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上次见面,青青是在水榭楼下一直站着等,自己和萧怀镇单独见的面,便觉得有个地方让青青歇着也好,便点点头,“好,青青你跟着去吧。”
和上次一样的阁中侍女引叶岚前往蓬莱水榭,她再次走过这里,感叹时光如白驹过隙,居然有半年多未见过萧怀镇了。
到了水榭,侍女依然是让叶岚独自上楼,自己在下方守着。
这次没有了凤宁琴声,二楼静悄悄的,只有素纱随风飘扬,朦胧了室内的情景。
一个身着明黄色形似萧怀镇的身影背对叶岚,似乎正在伏案写字,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她轻手轻脚地过去,准备吓唬吓唬这位好久不见的兄弟,结果还未走近,便突然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叶岚脚步踉跄,浑身脱力,手中的食盒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
装糖醋小排的盘子滑落摔碎,几颗圆溜溜的橘子滚落,咕噜咕噜滚到男子的脚边。
一方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帕子蒙住她的口鼻,与这水榭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叶岚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看清了那个男子回过头的脸。
陌生而普通,丢进人堆里便再也记不起来。
“……你不是……萧……”
她还未说完,便晕倒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那边处理好了吗?”
“嗯,丫鬟已经迷晕了,不用管她。这女人是太后要的,立刻送进宫里!”
两个陌生面孔的人抱起叶岚,将她塞进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急速送往皇宫方向。
…………
……
萧怀镇感觉今日精神较好,所以下朝后便在顺安的陪同下,在养心殿批阅上奏。
“顺安,给将军府的赏赐都送到了吗?”
顺安太监恭敬地给萧怀镇递上一碗茶,“回皇上,都送到了,给叶家小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也都在赏赐的名册里,一应俱全。”
“朕赏赐的那么明显吗?你都知道哪些是给叶岚岚的?揣度圣意,你胆子很大嘛!”
萧怀镇挑眉看了一眼小太监,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但是脸上却不见一丝生气。
顺安太监知道皇帝想听什么,只是恭敬道:“奴才岂敢,皇上是爱屋及乌,封赏战功赫赫的将军,也赏赐策反有功的巾帼女儿!”
听了这话,萧怀镇指了指小太监,摇头笑道:“话都让你说了,上次就应该扒了你的皮!”
他说的上次,便是将军府被围困,叶岚失踪,顺安太监知道这事却故意隐瞒。
顺安听皇上又提起这事,连忙跪在地上,一边抽自己两个耳刮子,一边连连认错。
“皇上,上次奴才实在是不敢告诉您,怕……怕加重您的病情啊!奴才错了,奴才保证以后绝对绝对只听您的话,您就别扒了我的皮了……”
顺安委委屈屈,哭丧着脸,上次皇上的身体那么虚弱,太后又威胁不让他多嘴,他能怎么办?夹在中间很难做啊!
萧怀镇听见顺安哭哭啼啼就烦,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就是吓唬吓唬他,省得再瞒他事。
“行了行了,起来吧!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人。”
顺安连忙爬起来,一口一个谢皇上宽宏大量,立刻狗腿地给他捶背揉肩。
“什么不像个男人啊?镇儿今日怎么不休息?”
李太后人未至,声先到,她进来扫了一圈颠内伺候的人,声音不大不小。
“到底谁又在皇上耳边碎嘴?谁又让皇上劳神政事了?”
整个殿内除了太后的声音,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头缩脖,不敢直面太后的气势。
萧怀镇让顺安退到一边,冷冰冰地看着李太后。
“母后,没人碎嘴,是朕今日精力有余,想多批些奏章。
李太后的目光在顺安太监的身上稍作停留,随后笑逐言开。
“镇儿今日精神不错,不如多去后宫看看。这些奏章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日常杂事,莫言费神了。”
萧怀镇当然知道李太后打的什么算盘,他面色不变,语气疏离。
“仇池一战刚结束,边疆百废待兴,朕想把精力多放在社稷百姓上,无心后宫。”
李太后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自从上次被他知道自己围困将军府一事后,他就是这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也不知道那叶岚岚到底给镇儿下了什么迷魂药!
说什么忙于政事无心后宫,说白了不就是惦记叶家那小狐媚子吗?用得着装这副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派头?
李太后心中冷笑,你既然想要那叶岚岚,那我就把她送给你怎么样?
于是她拍了拍手,身后的老太监便将装着茶盅的盘子恭敬地奉送到萧怀镇的面前。
“母后知道自己平时对你关心不够,既然你不想去后宫就不去吧!来,喝点参汤补补身子。”
萧怀镇看了一眼茶盅,低头看着奏折,冷淡道:“先放一边吧。”
李太后对老太监使了个眼色,对方把参汤轻轻端到萧怀镇手边放下。
随即,她突然低垂眼眸,面上添了几分忧心,走到萧怀镇身边,声音恳切又温柔。
“镇儿,母后毕竟是你的亲母后,哪有母亲不疼儿子的?之前都是母后错了,你不玩亏虚自己的身子好不好?喝点参汤后好好休息,母后也好放心啊!”
萧怀镇抬眼看她,心中微叹,“好,母后,儿臣等会儿会喝的,您先回去吧。”
他也不想对自己的母亲太疾言厉色,只不过她行事风格过于狠戾,权欲之心又太重,总想控制摆布他,真的让人接受不了。
不过,看她主动送来参汤关心自己,萧怀镇决定也退一步,不想与太后闹得不愉快。
李太后从养心殿出来后,便附耳身边的老太监,对方连连点头,便悄悄地回去守着了。
“皇上,趁着参汤还热,喝了吧,毕竟是太后一片心意,凉了就没药效了。”
顺安太监见皇上揉着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便递上茶盅。
萧怀镇点点头,将茶盅的汤喝了下去,又让顺安他们先下去,自己准备在殿内休息一会儿。
所有人都退出养心殿后,老太监鬼头鬼脑地出现,见皇上昏睡着后,便招呼两个人抬进来一个麻布袋。
两人轻手轻脚地把麻布袋解开,将里面昏迷的女子小心地搁置在萧怀镇的龙床上后,他们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床上的萧怀镇双眼紧闭,呼吸沉沉的睡着,而他旁边躺着的女子,赫然是昏迷不醒的叶岚。
————————————
京城最好的酒楼,萧鸿越落座二楼,一边品着杯中酒,一边赏着楼下戏台曲。
“萧将军可知这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可都在这得意楼啊!”
忠王给萧鸿越续了一杯酒,脸上的笑容几乎把皱纹都给融化了。
“王爷别绕圈子了,一早就派幕僚来找我,所谓何事?”萧鸿越拢住酒杯,眼神凌厉地望着对桌的人。
忠王见他开门见山,估计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放下了酒杯。
“本王约见将军,其实是想道歉。之前是我有眼无珠,笨嘴拙舌,在言语上冒犯了将军,还望见谅。我自罚三杯,向您赔罪!”
萧鸿越嗤笑一声,盯着他道:“你不应该向我赔罪,而是应该向叶将军赔罪,向岚岚赔罪。”
忠王眼珠子一转,立刻应承,举起酒杯道:“是是是,本王应该向叶将军和小姐赔罪,日后一定当面谢罪!现在先跟萧将军道歉。”
萧鸿越不管他,只是眼睛望着戏台子,上面唱的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让他心中冷笑。
“萧将军,今日邀您前来,是想告诉您一件秘事。当然,在说此事之前,还有一件小事,想请您帮帮忙。”
“什么事?”
忠王把这二楼包了场,所以谈话可以随意,无人偷听,故而他直接开口道:“萧将军知道本王有两位女儿,得太后宠爱册封了郡主,大女儿前几日已经订了亲事,还有一小女儿待字闺中。”
“忠王,你什么意思?”萧鸿越冷目凝视。
“本王的意思,就是想与六皇子结成更稳固的同盟,请您迎娶小女,助您荣登大宝。”
忠王这话说的十分明显了,萧鸿越简直想笑,他把手一按桌子,“忠王,您凭什么觉得我需要和你结盟呢?郡主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忠王府的人挡住了去路。
忠王慢悠悠道:“萧将军莫着急走!本王还有一件秘事想要告诉您,您听完后再作决定如何?”
萧鸿越停步,回头看着忠王。
“当年太后火烧赤霞宫,您的母妃曾派宫人去向先帝求救,然而却没能把消息递出去,最终被烧死在宫内。您知道阻拦那宫人的人,是谁吗?”
萧鸿越皱眉,不知道忠王突然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便问:“是谁?”
忠王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其身后开了一条小缝的厢房门上,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是叶隆将军。”
第47章
萧怀镇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进入了一个如梦如幻的所在,身体泡在雾气缭绕的温泉中。
内心有一股逐渐汹涌燃烧的烈火,烧的他难受。
迷迷糊糊间他往四周探索,想要寻找些缓解,手指四处探寻,终于触到了一丝冰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忍不住把身体贴上去,想要汲取更多的舒适。
清醒与迷幻反复交织,灼热想要靠近冰冷。
梦境中的幻想逐渐显现出曲线轮廓,像是他一直放在心上不敢触碰的人。
龙床之上,叶岚静静地闭眼躺在那里,无知无觉。
萧怀镇沉浸在梦境中,眼眸迷离,呼吸急促,双手无措地摸索。
他埋首,嘴唇贴在她的脸颊,顺着感觉仔细轻吻,小心翼翼又流连忘返……
叶岚也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住了,只不过那蛇和她想象的冷血动物不一样,好像是温血的,鳞片滚烫。
她想要挣扎,却挣脱不开,那蛇吐着信子舔舐着她,身体越缠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救我……”
叶岚喘着气,双手抵抗着身上的重量,慌张又恐惧。
“小橘子……岚儿……”
萧怀镇无意识地出声,把自己对心上人隐秘的爱称宣之于口。
叶岚在梦境中疯狂挣扎着,正当绝望之际,突然见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
有个熟悉的人影慢慢浮现,手中挥舞着长剑,向她身上的巨蟒劈来。
“萧鸿越……救我!”
一声急促地哭喊声冲击了萧怀镇的耳朵,他迷茫地睁开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救我……”
又是一声微弱的哭腔,萧怀镇这才发现不是幻觉。
他低头,就见叶岚衣衫凌乱,躺在自己的身下。
她似乎深陷恐怖梦境,嘴唇张张合合,只是重复一句话。
“救救我……”
萧怀镇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想要起身,却一不小心失足跌下了床。
他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的人。
叶岚岚怎么会在这里?
她为何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萧怀镇迷惑不解地低头,看着自己半敞开的上衣,再看看叶岚扯开的衣襟,几乎露出了半边肚兜。
女子雪白脖颈上的一处红色印记,昭示着刚刚萧怀镇对她做了什么。
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从叶岚的脸颊滑落,她依然陷在恐怖的梦中,但是萧怀镇这边确是完全清醒了。
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差点轻薄了他心爱的人!
身体的不适让他汗水淋漓,心中难以压制的邪火与巨大的愧疚交织燃烧。
他不能留在这里!
他再留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怀镇意识到这一点后,强忍着浑身的燥热爬起身,拼命压抑着冲动,颤抖地伸出手,小心地把叶岚的衣服拉好。
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床柱,脸色惨白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后狼狈地逃出了寝殿。
————————————
“忠王,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萧鸿越听完忠王所谓的“秘事”,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两句话就能动摇我?这种秘事我压根不关心也不相信,别费功夫了。”
忠王的表情未变,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只是换了对他的称呼,不再称将军,而称呼其最重要的身份。
忠王道:“六皇子,信与不信皆在您,我只是相告当年的一些细节。本王其实并无所求,和叶将军一样,只是一个为女儿终身幸福考虑的父亲,而已。”
萧鸿越微眯双眼,心想这忠王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忠王,你在凉州是没长眼睛吗?我和叶家千金已定情,你的女儿就算嫁给我,我也不会看她一眼,何苦呢?”
他这话里嘲讽之意明显,但忠王却置若罔闻,只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六皇子情深确实可敬,但您是成大事者,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能帮您多少?”
如今朝堂上暗流涌动,派系林立,李太后一支独大,长袖善舞的忠王游走于各系之间,站在他身后的也不少,将军府虽然执掌兵权,但到底不如根基深厚的李氏和白氏家族。
萧鸿越若想登基为帝,除了拿到将军一派的力量外,还需要文武百官的支持,不然口诛笔伐,位置难稳。
“六皇子,大丈夫不拘小节,这条路上您还需要更多的助力,可莫要为了儿女情长耽误大事啊……”
忠王自以为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诫能动摇对方,但落到萧鸿越的耳朵里却更像是威胁。
“王爷,你既然称呼我一声六皇子,可知道刚刚的话,可算是僭越了。”
“本王只是说了实话。”
萧鸿越见他冥顽不灵,便知道再商谈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便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今日议到这里吧,我还有军务在身,告辞。”
待萧鸿越离开了得意楼,忠王叹了口气,对着那道开了门缝的厢房道:“月儿,你怎么看?”
只见那厢房的门被缓缓拉开,一个气质高洁如霜雪般的美貌女子坐于房内,纵然白纱覆面,也依然能看出其姿容清丽脱俗,一举一动娴静优雅。
她正是忠王府的小女儿,太后册封的郡主,与叶岚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江月。
只见她缓缓起身,如弱柳扶风般落座萧鸿越刚刚所坐的位置,手抚过萧鸿越喝过的酒杯沿口,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