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帮我交给凌尚书，她昨日托我找的。”
那宫女是凌可馨身旁的人，也是认识岑鸢鸢的，于是也并未多问，点了头。
沮丧离开了尚衣局，岑鸢鸢走在御道中，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她抬起头只能看见四方的天空，显得尤其讶异。
待在这地方还真是够致郁的，也难怪这些漂亮的娘娘整日争宠掐架，该也是没别的事情可以干了。
团队中的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现在还没去找的人只有王明和另外一个穿成侍卫的不熟同事，剩下的就是大魔王李涛了。
岑鸢鸢没忍住脑补了一下自己去找他以后会听见的话，瞬间缩了一下后脖颈。
算了，她还是自己去吧，好在现在是正午，她可以直接趁着传菜的机会去冷宫走一趟。
听说冷宫外面连守卫也没有，送菜的宫女们应该也不喜欢去那个阴森森的地方。
果不其然，回了尚食局后她被掌事宫女给训斥了一顿，但是听说她被八皇子给刁难了，然后又听见她主动提出要去冷宫送菜，便瞬间松了口气。
原本要去冷宫的宫女就像是甩开烫手山芋般，将食盒递给了岑鸢鸢，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送去冷宫的食物远没有其他宫殿样式多，听说里面人很多，但一个小小的食盒就足以装满了。
岑鸢鸢独自一人朝着冷宫走去，还没接近就感觉背后窜上一阵凉气，顺带着周围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诡异了起来。
从御道中拐入了去冷宫的小路，随着周围把手的侍卫越来越少，她的心跳也逐渐加快了。
呼呼风声从耳边窜过，模糊间似乎还带来了一些细碎的呜呜哭声。
像是女子哀戚无力的□□，夹杂着绝望。
岑鸢鸢的心完完全全安静了下来，抓着食盒的手也逐渐收紧了。
等到了冷宫的大门前，外头的两个侍卫将门打开，那细碎的哭声就越发明显了。
那两个侍卫没朝着里面看上一眼，像是早就习惯了里面的情况，只将视线落在岑鸢鸢的脸上片刻，接着其中一人冲着她开口了。
“早些出来。”
岑鸢鸢被他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好。”
她说完便拎着食盒进了门中，看见里头萧瑟的景象后，没忍住缩了一下脖子。
冷宫常年无人清扫，砖缝中长出长长的草，地上满是青苔脏污，一进门就是四方的屋子，此时门前都坐着人。
那些女子身着朴素的衣物，看向门外时眼底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儿期盼，可瞧见是岑鸢鸢以后，便又将头给低了下去，看得出来很是失望。
“切，还盼着呢，你以为皇上还想得起你吗？”
有人忽然戳破了平静的气氛，冷宫内一瞬间陷入了尴尬中。
岑鸢鸢吓得手一抖，端着食盒进去时视线不由自主朝着坐在中间寝殿门口的女人看去。
她看上去已经进入冷宫很久了，两鬓微微泛白，发丝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看得出明显的破损。
而那张脸上带着细微的纹路沟壑，一双眼眸中也满是讽刺和空洞，但是看起来却并不老。
这难道也是当今圣上的妃子吗？
岑鸢鸢有些吃惊，走到了边上摆着的圆台上，将食盒中的简陋饭菜给取了出来，同时也听见边上有人开始说话。。
“你以为我同你一般吗？残害皇嗣落了这么个下场，皇上自然想不到你！”
岑鸢鸢轻咳一声，朝着那方向看去，发觉说话的人头上还戴着簪子，虽然穿着朴素可却掩盖不住浑身的贵气，一看就知道刚进来不久。
那张脸明艳而又大气，说话时眉眼间的傲然几乎掩盖不住，看上去倒像是个不怕惹事的。
但是在冷宫中，这样的人该会受到排挤吧。
正当岑鸢鸢这么想着时，其他几人便也离开了那女人的身边，看上去像惹上事。
很快，那显出老态的女人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你以为你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刚进来还没看清楚形势罢了。”
岑鸢鸢有些尴尬，等到将饭菜给放下了，这才从怀中找出了八皇子早早给她准备好的药粉。
“各位娘娘，春日来了，近日蚊虫诸多，内务府吩咐在寝殿各处撒些药粉，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奴婢进屋。”
那些妃子听了她的话，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像是非常不敢相信。
岑鸢鸢有些狐疑地看过去，还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进便进吧。”
那看起来资历最深的女人开了口，其他人便也没表现出任何意见。
岑鸢鸢欣然点头，进了左手边的第一间房。
屋内不算太乱，但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湿霉味，或许是因为冷宫常年不见阳关所致。
将药粉洒在了角落，同时她在房间内扫视，确定屋内没有任何人，这才转身去了下一间屋子。
冷宫很大，但只有极少的地方住着人，后面的空殿都紧闭着门，墙上生出了蜘蛛网。
正纠结着是否要去那看上一眼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岑鸢鸢瞬间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身后，便触见了先前同白发女人回嘴的美艳娘娘。
她微微斜着靠在破旧的柱边，未染胭脂的唇有些苍白，此时微微挑起轻笑。
“往日来送饭菜的不是你吧，你是谁身边的人？”
岑鸢鸢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努力保持着脸色平静，挤出一抹笑来：“娘娘说什么呢，奴婢只是奉了上面的……”
“你骗得了那群蠢女人，可骗不了我。”那女人眼底透着几分精明，明摆着不相信岑鸢鸢说的话：“谁让你来的，你来冷宫要做什么？”
岑鸢鸢还想找借口，但对方却已经开始猜了。
“是来杀我？还是杀那个老不死的？”
“……”
岑鸢鸢咳嗽一声，朝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
还好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娘娘八成都在前面吃饭呢。
冷宫里面不比外头，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若是去的晚了，八成是要没饭吃的。
毕竟冷宫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踏入，更不会有谁来管这里面的事。
想到这，岑鸢鸢没忍住问：“娘娘，您不饿吗？”
那女人垂眸看她一眼，嗤笑道：“平日来送菜的宫女可都避我们如蛇蝎，你待本宫如此热情，难不成是打算在我身上下什么功夫么？”
岑鸢鸢一头雾水，听懂了她的话以后更是摸不着头脑。
“您可真是想太多了。”
她说完以后便打算离开，可身后却传来悠悠开口声。
“你要找什么可以同我说，只要我知道定然会告诉你。”后面的人说完以后像是怕岑鸢鸢不相信，又缓慢的补充了一句：“冷宫中常年无趣也没个乐子，你若是能给我找点事做，也算是个消遣。”
岑鸢鸢才不相信她的话，可正准备离开时又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或许真可以问她。
想到这岑鸢鸢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女人，小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日后宫中时常有鬼影走动，不少人说那是从冷宫中跑出来的，不知道您是否听闻。”
话说完以后，那女人脸色一变，颇为不满：“哪来的传闻？本宫住在冷宫都未曾见过什么鬼影，外头的人倒是先开始猜测起来。”
闻言，岑鸢鸢松了口气：“是有人说在冷宫上方瞧见了黑影，看着身形敏捷不似正常人。”
“这冷宫中尽是老弱妇人，怎么可能有身手敏捷之人？”
听见对方说完，岑鸢鸢也觉得有些道理，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直接离开时，却又看见对面那人脸色一变。
“等等，若是说夜间有黑影窜过，我倒真见过一次。”
岑鸢鸢一怔，登时来了兴趣。
第7章
“还请娘娘仔细说说。”
女人闲散地靠在柱子上，微微仰头往上屋檐，修长的脖颈从领口中透出来，显现出一种独特的韵味。
她似乎回忆了很久，半晌才开口道：“刚进来不久的几个晚上睡不着，半夜便出门走动，隐约间瞧见了黑影从冷宫围墙上翻过，那时候还有些迷糊，便以为只是幻觉。”
岑鸢鸢听到这，也大致明白了那天的情形。
“那您如何得知那是真实的呢？”
女人勾唇轻笑一下，语气平淡：“后面还遇见过好几次，本宫可没那么蠢。”
闻言，岑鸢鸢微怔一下。
回想起来，这还是女人第一次在她面前称本宫二字，但说起来也不带着倨傲。
“但你若是想从冷宫中将那人揪出来，恐怕是没法子的。”女人说着，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据我所知，这冷宫中并未武功高强之人，后面更是无人居住，你也不必再去看了。”
其实她说的话并不能完全相信，但是岑鸢鸢转头朝着后头荒凉的宫殿看了一眼，却莫名觉得她没有在欺骗自己。
“您……”
她心底有许多话想要问，可是张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那女人却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笑道：“怎么，小宫女有话想要问我。”
岑鸢鸢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没忍住将心底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娘娘看起来身份尊贵，相较于旁人也较为…正常，可为什么会进冷宫呢？”
若是换成其他人的话，岑鸢鸢肯定不敢这样问，但是眼前的人不知为什么，却让她觉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没来由地让她有了一种可以信任的错觉。
女人听见她的话以后似乎也有几分错愕，但很快便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什么都敢问啊，不怕我生气吗？”
“若是奴婢说错了话，还望娘娘恕罪。”
岑鸢鸢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但再度抬眸时却发现对面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眸底蕴含着几分哀伤和忧愁，转瞬即逝，很快又被隐藏了下去。
“冷宫虽然不比外面舒服，可却能隔绝许多仇怨。”
最终，女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岑鸢鸢盯着她看了良久，最后缓慢地舒出一口气：“奴婢明白了。”
既然冷宫的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岑鸢鸢也没有在这多停留，离开的时候看见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吃了个干净，她拎起食盒时不自觉朝着那女人的屋子看去。
却发觉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了，看起来里面的人本来就没打算吃东西。
她抱着食盒快步离开了阴森的冷宫，等走到了人多的御道时，才终于感觉身体回温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冷宫中明明什么也没有，反而人很多，可是从接近时就感觉到一种森然的感觉，难道真的跟传闻中说的一样，冷宫里面有过很多冤魂，所以才会……
这些关于玄学的事情岑鸢鸢并没有了解，从前也不是在意，可现在却逐渐有些相信了。
这几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尚食坊的活也开始多了，各宫的娘娘都要闹着要吃解暑良品，岑鸢鸢也被分到了不少活。
她在角落洗菜，同时脑子里还在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
华答应要害萱嫔的八卦帖子还没写完，晚点还得去找一趟凌可馨，还有昨天晚上密谋的两个人，如果能抓到他们的身份弄清楚这件事情，说不准还能再出一篇稿件。
而且昨天晚上那个嬷嬷就是华答应身边的人，他们说要下手，不会真的是要对自己这个‘贱婢’动手吧？
但这样做能改变什么吗？难不成只是为了泄愤？
她想不明白，这会儿也没办法搞清楚情况。
还没等她将面前盆子里的菜给洗干净，便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声音她不能更熟悉了，每一次被训斥之前都会听见这脚步声朝着她走来，接着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骂。
于是这次听见以后，她便开始埋头认真洗起了盆中的菜。
鞋尖停在了她的面前，再往上便是专属于司膳的掌膳宫女裙摆纹路。
岑鸢鸢顿感如芒在背，半晌才尴尬地抬起头，挤出一抹笑：“掌膳姐姐，有何吩咐啊？”
掌膳傲然垂眸看她，继而朝着外头扫了一眼，才道：“有人传唤你，去罢。”
她平日里待岑鸢鸢极为苛刻，说话语气向来是咄咄逼人的，可今日却难得温柔了几分。
岑鸢鸢心底吃惊，同时也意识到了来找她的人肯定不简单。
难道是李哥来催她今天的稿件了？但是她还没弄完呢，这可怎么交差啊。
如此想着，她冲着掌膳笑着点点头，这才起身朝着门外快步走去。
尚食局外的侧门果然立着一道身影，但那身形消瘦，怎么看也不像是李涛。
而且这时候岑鸢鸢才意识到，李哥虽然会催稿，但来找她的次数也并不多，这几日见的多了，他也不该时常来找自己才对。
脑海中刚出现这个想法，她在看见外头那穿着太监服的人冲着自己颔首时，便忽然明白了他的身份。
“殿下正在书院里头等你呢。”
岑鸢鸢恍然大悟，跟在他的身后去了早上刚离开过的书院。
这一次里面还是只有八皇子一人，但他没坐在屋檐下，而是在屋内的茶桌边上坐下，在岑鸢鸢刚进门时便死死盯着她。
和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对上视线，岑鸢鸢没来由地感觉后背发凉。
是她的错觉吗？褚栩好像和早上有些不太一样，身上那种属于掌权者的压迫感明显不少，让她对自己小宫女身份的认知更加清晰了。
正犹豫着是否要跪下行礼，便看见面前人脸色一冷，喝道：“怎么？去冷宫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看起来似乎生气极了，岑鸢鸢也不敢在这时候触他霉头，便规规矩矩回答道：“查出来了，冷宫中有人在几天夜里都见到了诡异的黑影，和那些宫女说的一样，只是从冷宫围墙上翻过去，并非从冷宫中出来，所以奴婢猜测那人只是从冷宫经过。”
褚栩来了写兴趣，抬手示意：“继续说。”
“冷宫在后宫外围，而德妃娘娘的永宁殿在后宫中央，若是硬要将这两个地方连成一条线的话，尽头极有可能是……”
岑鸢鸢并未将话给说下去，但是褚栩却已经能猜到了。
养心殿吗，那和父皇有关系的话，这件事情就不能再查下去了。
岑鸢鸢试探着看他一眼，确定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自己已经将事情给查清楚了，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再怪罪了吧。
虽然说八皇子好奇心重，但应该也不敢去探查这种皇宫里的秘密，那黑影既然是从宫外一路进了养心殿附近，那肯定是得到了皇上的授意，指不定是个暗卫什么的。
岑鸢鸢从前看小说时就经常看见这种角色，隐藏在黑暗中，杀人于无形，是帝王手中一柄随时可以出窍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