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应当是没有大碍的,处境该是安全的。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笪凌看向窗边,看见外面漆黑的夜色,有点委屈和难过。
外面的什么能绊住她回家的脚步?
方志看了眼他的神色,踌躇着不敢开口。
老板怎么看起来有点哀怨、还有点可怜?
但下一秒,他就自我否定了。
怎么可能,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笪少爷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绪、这种表现,一定是他看错了。方志自我催眠。
等了一会儿,笪凌再没说其他的,方志便先离开了。
临出门时,借着关门的动作,他想起老板刚刚的神情,有点不放心,悄悄又看了老板一眼。
这一看,就让他愣住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因着良好的视力,他清楚地看见了老板的神情。
笪总眼睛里怎么水亮亮的……
那是眼泪吗?
笪总……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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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淼挂断电话,回到客厅,正逢温知煦为她倒了一杯茶。
司淼有些惶恐地接过茶,呐呐道:“我自己来就好,您、您太客气了。”
温知煦笑弯了眼睛:“没关系,只是顺手而已。你是on的朋友,不用这么见外。”
闻言,司淼好奇道:“阿临经常带朋友回来么?”
温知煦笑意加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要是直接说,她是笪临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孩子,是他的初恋,她恐怕会吓着吧。
司淼的好奇心并不算很旺盛,见状,没有继续问下去。
温知煦也适时地开启了一个新话题:“淼淼,你打算明天什么时候开始画?”
温知煦自带亲和力,脾气又十分温和,没多久,就让司淼对她产生了一定亲近之意,对她这么亲昵地喊自己也接受良好。
司淼愣了下,面对来自长辈的温和目光,有些局促,小声问:“您什么方便就什么时候画,我都有空的。”
温知煦笑了笑,温声道:“不用这么拘束,孩子,现在公司的事务都是on在管,我已经退休了,在家里养老,闲人一个,有非常多的空闲时间。”
她笑意加深,目光也更加柔和:“你能来陪我,愿意和我说说话、聊聊天,让我很高兴。”
司淼被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下意识脱口而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以后每周都来看您。”
话说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耳根不由得有些发红。
再怎样,自己和这位长辈也是第一次见面,虽然对方确实脾气很好态度温和,但这样说,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不知分寸?
她的社交经验非常少,也非常不善于社交,此时此刻不由得陷入惶恐中,生怕被对方不喜。
温知煦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着道:“我完全不介意,相反,我很高兴你愿意来看我、来陪我。”
她很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很愿意和对方有进一步的接触。
温知煦唇角含着笑意,心情愉悦,心想on的眼光还是很棒的,不知道in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真想也见一见啊。
司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羞涩地抿唇笑了下,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不经意间看到了柜子上摆放的一排又一排金色奖杯。
那些奖杯看着精美无比,奖项的名字也让她很眼熟,都是一些知名赛事的金奖,甚至还有国际知名赛事的奖杯奖牌。
温知煦注意到她惊讶的目光,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那些奖杯奖牌,了然地笑了下,介绍道:“那些是我的孩子们经历的一些比赛的证明。”
司淼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假装不知道般询问道:“您的孩子们?”
温知煦颔首:“嗯,我一共有两个孩子,长子便是笪临,幼子叫笪凌,自幼跟随他父亲生活。”
关于为何分开生活的事,她却并没有多说。
司淼心中一动,想到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小心翼翼地提出来:“他们的名字读音好像啊,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混淆。”
闻言,温知煦脸上露出几分既无奈又苦涩的笑意。
她轻声开口:“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on和in被生下来时并不顺利,on更是先天心脏有问题,体质孱弱,我……和他们父亲担心on活不下来,看了许多专家,开了许多药方,甚至找了高明道士指导,拜了菩萨佛祖,还是没什么成效。无奈之下,我们决定采纳道士意见,把他们两人的名字取的相近,让阎王分辨不出来,带不走哥哥。”
“说来也怪,取了相近的名字之后,on的情况真的在好转,不再是一开始连呼吸都困难的模样了。我们便一直没有再做改动。”
她叹了口气,眼中满是自责:“这件事上,我们亏欠了in。”
话匣子打开后,温知煦顺便多说了几句:“因为on的体质特殊,从小,我便对on更关注些,这可能是造成in后来性格改变的原因之一。”
司淼惊讶道:“他的性格改变过么?”
极度惊讶之下,她忘了掩饰自己认识笪凌的事情,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
还好温知煦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注意到异常,点了点头道:“嗯。in的性格本来是很活泼的,活泼又开朗,乐观又爱笑。而on自小便沉稳内敛,兄弟俩一动一静,完全不一样,尽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谁看了都不会认错他们。”
她的语气低落下来:“因为on自幼体弱多病,我和他父亲刚开始对on投注的心力确实更多,关注更多,也更看重on,没能及时注意到in的心理情绪……也许是因为in也想和on一样,得到我们的关注和爱重,便开始模仿on,我想,他是想通过模仿on,来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我后来带着on离开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见到in的时候,他已经变得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从前那些活泼开朗的特质几乎全都不见了……他变得成熟稳重,和on一样。或许在他父亲的心里,这样的in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在我看来,这样的in始终是不完整的。”温知煦难过地说。
司淼惊讶极了。
原来笪凌闷葫芦一样的性格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刻意培养成的?
难怪,总觉得他有时候爱撒娇爱粘人,和平时有些割裂。现在想来,那才是他最真实的自我吧。
他的过去,原来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幸福美满。
有了怀疑后,过去那些疑点像野草般生长出来,在心里萌发。
所以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和谐?毕竟父子俩见面时鲜有笑容,更别提笑意。
那样的话,也许有些事情是他父亲做的,和他毫无关系。
之前……是她错怪他了。
不对,司淼忽然一惊,她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那些事情真的不是他做的又如何?
她与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多想无益。司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
温知煦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有些伤感地说:“算了,不说这些了。”
她打起精神,转移话题:“那些奖项,大部分都是in得的。当然,on也很出色,但因为身体原因,on参加的比赛并不多。”
“这些,比如日瓦瓦国际音乐比赛大提琴组冠军,伊白女王音乐比赛大提琴组金奖等大提琴奖项都是on得的,on最擅长的乐器就是大提琴;那些,比如帕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第一名;柴夫国际小提琴比赛一等奖;伊白女王音乐比赛小提琴组金奖等小提琴奖项都是in得的,in最擅长的乐器是小提琴。”
说到这,温知煦笑了笑,笑容怀念:“也许真的是缘分和巧合吧,我一直觉得这两个孩子和这两种乐器很有缘,连气质性格都是相像的。”
司淼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附和:确实如此。
笪临擅拉大提琴,气质性格像悠扬温雅的大提琴;
笪凌擅拉小提琴,气质性格像骄傲恣意的小提琴。
司淼跟着温知煦走过去,一一看过去,突然发现了盲点:“怎么小提琴奖项最多只到十四岁?”
每座奖杯、每块奖牌下面都被细心地贴了标签,注明是在多少岁的时候取得的,这样一来,就很容易发现问题——
温知煦手指拂过玻璃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轻叹一声,道:“因为十四岁后,in便开始着手接触家族企业了,没有时间再去参加比赛。而且,他……也不允许in再在别的事情上花费很多时间。”
毫无疑问,那个“他”指的便是笪父。
司淼抿了抿唇,心里五味杂陈。
尽管她没有体会过,却能想象的出来被迫放弃爱好的滋味绝不好受。
司淼不由得想,十四岁的笪凌,不得不放弃爱好,终日被束缚着去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时,心里会想什么呢?
他在学着理解财务报表的时候,会突然迸发出作曲灵感吗?他在学习规划分析的时候,会在想自己上次的技巧哪里还需要改进吗?他在参加竞标会的时候,会在遗憾不能去拍卖会上买下绝版小提琴吗?
他也曾长时间深陷身不由主中吗?
她从没有想过,原来她和他,也是可以有共同点的。
曾经的陈渺,就像花瓶中的花,被困着,被束缚着,只能按照别人的心意生长。父母让她如何,她就只能如何,不得违逆,不得反抗。
而绘画,是她来到国内,改名以后,才真正拥有的、可以自己自由选择、处理、花费时间的爱好。
那……笪凌呢?
司淼想起他得到那把珍贵的小提琴时的模样,心中有了数。
她没有放弃……他也从不曾真正放弃。
在这方面,她与他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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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屋里,高大的男人沉寂地在窗边站了许久,从天光明媚站到天色昏暗,站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站到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也不曾变过姿势。
笪凌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就像他从前总是很难体会到她的感受。
他以前不知道,当他晚上不回来,总是让她孤独地一个人吃晚餐、一个人睡觉,她是什么感受。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终于知道她是什么心情。
笪凌沉默着,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他想,他可能懂了一些了,他知道要怎么挽回她了。
笪凌拿出手机,认认真真地在备忘录记下:
不要凭自己的喜好爱她,要以她的需要为准则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里里狗开窍中——
第22章 玻璃骨,钻石心·4
两天后,笪凌回了一趟老宅。他去的时机不巧,正好错过了司淼。
司淼是早晨离开的,毕竟她还有工作在身,假期用完后,当然还是要回去工作的。
因为温知煦很喜欢那幅画,所以她把画留下了,然后笪临开车送她回去。
“谢谢你这几天的款待,我过得很开心。”下车后,司淼真心实意地说。
笪临笑着看着她,唇角弯起:“不必客气,欢迎你下次再来。”
司淼以为他只是客套,便笑着点头:“好啊。”
笪临心下微微叹气,其实他是认真的。
难道是自己追求的太隐蔽了?对方好像都没有感觉。
思及此,笪临决定稍微“激进”一点。
“下周二剧院有一场大提琴演奏会,不知道淼淼小姐愿不愿意赏脸,与我一同前去观看?”笪临的眼中出现期待笑意,定定地注视着她。
司淼不疑有他,欣然答应:“好呀。”
她的目光纯澈,丝毫不带其他意味。
见状,笪凌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将他当好友看待的,但他却并不想只当她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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笪凌回来时,见到母亲正在爱不释手地抚摸一副画。
“妈妈,您在看什么?这么入迷。”笪凌随口问道,顺便把长风衣脱下,交给一旁管家。
“是淼淼为我画的肖像画——哦对,你还不知道吧,淼淼就是你哥哥喜欢的女孩子,这几天刚刚来过家里。”温知煦说。
闻言,笪凌眉头微微一蹙,但很快松开。
也许只是巧合,同名罢了。他想。
路过时,笪凌低头看了眼,赞赏道:“画的不错。”
只是……这样的色彩表达,同样让他有些眼熟。
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
笪凌刚想开口问问,门口就传来管家问好的声音:“大少爷。”
笪凌转头看去,便看到哥哥面带微笑,正抬起长腿跨过门槛。
“in回来了?”笪临看到他,主动喊了他一声。
温知煦放下画,看向笪临,笑着问:“怎么样?”
笪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说:“还是那样。”
温知煦没有强求:“没关系,慢慢来。”
经过这么一打岔,笪凌便没了询问的想法。
世上同名的人那么多,连他和自己哥哥的名字读音都如此像,更别说其他人了。
应当只是巧合。
“in,Alan他们你觉得怎么样?”笪临顺口问道。
“还可以。”笪凌颔首,“该办的都办下来了。”
笪临颔首:“那你就继续用,如果还有短缺的人手,再告诉我。”
笪凌点点头:“嗯,谢谢哥。”
他不再多言,拿了东西就准备走,却被温知煦叫住:“in,你今天不在家吃饭吗?”
笪凌歉意地对母亲道:“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今天就不留了。”
他想尽快把楼上噪音的问题解决掉。
温知煦难掩失望:“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等等。”笪临却忽然叫住他。
笪凌疑惑看去:“嗯?”
笪临指了下自己房间:“in,你过来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他差点忘了琴盒里的东西。
既然那个原本是送给弟弟的,自然要物归原主,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没能想起来,如今好不容易想起来,肯定要还给他。
笪凌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哥哥的信任,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房间,笪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信封,递给了笪凌。
笪凌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他仔细看了眼信封,似乎没什么特别的,里面有些厚度,可能装了好几张纸,信封的封口完好,不曾被拆开过。
笪临没有卖关子,直接点明:“你还记得你之前给我的琴吗?这个信封,是装在琴盒里一起带过来的。”
笪凌神色骤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