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苍也是真不公平,人家怎么玩都没事,她就祸祸了一个就翻车……
凭什么?
长方形的西式餐桌,两人面对面而坐,纯瓷餐具一尘不染,玻璃烛台高低错落,装饰花草遮映间。
赵水月就算存在感再弱,还是被孙老亲自点了名。
职场酒桌饭局万能话术,赵水月随手就能抛出几个。
致谢长辈——
被感谢的人+感谢的话+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虚假客套——
理解+关心+套近乎+热情回应
她刚张了张嘴,话没出口。
顾云漠掀眼瞧过来。
眸光明亮深邃,像一池深不见底地冷冽潭水。
昨晚还不屑一顾高高在上,今晚就在他面前,阿谀逢迎屈尊降贵……
怎么想,怎么觉得彩虹屁有些烫嘴。
赵水月脑子便突然卡了壳,两句恭维之词说的磕磕绊绊,险些当众丢丑。
她仓皇逃窜,“我去卫生间补个妆。”
刘聪:“妆没花。”
赵水月深吸口气,提着裙摆走两步,又转身回来。
笑得春心荡漾,咬牙切齿,“就你眼神好,要不要让我爸给你升职加薪?”
*
赵水月走到卫生间,真想掬一把水,用力拍脸上。
就像她说的,酒吧之内怎么玩都行,出了门,狭路相逢,最好谁也别说认识谁。
很明显,姓顾的认出她了。
在这厮面前丢人就丢人吧。
真怕他脱口来一句“我们昨晚是不是在酒吧见过,还陪你喝酒来着”砸她场子。
是以赵水月很不在状态。
所以人有时候还是不能太风流。
今晚真叫一个——庄生晓梦迷蝴蝶,你是恩赐也是劫呢。
岂料愣神之际,身后响起脚步声。
由远及近,不急不缓。
赵水月下意识抬头看镜子,镜花水月间,不是姓顾的又是哪个。
他明显也怔了怔。
这一刻,倘若是地下小情人碰面,那一定是天雷勾地火,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偏偏,两人之间算得上事故的故事,是那么不上台面。
以至于赵水月看着他,软的不敢来,硬的也不敢。
她轻咳两声,低下头继续洗手。
顾云漠径直进卫生间,片刻又出来。
于是乎,紧接着便出现这么一幕——
一尘不染的地板,宽大明亮的通面镜。
两人衣着一深一浅,低了头一左一右。
四下寂静无人扰,哗哗水流不停歇。
他垂眸一言不发,她视线轻暼也不发话。
少顷,顾云漠忍不住侧眸,“你在浪费水资源。”
很好,赵水月“啪”一声关掉水龙头。
这才扬起娇俏红唇,在不清楚这厮吃软吃硬之前,选择先试探:“认出我了?”
顾云漠甩甩手,抽一张擦手纸,“像你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不多。”
潜台词是,想认不出,都难。
赵水月点点头,双手往洗手台一撑,直接侧身面向他,“那昨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那什么,您知道出去玩的规矩么?”
长发轻挽,几根碎发在脸庞荡漾,妆容清淡而精致,比昨晚在酒吧出挑。
如果说话不这么嚣张的话,视觉效果应是更好。
顾云漠瞧她两秒,勾唇冷笑,“什么规矩?”
赵水月挑眉,“玩归玩,闹归闹,我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而且大概率要从今晚这些商界人士里面选,毕竟圈子小,再不济也得沾亲带故……”
意思是,你莫要坏我名声,姑奶奶以后嫁不出去。
顾云漠沉默了两秒,“所以呢?”
“所以我昨晚跟你的事,出去可不兴乱说。”
“你也知道你昨晚的行为,出格了?”
“……昨晚我也没干什么吧?”
“你还想干什么?”
“瞧你说的,我干什么了我?”
赵水月尴尬几秒,摆摆手,索性破罐子破摔,“咳——出来玩,不就是为了寻找乐子,释放天性……跟我姐妹相比,我已经很收敛很正经了,你不要一副你吃了亏的样子,你情我愿喝个酒,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空气中静默几秒。
顾云漠胸腔发出一声嗤笑。
“这位小姐,你的担心委实多余,从我没通过微信,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
说起来微信这事,赵水月还真没介意,现在知道他身份神秘就更不介意了。
满意地堆起笑脸,“是啊,宁高冷男神,是我有眼无珠昨晚欺辱了您,我不配。”
也不知哪句话惹恼顾云漠,他垂首瞧她。
眼神那叫一个阴恻恻。
半晌,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既然自知不配,还站在这?”
赵水月一怔,“你——”很快反应过来,两手往胸前一搭,高傲回应,“别蹬鼻子上脸,太过分。”
顾云漠淡漠转身,动作精准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他转身就走。
赵水月踮起脚尖,在身后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说话要算话!”
这人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
“再大呼小叫骚扰,我叫保安了。”
“……”
*
赵水月看着顾云漠潇洒离去的背影。
总觉刚才两人对话,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她仰头看了看天花板——
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些画面,还是那种五颜六色,忽明忽灭,天旋地转,就连眼前的人,脸都看不清的画面……
她双手抱胸的姿势,瞬间有些抱不住了。
赶紧掏出手机,给许星打电话,“许星,我问你,我昨晚没对豪门贵公子干什么过份的事,对吧?”
许星说:“突然问这个干嘛,这你叫我怎么说呢?”
赵水月差点把手机捏碎,“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星说:“你昨晚否认了啊,你说你连人家小手都没摸,大家都是姐妹,我也不好意思揭穿啊……”
赵水月心里咯噔一下。
许星说,其实也没干嘛,就烂醉如泥的时候,把手伸到人家衬衫里面去了,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
包括顾云漠那边的几个同事。
她说,妖精啊,别看平常拉你跟男生喝酒,你都不情不愿的,真玩起来,我们都不是对手。
那小手,这蹭蹭那蹭蹭的,几个男人能顶的住啊。
末了见赵水月沉默,还笑嘻嘻安慰她——
左右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人家没计较,你这占了便宜的,也别往心里放……你也说了是逢场作戏,他肯定也默许了你的行为,要不然,能让你逞凶作恶?
有了许星的补充,赵水月终于全部记起来——
先喝甜的再喝洋的,喝来喝去,没想到赵水月烂醉如泥,顾云漠面不改色。
看着这么一张英俊面孔,赵水月酒意上头,释放天性,这蹭蹭那蹭蹭,见他没抗拒,小手便顺着衣摆,溜进去了。
还道了一句:“你皮肤好滑啊,比我的都滑……”
那人双腿交叠,在灯红酒绿,摇头灯闪烁的场所,静静看着她纹丝不动。
后来她实在醉得厉害,身子一软往后仰,顾云漠反应敏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又拉回来,由浅到深,吻了她。
一吻结束,喉结滚动着低了头,目光落到她腿上,还绅士地扯了扯她的裙子。
补齐这段记忆,回头看,后面剧情果然就顺了。
第二天酒醒许星再三询问她是否“动心”,也显得不那么婆婆妈妈了……
第6章
她对顾云漠稀里糊涂动了手,顾云漠血气方刚回敬她。
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换作普通女孩儿,那肯定含羞带怯,既懊恼又娇羞。
可赵水月压根不懂什么叫娇羞。
站在卫生间门口的长长走廊,悔不当初地抬细腕,看着眼前这逞凶作恶的纤纤玉手,想到顾云漠那副矜贵公子的模样。
颇有罪恶感。
倘若这手是别人的,她恨不得立马手起刀落,给剁了。
先酒后无状在酒吧对他占尽便宜,断片就算了,又误会人家离开,立马去舞池孔雀开屏。
等人回来,还问了句你怎么没走?
没散场就翻脸不认人,如此唐突之举,搁谁身上,不生气啊?
顾云漠不愿意通过微信再有联系,仿佛也在情理之中。
她不小心把自己渣女的形象,塑造的那叫一个深入人心……
如果戏弄的是普通人就算了,偏偏还是郑老的座上宾……
赵中骏从小就告诉她,诚交天下客,笑纳四海财,经商赚钱,想发大财,得罪人的事就尽量不要做。
这不就是纯纯得罪人嘛?
抛开痴男怨女的小情小爱,先动手的理亏,赵水月还算是个磊落人,更不是那等忸怩作态,小肚鸡肠之辈。
她深吸口气。
不管怎么着,决定先给顾云漠道个歉。
为自己酒后瞎摸的行为道个歉。
所以也没心思计较初不初吻。
从卫生间提着裙子碎步往回走。
这次再回到席间,看顾云漠的眼神,不再闪闪躲躲,甚至带了一丝唐突人家的歉意。
顾云漠从始至终下颌高抬,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势,恨不得写脸上。
以至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水月都没找到单独跟他说话的机会。
等来等去,赵水月有些不耐烦。
抬头朝正对面的顾云漠再次看去。
刘聪不知何时从外头回来,赵水月看得太认真没有注意,他落座的时候,赵水月手臂下意识往后缩。
不经意便把刀叉蹭掉在地上。
刘聪撤了撤椅子,“我来捡。”
赵水月看一眼,云淡风轻提了提裙子弯腰,“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便低头,半个身子埋到桌子下面,去拾叉子。
桌子下面一双双鞋,电光火石一瞬间,赵水月眼角余光却只暼到正对面那双锃亮的皮鞋。
腿长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劣势,不小心就越界探到了她这边。
她眨眨眼。
说话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于是手臂撑了桌沿,瞬间直起腰。
*
郑老转头去与旁边的人寒暄,顾云漠眼观鼻,口观心,静静听着。
忽然,脚尖被轻轻蹭了一下。
顾云漠下意识抬头。
赵水月单手托腮,一瞬不瞬看着他。
顾云漠眼皮子跳了跳,不明就里地皱眉。
她却眨了眨眼,人畜无害看向他。
眼神柔和,仿佛刚才在卫生间剑拔弩张的,是另外一个人。
顾云漠反应过来,不着声色错开眼,欠了欠身子,低头整理衣襟。
谁知下一秒,柔软脚尖又蹭了他一下。
倘若第一次是无意,那么这一次,就显然是有意为之。
顾云漠忍不住转过来视线,眯起来眼眸。
目光交汇,赵水月嘴角含了一抹娇笑,朝他Wink示好。
只可惜这个眼神不到位,在顾云漠看来,更像不分场合的放肆撩、拨。
他背脊僵硬了片刻。
腿收回一寸,挪了挪位置。
拉下来脸故作沉稳。
偏偏这个时候郑老察觉他的异样,侧头扫过来一眼,“没事吧?”
怎知,赵水月在这个时候又蹭了他一下,两下,三下。
且一下比一下往上,在他小腿处来来回回的挑衅。
还旁若无人地扬起眉梢,往外点了点下巴,眉飞色舞地暗示他——我们出去吧?
又热情又惊世骇俗的举动,那个男人顶得住。
可惜顾云漠领教过一次,这一次,不管赵水月耍什么花招,他显然不会再上当。
况且众目睽睽之下搔首弄姿,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没有赵水月的厚,不自然地紧了紧领带,赶紧把腿彻底收回,拧眉轻咳着做掩饰。
赵水月张张嘴,愣在原地。
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是不是也太上纲上线了点?
*
赵水月的示好,不仅没有缓解两人之间的误会,反而吃了闭门羹。
一直到酒局快散场。
顾云漠提前一步辞别郑老,郑老亲自出来相送,赵水月都没找到机会道歉。
那人身姿高挑,一袭黑皮衣,浅衬衫,打了一枚深色领带,打扮的清爽干净,外头这会儿飘起来零星小雨,纤长手指便多了一把伞,撑在头顶。
昏黄的光线,一柄黑伞,衬得他皮肤白皙。
“时间还早,不再多待会儿?是不是因为等下你爸可能——”
“我明天还有课。”
郑老叹了口气,“有空去我那陪我下棋,左右距离学校也就两步路。”
“嗯,好。”
雨伞下,那人没有逗留,捏了钥匙转身就走。
这一幕被赵水月尽收眼底,她如今惊魂未定,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忐忑不安。
听顾云漠说自己明天有课,立马又慌了。
等这边人影消失,才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小跑过去。
方才还说不要跟郑老攀交情,这会儿比谁都攀得都起劲儿。
“郑老怎么出来了,这边风口,我扶您进屋。”她眼眸晶亮,笑得天真烂漫,一副没有心机的,地主家的傻姑娘模样。
郑老点点头,转过身,随她上台阶。
郑老在前,赵水月在后。
她看了看老人家背影,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
“刚才那位是?”
“云漠,我忘年之交的孩子,”郑老停下脚步看看她,“怎么问起他?”
赵水月抿唇一笑,“那不是看他帅嘛,帅哥谁不喜欢,见了当然忍不住问两嘴。”
郑老也跟着乐了,“哦,这孩子从小就好看,长得确实招蜂引蝶了点儿,喜欢他很正常,托我打听的多了去了……你想让我给你牵线搭桥?”
赵水月挑眉,市场行情这么好?那咱俩不分伯仲啊。
她不屑,“不用不用,我现在还年轻,好好搞事业,不想沉迷于情情爱爱,”又沉吟了会儿,“郑爷爷,我刚才听你们说上课,他,他不会还是大学生吧?”
想到某个猜测,赵水月嗓子眼发干,紧张地看着他。
郑老就笑了:“给学生上课,大学生,他倒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