澡,冲好后穿了裤子出来,一阵风吹入阳台,携着密密的潮湿。
  下雨了。
  吉苑已经穿好衣服,双手伸出阳台,去‌接雨。
  裙子被暴力扯过,松垮不复质感,路灯的光线里,她仍是鲜艳明净的。弋者‌文看了会,转身进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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