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真的有人跟她一样天赋异禀,凭借天资成为天下第一吗?”余玄度似乎也有些坐不住,难得主动开口。
“怎么可能?”杜雪衣轻笑一声,虽然自己天赋异禀,但这远远不能支撑她真正成为江湖第一刀。
“哦?”
杜雪衣转着自己僵硬的左手腕,反问道:“那都说李征鸿少年天才,难道他生来就能带兵打仗?就会摆上古第一大阵九曲天河阵了?”
“有道理。”余玄度的长睫毛颤了颤,笑着点头,饮了一口茶。
谈话间,百晓生已经讲完了李征鸿的生平,开始娓娓讲述二人的风月故事。只听他不知从哪融合了众多烂大街的才子佳人地话子,添油加醋地将故事讲得惊天地泣鬼神,茶楼内不时有女子低呼之声,而在一旁的杜雪衣则听得差点无地自容。
——“......据说那年冬天,塞北大雪纷飞,冰封江河。李征鸿被困在敌营,杜雪衣听到消息后,连夜千里单骑深入大漠,终将其毫发无伤地救出......”
“荒谬至极。”杜雪衣抠着手中茶杯,咬牙切齿道。
若是以前,她铁定早就掀了桌子,直接把这讲得眉飞色舞的百晓生给砍了,再不济也要把他的嘴撕掉。
“我倒觉得确有其事。”余玄度神情似乎是听得有些动容,认真道。
天真,敢听还敢信。杜雪衣竟是对余玄度有些恨铁不成钢,军营什么地方,纵使三头六臂也断不可能全身而退,更别提如百晓生所说千里单骑救人,还能在冰天雪地中全身而退。
杜雪衣觉得还是要找点事来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控制不住怒气:“来,轮到我给余公子倒茶......”
失去触觉的手不太听使唤,滚烫的茶水不小心溅了余玄度一身。
余玄度:“......”
“啊抱歉抱歉,没事吧?”杜雪衣赶忙取出袖中被自己□□得皱巴巴的玄色方帕,抬手正想帮他擦拭时,余玄度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
还害羞?杜雪衣哭笑不得,脑中浮现前几日在万苍山农舍中的场景。
“这帕子给你擦擦,不过之前沾了点血,你应该不介意吧。”杜雪衣把帕子丢到余玄度怀里,忽的想起自己出门只带了这方帕子,还穿了件碍事的白衣。
于是她有些生硬地补充道:“擦完记得还我啊,我还要擦血的。”
余玄度:“......”
***
终于“传奇故事”在二人于青溪山上双双拿着对方的武器自刎时落下帷幕。听完之后,满堂除了角落里的杜雪衣和余玄度,无不意犹未尽唏嘘不已,皆作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状。
千不该万不该,今日就不该来这晓生茶楼听书,杜雪衣感觉自己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那,余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杜雪衣一刻都不想再这茶馆待下去,敷衍地同余玄度道别。
“还未问姑娘芳名。”余玄度急忙叫住正欲从迟迟不肯离开的众人身旁溜走的杜雪衣。
杜雪衣一时无法判断这人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随即灵机一动:“我叫卿卿。”
余玄度眼中露出一瞬古怪神情。
二人抱拳告别。
***
未出茶馆,杜雪衣隔着木门听到外面大街上一阵骚乱,继而至少有几十匹马呼啸而过。
“快!”夏橙尖锐的声音从队伍前头传来。
——“怎么回事?”挑着担的卖货郎问路边的买家。
——“听说夏府小公子今日在北市被人掳了去,二小姐正带着她的烽火营追上去呢。”
——“这么明目张胆?”货郎难以置信,“夏将军呢?”
——“据说早上出城去了,还没回来呢。”
华灯初上,杜雪衣攥着帕子提着裙子,在南市里听了一圈墙角后,深觉得这个热闹有必要去凑一凑。
此事若是闹大,甚至可能危及边境安宁——这绝对不行。
闹市中一声马鸣继而引起一阵小骚动——这马不错,正四处找马的杜雪衣眼睛一亮,转身望去。
马上这人也不错,是熟人。
只见余玄度不知从哪抢来匹乌黑色骏马,单薄的身躯在骏马上竟也威风得很,正欲往夏家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杜雪衣想都不想,三两步跨上前拦住在道中间。
余玄度急忙勒马。
“你找死啊!”他怒道。
“要救人,捎上我。”杜雪衣径直拽住马笼头。
“放手。”
杜雪衣仰头示意后头追得满头大汗的马主人,嘴角一勾,扬眉道:“不然马主人赶上来,谁都别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男女主继续极限拉扯,敬请期待~
第8章 御马
“上来。”余玄度脸色阴沉至极,但还是出伸手欲将杜雪衣拉上马。
谁知杜雪衣全然不理会他的好意,自顾自轻盈地跃上马背,还没坐稳便扯了扯缰绳。一套动作完成得迅猛干脆,烈马当即向前狂奔而去。
余玄度始料未及,险些没坐稳,被杜雪衣报以一声嘲笑。
“控绳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吧。”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余玄度脸色已然是难看至极。他左手半屈着绕到杜雪衣身前,而后将马绳强势地从杜雪衣手中拽走,“小女孩家家等会手磨破了。”
就这手,连茧子都没有还敢说我?眼看自己的暴脾气将要上来,突然杜雪衣看到扶着马鞍且毫无触觉的双手,算了,乐得轻松。
血性烈马在并非主人的余玄度操控之下,将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风驰电掣出了城门,若流星赶月一般,顺着夏橙一行人的马蹄印一路飞奔。纵使马术不赖的杜雪衣也不得不感叹余玄度的御马有道。
正对身后这位“未婚夫”印象有所改观之时,杜雪衣余光忽然瞥见一只手正搭上她的右肩。
“手拿开。”杜雪衣阴恻恻道。
“摔了我可不管。”余玄度也同样极不情愿一般,闻声立即松手。
一放手杜雪衣当即往右歪倒,她赶忙胡乱抓住了余玄度的左手臂,一股淡淡茶香扑面而来,那时方才她溅到他袖袍上的茶水散发出来的。杜雪衣这才意识到刚刚一出神放松了全身,犯了骑快马的禁忌,加之未有感觉反应较慢,没有余玄度自己早就摔下马了。
“马术这么好,就不会骑得稳一点?”杜雪衣自觉理亏,态度有些缓和,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
“我可从没说我马术高超。”余玄度听力也不错,有些嫌弃地抖了抖左边的袖袍,继续同杜雪衣离有至少半拳的距离。
倒是谦虚。
话虽如此,但杜雪衣也能感受到,余玄度明显压低了速度,并尽量使得两人更为平稳一些。
浓云尽散,缺月将满未满,还未深入万苍山,草木较稀,月光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杜雪衣莫名有些尴尬:“你说是谁劫了夏家小公子?”
“不知道。”
“会不会是南诏?”
“他们犯不着。”
“也对,百年前南诏国向我朝俯首称臣,两边一直相安无事,质子还在京城呢,不至于。”杜雪衣表示同意,“那会是谁?”
良久不闻背后有人说话,仿佛山间只剩下马蹄声和风声。
“哎,余公子。”杜雪衣又坐不住了,“你听没听过有一种病,一到晚上或者受什么刺激,比如被人揍了之类的,就会变成傻子?然后过几天就又......”
“吁!”余玄度毫无征兆地一拉马绳,座下烈马嘶叫一声当即停了下来。
“你有病啊!”杜雪衣忍不住破口大骂,“被人戳穿也犯不着这样恼羞成怒吧,前面又不是悬崖,勒什么马?”
余玄度极力掩饰着咳嗽,艰难道:“我们......在绕圈。”
杜雪衣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方才似乎给了余玄度狠狠一肘子:“你......没事吧?”
正想要如何找补,杜雪衣回头却见余玄度眉头紧皱,正聚精会神地仰望路中央的苍天大树,便也不理他自顾自打量起周遭环境来:“对啊,你这一说我才发现,这地方我们走过,刚才是往右边走的。”
万苍山深处满是苍天古树,将月光挡了个严严实实。黑暗中杜雪衣眯着眼瞧见另一方向多了新鲜的马蹄印,奇道:“可怎么有两个方向?”
“这跑的是个阵法。”余玄度终于肯说话了。
“阵法?”这俩字耳熟得很。
“如果看出是什么阵,就能知道目的地。若足够快,还能提前到达。”
“这么玄乎?”杜雪衣转头,向眼前这俊秀少年投以赞许的目光,“你能看出来?”
“不能。”余玄度答得不假思索。
玩我呢?杜雪衣没好气道:“那怎么办?”
“你控马,沿着左边的马蹄印走,去前面看看。”话音刚落,余玄度便把刚从杜雪衣手中夺过的缰绳塞回她的手中,空气中隐隐有一股茶香。
杜雪衣:“???”
余玄度转头避开杜雪衣怀疑的目光,不自然道:“手破了,痛。”
杜雪衣:“......”
半个时辰后,万苍山中有一骑在密林中沿着奇怪的轨迹狂奔,马上二人不时还传出争吵之声,都已喊得有些沙哑。
“骑稳一点!”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稚气。
“别吵!要稳一点你自己来!”女子的声音娇软甜美,但语气却与声线完全不搭调,一副狂躁模样。
她似乎有些脱力,费力地左右拉扯,终于是勉强拉正了马头:“往西南走十里,然后呢?”
“看到右手边有马蹄印了吗?”少年看着只到束发之年,却有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沉着指挥着。
“在哪?”少女面色惨白,却仍咬牙坚持控马,速度丝毫未减,靠同身后那人吵架强撑着一口气。
“再仔细看看!”
“那个吗?”杜雪衣用手指了指不远处被踩的一片狼藉的草丛。
“往那处的相反方向走!”余玄度喊道。
“姑且再信你一回!”
“就刚才方向往前走!你要去哪?!”余玄度极力掩饰自己的焦躁,却还是忍无可忍。
“你瞎吗?”杜雪衣气不打一处来,吼道,“再不绕开就撞树上了!”
余玄度:“......”
二人安静了一会,杜雪衣略微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幽幽地问道:“说实话,你是真看不到啊?”
“怎么会,就是太黑了。”
***
皇天不负有心人,虽说杜雪衣和余玄度两人病殃殃的看着着实不太靠谱,但一路吵吵闹闹磕磕碰碰地,终究还是有惊无险地赶上了夏橙的烽火营。
只见烽火营众人在莽河边的一处空地上休息,夏橙的身影在一群高大威武的将士中十分好认,此时的她灰头土脸,全然没了白天的精气神,正一脸焦灼地同一位身高八尺的虬髯大汉说什么。
“二小姐!”杜雪衣朝夏橙喊道。
“玉山姐姐!”夏橙见到杜雪衣,滚圆的双眸当即被点亮,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骑着马飞奔而来,“我弟弟他......”
“我知道,我们就是来帮你的。”杜雪衣声音有些沙哑,颠簸太久全靠吊着一口气,停下后顿时一阵晕眩。
今天这副孱弱身体居然没倒下,真是给面子。杜雪衣不禁感叹道,不对,此时也不能倒下。
“他们一直在绕路,我们绕了一晚上,还是跟丢了。”夏橙有些手足无措,约莫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大事。
杜雪衣晃了晃头,咽下一口血腥,假装无事道:“没事!跟我们走,他知道目的地在哪。”声音虽然中气不足,却让人心安。
杜雪衣顺手指指背后的少年,却对上余玄度古怪的眼神。
“你是......林玉山?”余玄度护在她腰间的手还悬在半空,眼神有些复杂。
杜雪衣:“......”
“跟上!”夏橙朝余玄度点了点头,也顾不上别的朝身后众人喊道。
众人本就已在山间走了一夜,疲惫不堪。一开始将士们对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抱有一丝希望,却不料余玄度领着众人在深山中东拐西拐,丝毫不按章法走路。渐渐的,埋怨声四起,到后来是质疑声,到最后是叫骂声。只有虬髯大汉不发一言,夏橙借他的气势狐假虎威,算是勉强压住众人的怒气。
一个时辰之后,远处已闻鸡鸣之声,余玄度示意众人停在一处生机盎然的别院外。
只见院中有一大榕树,树后有张小凳子,院中另一隅有一木制方桌,桌下放着块麻布。
“玉山姐姐,这不是林家寨吗?”夏橙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
“没错。”杜雪衣眉头紧锁,“而且是我住的寨子里最偏僻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珍爱生命,远离吵架。但小两口好像是靠吵架强撑一口气的,不愧是我的cp(我在说什么。。。)下集助攻同学即将上线,敬请期待。
第9章 姑爷
“哎!这不是夏二小姐吗!”一声清亮的嗓门打破了山中僵持已久的局面,只见一人领着几个小厮,迈着轻快步伐从院中走出来,此人看着约莫二十多岁,尖嘴猴腮两眼炯炯有神,浑身上下散发着喜气洋洋的气质。
他眼神扫过杜雪衣和余玄度时,似乎有些惊讶,“玉小姐也在啊,这位是......”
此时一个小厮及时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阵,杜雪衣看着这小厮面熟得很。
“啊?姑爷啊!姑爷好啊!”猴子脸登时脸笑开了花,眼神不断在站在杜雪衣和余玄度之间撇来撇去,杜雪衣被看得有些发毛。
“今儿各位大驾光临,我们林家寨真是蓬荜生辉!”猴子脸欢天喜地的表情跟过年毫无二致。
“快把我弟弟放出来!”心急如焚的夏橙对这人的嘻皮笑脸终于是忍无可忍。
“夏小公子?”猴子脸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语气变得有些疑惑,“是不是有什么歹人?”
夏橙方才救人心切,此时才觉得理亏。这一路追丢了之后,全凭这个神秘的陌生男子指的不按常理的路,其实什么线索都没发现,更谈不上有证据证明是林家寨所为。
虬髯大汉赶忙上前:“小兄弟,着实抱歉,我们二小姐也是......”
“我们亲眼看到他们带着夏小公子进去的。”余玄度语出惊人,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你确定?”猴子脸也有些意外。
“亲眼所见,不信你问其他人。”余玄度红口白牙地胡说八道,却一脸笃定不容置疑的模样。
有趣,杜雪衣在一旁插着手,半眯着眼重新审视这翩翩少年。
而不论是林家寨还是烽火营,所有人都知道余玄度在说谎,却无一人提出异议。
“玉山姐姐。”夏橙慢慢退到杜雪衣身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