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拦截骚扰电话,屏幕就亮了几秒,吉苑一划开,进入到通话记录。
弋者文的电话号码安静地躺在末尾,她存了,但未拨打过。他也一样,只要离开北海,几乎消失一般。
“兰雀,你说的对,更早以前,我就为他留了位置。”
“多久?”兰雀下意识问。
“五年前。”
覃优被这个数字击中了。因为她曾暗恋一个人五年,时间太漫长了。
吃到十一点多,微醺正好。
覃优胳膊搭在兰雀肩上,对吉苑说:“我们大概率都留在桂林,你啊,路过有空别忘了来看看我们。”
“好。”吉苑应着。
兰雀被覃优晃得站不住,讲她,“你站好点。”
“哦~”
兰雀说:“吉苑,你明早的票吧,需要我们去送吗?”
“不用了,我打车方便。”
“好,那就……再见了。”
“嗯。”吉苑站在原地,目送她们先走。
覃优可能有点上头,走出十来米,又扭头大喊:“吉苑,回北海!回你的北海吧!”
她们走了。
吉苑一个人踱步回去,小区很静,树木枝条轻晃,拓下纷杂的树影。
她抬头看,月亮很亮。同一个月亮。
五十三天,整整五十三天未见。
回北海。这句话在此时此刻,让吉苑拥有了一丝淡到握不住的归宿感。
走到小区的游乐场,吉苑推动青山曾经坐过的秋千,轴承生锈了,顿涩的声响传出很远。
远方的消息传进手机——屏幕闪烁着弋者文的名字。
“喂。”她接通。没细究他从哪得的号码。
“吉苑。”
声音有些缥缈,就像是在自说自话,而不是和电话这头的她。
“弋者文。”
“嗯?”他应了声,后又笑出来,咕哝着,“荒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短暂静音后,他那边有很杂的破碎声,砰砰一连串。
然后他叹息,轻道:“月光好清……想是梦,却又不是……”
吉苑猜测破碎声是酒瓶,弋者文也许喝醉了。
“吉苑。”
“吉苑,吉苑……”
她不接话了。
他执着地喊,喊到最后,生怨气。
“你为什么不自杀?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因为张絮眉经不起我自杀的重量,因为流言蜚语会再次杀掉她。”吉苑终是不忍。
他又笑,越笑越疯,越凄凉。
“那我呢?你会不会在某些时刻,有那么些可怜我?我不可怜吗?你把我变成这样。”
“吉苑,为什么你要让我觉得,活着比死去还痛苦,但又渴望在活着。我不能,不可以让你有一丝波动吗……你明明那么喜欢和我做//爱,也生了我的孩子。我们明明,明明可以有一个好点的结局……”
这个人,恨得发狠,爱得可怜。
吉苑扶住秋千绳,缓缓蹲下,桂林的夜风有些凉,她抱紧自己。
“你想要什么结局?是相伴一起,隔阂,再分开?弋者文,不会有人一直爱我。”
他似是恍惚,“……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结局。”
很长的安静,吉苑以为他离开了。
然而,他的气息渐近,话语清晰而决绝:“世界会死的,所有存在的意义消亡,我们也会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只要相信,我会跟你一起死去。”
吉苑呼吸一滞,浑身不住地发抖。
她曾问他: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
没有意义,所有到最后都没有意义。
他认同了她的精神世界,何尝不是一种引颈就戮的爱。
死,也是一种永生。
“弋者文,我时常想起你。”吉苑说完,挂断电话。
第45章
早上五点起床, 吉苑拾掇一番,拖着行李箱在玄关回望。
退租手续已办好,青山的物品也已寄回北海, 房屋钥匙放在餐桌上。
确认无误,她提起行李出门。
最早一班动车, 近十二点到北海。
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妹仔,去哪啊?”
“驿马仓储物流园。”
“好!”司机发动车子。
吉苑反应过来, “不对,是去……去……”
司机边打方向盘, 边问:“去哪啊?”
吉苑低眼看到手机,想起在车上收到张絮眉的微信:我和王玟自驾游, 为期15天。
司机从后视镜里望,等指示。
吉苑说:“没什么,走吧。就去驿马。”
在园区外下车,吉苑在门口碰到一个少年。
少年个子高, 身量厚实, 眼中敌意。
“你找谁?”
“弋者文。”
“你是珍珠铺的小姐?”李明川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她。
吉苑回:“是的, 我叫吉苑。”
“哼!”李明川冷声, “你到这干什么?”
“我回答过了, 我找弋者文。你又是谁?”
李明川一噎,“我是李明川,弋哥是我哥。”
“不是亲弟。”这次轮到吉苑打量他。
“不是, 但我们感情深过亲缘关系。”
吉苑淡笑, “我记起你了, 五年前跟在弋者文后面的小孩。”
“说谁小孩?!”李明川挺起胸膛,“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骂完, 李明川观察吉苑的面色。
平平常常,气人的无所谓。
吉苑又问:“弋者文呢?”
“嗤~”李明川不屑,“你是来带走青山的,说的好像多迫切找我哥似的。”
吉苑的眼神由淡变冷。
李明川不管,吼道:“把青山带走后,你别再来折磨我哥了!他以前并不是为了一个蛋糕去接那个男人的电话,蛋糕后来也被我们扔掉了,他从不受嗟来之食。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警惕,怎么会被你骗到?”
他说到咬牙切齿,“因为他不答应,那个男人就会去纠缠你。你们这些自诩干净的人最鄙陋,别用你浅薄的恶意去揣测他!”
吉苑看着李明川,再问:“弋者文在哪?”
李明川气急败坏,闻这不咸不淡一言,愣住了,“……他不在……去、去海边了。”
吉苑转身,拉着行李去拦出租车。
车来了,吉苑拽开车门,转头对李明川说:“我还会找弋者文。”
“你——!”
嘭!车门关,吉苑扬长而去。
李明川气得跺脚。
哪个海边,李明川没说,但吉苑知道在哪。
出租车直接开到滨海路。
天空晴得不像话,海,蓝到万里。
吉苑扫码付款。
司机开窗外望,嘀咕道:“台风又要登录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车子驶离,岸线完整地暴露在吉苑眼前。
海风微弱,空气压窒,她敏锐地感觉到,即将有一场暴风雨。
沿着滨海路走,吉苑在海滩上看到青山小小的身影。
临走前,她将青山的物品同城快递到物流园,或许那时,弋者文就留下了她的号码。
青山拎个小桶,在海滩上奔跑,弋者文跟着他转。一竖一点,两道笔墨,既淡又浓。
吉苑放下行李箱,坐在入海阶梯。
她闭上眼,阳光暖融,渐渐地,身体的力气在流失。她思绪飘飞,腾着海水,蒸发到高空。
“妈妈!”
然后,一滴雨,拽着她落地。
她睁开眼睛,奔下阶梯,踩过一段泥泞的滩涂,来到柔软的沙滩。
“青山!”
青山像离弦的箭,咻地投入吉苑的怀抱。他圈住妈妈脖子,安心地蹭在妈妈胸口。
他发现弋者文在看他,他笑得好羞涩,低了低脸。
吉苑抱住青山,轻轻摇晃,“青山青山,妈妈好想你。”
听到这句话,弋者文敛住神色,转脸看别处。
贝壳还给大海,洗掉满脚的沙子,青山提着他的小桶和铲子,悠然地走回岸线。
他看到大大的行李箱,回头问吉苑,“妈妈,你的箱子吗?”
“是。”
他又看向弋者文,“弋文,你拿,好吗?”
弋者文有时工作忙,傻佬便带着青山玩,他学了傻佬那套称呼。
“好!”弋者文答应。
“嗯——”青山满意地点头。
小大人模样,吉苑不由笑。
青山慢吞吞的语气变了,眼里容纳了更多的事物,也更开朗了。吉苑看着走到前面的弋者文,她没说错,他能将青山养的很好。
天变的很快,眨眼间太阳没了,乌云四拢。
空气里有了密集的潮湿。
青山流连沿途,弋者文提醒:“青山,要下雨了,快点走。”
“哦!”
行李提到吉苑的家门口,吉苑开门,弋者文不进。
青山还记得这个家,颠颠地往楼里跑,想找张絮眉。
“青山,外婆不在家。”吉苑喊道。
青山又跑出来,到花圃好奇各种颜色的花。
刮风了。
风从楼屋间的空隙窜入,又急又猛。
花树簌簌抖晃。
花瓣都抖落了,青山发出“咦”的疑问。
霎时间,白日有如黑夜。
“妈妈。”青山挨近吉苑,显得害怕。
吉苑拍拍他的脑袋,说:“台风来了。你见过台风吗?”
“呜呜~风!可怕!”青山看着弋者文说。他记得风很大那晚,是弋者文抱住他安抚的。
弋者文跟他挥挥手,“青山,我要走了。”
青山眉头拧成淡淡的八字,摇着头。
妈妈走过,他哭过。想起这些,他眼圈立即红了。
吉苑抱起青山,看向弋者文,“真的走吗?”
风吹乱她的发丝,她任其掠过冷淡的眉眼。弋者文觉得,她有时比他更像一棵树,一棵扎根在海边的树。
渴水,无视台风,自我地疯长,生死置之自然。
弋者文说:“留或走,从来只凭你。我能决定什么?”
一语双意,何其的埋怨。
滚滚云层里擦出一道闪电。
几秒的闪烁,吉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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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者文,像不像?当初你闯入这里的那晚。”
弋者文抬头看二楼那扇窗。
他没答。
弋者文最后跟青山挥手,“青山,别挑食,好好吃饭,乖乖听你妈妈的话。”
他转身走了。
吉苑低首附在青山耳边说话,来到门口。
风声吵,青山大喊:“再见,爸爸。”
弋者文身形猛顿,他不可置信地回头。
路灯亮了,照着这段窄路。
“吉苑,你别让青山失望。”他没挑明身份,是不想将路走绝,不想让青山记挂一个不可能的人。
吉苑说:“除非你昨晚真的醉了。”
她反问:“弋者文,你真的醉了吗?”
弋者文深深地低下头,他没醉到失忆。可他胆怯,惧怕。
风又冷又厉,天上乌云卷成漩涡。
青山没见过真正的台风,他缩在吉苑的怀里,说:“弋文,爸爸,我们回家。”
弋者文抬首。
可是路的尽头,是暖光,有人在等。
“你没骗我?”
吉苑朝弋者文伸出手,“你到我这边,我会告诉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话落下的,还有雨。
弋者文大步过去,捂住青山的眼睛,倾身吻住吉苑。
他发了狠劲,要把过去狠狠嚼碎。带血的吻,诉说着海底的汹涌。
分开,弋者文喘着粗气,眼底黑沉。
吉苑唇色艳极,在漫天的雨里说:“弋者文,你仍旧无法拒绝我。”
*
青山湿了一身,在二楼洗澡。他感到奇怪,大人为什么要捂住他的眼睛。
大人还说下雨赶快走,但是他们却在淋雨,还带上他。
洗完澡,穿好衣服,青山在一楼餐厅吃面。
很普通的面,和在物流园的小房子里,弋文煮给他的一样。
青山有小叉子,叉起面条就是一大口。他其实不挑食,妈妈的碗甚至比他的碗还小。
可他都要吃饱了,就剩两口,弋文的眼神降在他身上:“青山,不要浪费食物。”
青山一看,妈妈吃剩的食物在弋文那里。
青山眼看着弋文都吃了。青山看看自己的大碗,扁嘴不乐,简直是差别对待。
台风很可怕,呜呜地叫,一阵阵地拍打窗户,窗户好像要碎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