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嗣关乎国祚兴隆,皇上春秋鼎盛,理应乘此壮年纳妃立后,绵延后嗣,此乃告慰祖宗而巩固国本是也。”
这段话相当于把赵谏官刚刚说的又重复了一遍,满朝文武不禁倒吸一口气。
言官劝谏立妃传嗣,皇帝震怒,国丈爷同言此事,皇帝又会是什么反应?
萧鸿越胸口起起伏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隆,为什么连她的父亲都要劝自己娶妻生子?
“叶将军,你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他声音沉沉,眼底哀伤,质问对方。
“臣知道,但臣更知道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可惜小女无福,不能与皇上伉俪情深、白头偕老,所以臣劝陛下,往事不可追,勿沉溺于过去!皇后已死,此乃事实,请陛下再立新后!”
叶隆说完这句话,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直视皇帝毫不退让。
他这句话比任何人都有杀伤力,却也再一次提醒萧鸿越所爱之人已死的事实。
满朝文武皆趁此机会,齐齐跪下,诵道:“请陛下再立新后!”
望着黑压压一群人,萧鸿越额角青筋鼓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念在先皇后的份上,朕处处留情,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朕是皇帝,想贬谁就贬谁,不想立后你们也管不着!”
他又看向叶隆,言辞无情:“就算是国丈,也一样管不到朕的头上来!再有僭越,格杀勿论!”
无人不知萧鸿越杀伐果决的手段,群臣闻言,满堂噤声。
寂静中,独身为第一辅臣的仪潜开口:“皇上,不可滥杀。若是姐姐看到您这样,她不会开心的。”
“你闭嘴!”
萧鸿越厌恶地指着仪潜,威胁道:“朕说过,不准你提起岚岚!谁再敢提一句立后立妃,朕就杀了谁!”
看到底下战战兢兢的群臣,萧鸿越感到索然无味,烦躁至极,直接拂袖而去。
“退朝!”
仪潜从始至终表情波澜不惊,眼底全然无惧无畏,他扶起叶隆一同下朝,半点不想在这金銮殿停留。
日落西山,坤宁宫前。
顺安太监看到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心中感叹难伺候的又来了。
果然对方一进来,就顶着满身的刺鼻酒气。
“皇上今日又喝了多少酒啊?这都走不稳了,你们也不劝着点!”
见到扶着萧鸿越的御前小太监,顺安责备他这个徒弟。
“哎呦,师父,我哪里劝得动!”
小太监苦着脸,撑着摇摇欲坠的皇帝,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国丈和国舅爷又和陛下吵起来了,您也知道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唉,谁敢劝?”
“你也知道今儿是先皇后的生日,还让皇上喝这么多酒!行了行了,这儿交给我吧!”
顺安小声骂了句自己的徒弟,伸手接过萧鸿越,扶着他一步三晃地进屋。
萧鸿越脚步踉跄,但十分熟悉地往坤宁宫的寝殿走去,一头栽倒在凤塌上。
顺安见皇帝这副样子,纠结着要不要提那事,又怕面前的人担心。
“顺安,你有什么事要和朕说吗?”
萧鸿越躺在床上,脸颊醉红,但射向顺安的目光,仍带着令人心悸地冷厉。
“别以为朕醉了,就听不见你们刚刚说的话……要不是看在皇后的份上,哼……”
顺安连忙跪下讨饶:“皇上,奴才不敢妄议,请您恕罪!”
“行了,你还算有心,记得皇后的生日,朕饶你不死。说吧,什么事让你吞吞吐吐?”
顺安踌躇着,将仇池使臣送来画像的事提了。
“朕知道,今日礼部已报过,仇池今年提前送来了朝贡,朕懒得理!”
萧鸿越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画像,不过是想进贡美人,呵,就赏给那些个适龄子弟们吧!”
顺安想起使臣说画像要亲自给皇帝,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下,但见萧鸿越没什么兴趣还烦闷的样子,便也不敢再问了。
待萧鸿越在坤宁宫内睡着后,顺安便让徒弟取了那些画像,按照皇帝的命令,送到京中各府。
至于叶岚的那幅画像,自然也被流落到了一位纨绔公子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的画像流落到外人手里了,若是被醋坛子皇帝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呢?(?_?;
第69章
赵谏官的眼皮最近总是跳,他老觉得要倒霉。
当然,前两天劝谏皇帝纳妃导致自己差点被贬这事,已经够倒霉的了。
他一边揉眼皮一边看书,余光扫到自己那傻儿子乐癫癫地拿着幅画往外跑,忙叫住他。
“臭小子要去哪儿?整天瞎跑什么?”
赵公子听到自己爹叫他,连忙收起画卷,乖乖走过来,撅着嘴:“爹,儿子没瞎跑,儿子是要去找朋友玩!”
赵谏官哼了一声:“最近不太平,你可别给我惹事!”
“我哪能惹事啊爹!”赵公子不以为然,见父亲没再说话,便脚步一挪一挪,打算开溜。
“等等,你拿的什么东西?”赵谏官卷起手中的书,指了指对方身后藏着的画。
“就是个画像……额,儿子去朋友家偶然发现的,听说是番邦进贡的美人图,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赵公子本想一句话糊弄过去,但见老父亲吹胡子瞪眼,只好如实说明,把责任都推到兄弟身上。
“什么狐朋狗友,整天沉迷美色能有什么出息!给我看看!”
赵谏官伸手夺过画像,打算看看是什么美人能让自己儿子这么神魂颠倒。
当他展开画卷后,却皱了眉头。
“……爹,这画像有什么问题吗?”赵公子小心翼翼问道。
“……哼,不过中人之姿罢了,少看些美人图,多看点书,知不知道?”
赵谏官把画像丢给儿子,对方慌忙接住,仔细检查了番没什么损坏,才松了口气。
“儿子知道了,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他心中腹诽父亲不懂欣赏美人,但嘴上却乖乖应着,避免对方再唠叨。
“行了,别在我眼前晃悠了,去吧!”
赵谏官一脸恨铁不成钢,挥挥手让自己的傻儿子下去了。
但是当他儿子走后,他却没看进去手中的书,而是回想起那幅画。
“那画像上的女子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啧,是在哪儿呢?”
赵谏官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想必是什么歌姬舞女之类的吧,哼,臭小子居然沉迷个番邦女子,没出息!下次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阿嚏!阿嚏!”
远在仇池的叶岚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心想谁在念叨自己呢,旁边的小女孩拿着花环跑过来,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叶姐姐,你怎么了?”
叶岚揉揉鼻子,笑着抱起面前的小孩道:“没什么,三公主这是编的什么呀?”
“三妹妹编了个金莲花的花环!叶姐姐,你也教我编一个吧!”
大公主扑到叶岚怀里,腆着小脸嚷嚷道:“晴晴也想要花花!”
“不行不行,叶姐姐要先帮我做弹弓!”
一个和三公主一般大的小男孩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蝈蝈笼子。
“二弟,先来后到,叶姐姐要先帮我编花环!”
“不要,弹弓!”
“花环!”
“好啦好啦,民女先给大公主编个花环,再给二王子做个弹弓,好不好呀?”
叶岚哄着三个孩子,把他们一一抱到虎皮竹塌上,自己蹲到花园台阶上开始编花环。
“叶姐姐,弹弓我要牛皮做的,好不好~”
叶岚摸了摸二王子的头道:“好,你乖乖的,姐姐就给你做!”
“太好了,谢谢叶姐姐!”
格尔其娜一进后花园,就看到叶岚和自己的公主王子们呆在一起笑闹。
“你们这些小娃娃,整天缠着叶姐姐,还霸占她的座位,赶紧下来!”
几个孩子互相看看,嘻嘻笑着从竹榻上下来,纷纷扑到格尔其娜怀里。
叶岚见格尔其娜一身戎装,知道她估计又去打猎了,便道:“君王今日收成如何?”
“那自然是好,今晚可以吃烤鹿肉哦!”格尔其娜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哇哦,厉害厉害!”
格尔其娜带着叶岚和孩子们一起回前殿,沿路宫人们纷纷对一行人行礼。
叶岚在这里住了快一个多月,和君王宫里的人已经熟悉。
因为格尔其娜特地吩咐了宫人,所以她在宫里的活动较为自由,便经常带着公主王子们一起玩。
大家误以为叶岚将会是仇池君王的新宠妃,公主王子新庶母,所以十分礼遇。
甚至也有人猜测叶岚会不会成为嫡母,成为仇池的新王后,于是更加敬重。
叶岚对这些毫不知情,她只是安稳地呆在仇池王宫里“带娃”。
上次冲进格尔其娜的寝殿后,对方便将一切和盘托出,但信息量太少。
据格尔其娜所说,自己是大梁人,父亲是位将军,两国交战时,格尔其娜还是公主,和自己不打不相识,后来两国议和,自己便回到了大梁,再无音信。
叶岚也问过萧鸿越这人,对方只是简单回答说,此人是南梁皇帝,当年御驾亲征仇池,曾有过些交集。
这些话,叶岚并不完全相信,只是记在心里。
她觉得格尔其娜虽然嘴上霸道,但人还不错,好吃好喝供着自己,也算舒适安全。
叶岚完全贯彻“随遇而安”的人生座右铭,对于锦囊嘱咐的找什么南梁皇帝的指示,并不着急。
自己身边的就是仇池君王,所谓“王不见王”,不是说两国敌对么,迟早会有冲突吧。
到时候跟着格尔其娜,无论是见南梁皇帝,还是南梁大臣,都比她一介平民百姓去找皇帝来的靠谱。
她又不是还珠格格,可没那个路子翻什么皇家围场。
打定主意,叶岚便在仇池王宫安稳呆着,一边与格尔其娜及其他人搞好关系,一边暗暗观察着宫里宫外四处动静。
她这边静观其变,格尔其娜也没闲着,不定期飞鸽传书,与使臣心腹互通消息。
仇池使臣接了格尔其娜的命令,便在这日宫廷宴席,提起了美人图画像一事。
萧鸿越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事,端着酒杯,懒洋洋道:“那画像朕没看,对这些不感兴趣。”
使臣听罢,想起君王叮嘱,拱手道:“既然皇上不感兴趣,可否归还其中那幅黄封画像?让我们带回仇池?。”
“那幅画像怎么了?”萧鸿越抿了口酒水,随意问道。
“缘是家奴放错了的仇池王妃像,实在是不应该留在此处。”
“哦,顺安,去找来还给使臣。”萧鸿越兴趣缺缺,叫了顺安过来。
顺安躬身小心道:“皇上您忘了,那些画像都送到各处公侯王府了。”
“那就去拿回来,没听使臣说是王妃像么?”
萧鸿越对顺安使了个眼色,语气有些不耐。
“是。”
顺安匆匆下去,宴会继续。
不消半个时辰,顺安带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幅黄封卷轴。
赵谏官坐在下首和同僚敬酒,见自家儿子突然出现在宴席上,顿时眼皮直跳,有种不祥预感。
仪潜坐在席位自斟自饮,注意到赵谏官的动静,抬眼看向殿上几人,复又低头闷喝。
他现在心情很差,因为今日叶隆将军告病在家,所以颇为担心,却又不能提早退席,只能在这熬时间。
赵公子跟着顺安太监来到宫里,他还是第一次面圣,见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年纪,还挺惊讶。
顺安引导赵公子见礼,介绍道:“皇上,这是赵谏官的独子。赵公子,快见过陛下!”
赵公子抱着手中卷轴,笨手笨脚地跪下,连磕三个头,大声道:“草民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鸿越只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人是个草包,哼笑一声道:“起来吧,赵公子来所为何事?”
赵公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突然被下面过来的一个人揪住了耳朵。
赵谏官拧着自家傻儿子的耳朵,呵斥道:“小兔崽子,你来这里干甚?”
“啊,啊,爹!耳朵要掉了!您轻点!”
赵公子捂着耳朵叫唤,表情纠结成了个包子,看着有几分搞笑。
萧鸿越被逗得心情略好一些,便道:“朕还在这儿呢,赵婴你要训儿子回家去训!”
赵谏官闻言,连忙跪地请罪。
“哎,今日宴会,别来这套繁文缛节!朕看你这儿子过来,似乎是有什么事?你跟就别凑热闹了。”
萧鸿越嘴上虽然严厉,但语气却没有怪罪的意思。
见皇帝并未怪罪,赵谏官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盯着自己的儿子道:“皇上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回答!”
赵公子“哦”了两声,看了一眼顺安太监,对方示意他自己说。
于是,他便双手呈了黄封画卷,恭恭敬敬对萧鸿越道:“皇上,草民今日带来这画卷,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赵公子怯怯地看了一眼仇池使臣,紧张道:“草民听闻这画像中人乃是仇池女子,但草民觉得仇池与我朝交好,所以也不必碍于什么地域之分……草民,草民对画中女子一见钟情……想……想求娶为妻!”
这句话刚说完,不等皇帝发话,赵谏官已经一脚踹上去,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此乃仇池王妃的画像,你不想活了!”
接着,他再次跪倒,“皇上,使臣!犬子年少无知,胡言乱语,都是臣管教无方,还请饶他一回!”
萧鸿越觉得好笑,赵谏官如此谨小慎微的老古板,居然养出这么一个愣头青的儿子,还真是有意思。
他觑了一眼使臣,准备把问题抛给仇池:“使臣怎么看?”
仇池使臣心想,君王也没说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啊,思索片刻后道:“大梁有句话叫‘不知者无罪’,赵公子之前不知道画像乃我国王妃,实属误会,只要将画像归还就好,也希望公子另觅佳人。”
一段话说得滴水不漏,把这尴尬问题轻轻揭过,萧鸿越点头,朝赵公子扫了一眼。
赵谏官立刻看懂皇帝的眼神,踹了自己儿子一脚,“赶紧还给人家!”
赵公子委屈地双手递交给使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画像。
使臣欲拿,却发现画像被握得紧紧不放。
“臭小子,没出息!赶紧送手!”
赵谏官简直要气死,这小兔崽子还留恋上了?
赵公子像是想到什么,忙说:“等等,使臣能否再借我画像一日,我,我想临摹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