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技出色,心地善良,美貌过人,浑身上下全是优点,为什么如此妄自菲薄?”
“是谁打压了你的自信?你明明这么耀眼。”
男人温和低沉的嗓音如潺潺流水,渐渐抚平司淼不安焦躁的内心。
她惶恐无措地看着笪临,小声确认:“真的吗?我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他说的,就像是另一个人和她同名同姓的人一样。
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她。
从来没有。
“当然。”笪临肯定地说,“如果有人贬低你,那只能说明他不但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好的眼睛,心灵也是狭隘的。”
司淼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小声道:“谢谢你的鼓励。”
笪临温和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司淼终于不再排斥他的接触,两人重新并肩前行。
只是她的眉头仍然紧皱,像是有着化不开的心事。
笪临思索片刻,轻声道:“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么?”
司淼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的情绪太复杂,即便是笪临,也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这个眼神太过短暂,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
等到笪临想仔细看时,她已经低下了头,盯着地面。
“其实我骗了你。”女孩儿的声音缥缈,如云中月,水中影。
“我认识你的弟弟。”
笪临惊讶地看过去。
他何其聪慧,将她的话语神态与之前的种种事情一结合,立刻得出了一个猜测。
只是这个猜测……
笪临有些不可置信,觉得这太过巧合。
司淼却怎样都不肯抬头,固执地盯着面前的一小块地面,好像那里有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也许你已经猜出来了。”她说,“是的,你没猜错——”
“我和笪凌,曾经交往过。”
饶是以笪临的定力,身形也僵了一下,眼眸更是瞬间睁大。
他满眼震惊,胸膛剧烈起伏,努力使自己平心静气,镇定下来。
这一刻,之前的一些违和之处纷纷有了解释。
比如——前几天笪凌莫名其妙问的那个问题,当时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毕竟,他这个弟弟对陌生人的态度一向冷淡,他从来没有见过in对谁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
司淼是第一个。
但笪临当时以为这只是他对未来有可能成为嫂子的女性的好奇,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一切早有预兆。
司淼哀伤地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却没能挣开笪临的手。
“你……你还不放手吗?”她问。
笪临回神,低头看她,眸光不是她以为的失望,仍旧温柔坚定,语气也是温和的:“为什么要放手?”
他连问句的语气都是柔和的。
司淼眼眶一红,心里莫名涌上一股酸涩之意,撇开视线,不去和他对视,倔强道:“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笪临轻柔反问,“我们相识时间还不长,你对我抱有警惕心是正常的,何错之有?”
“这只能说明你拥有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并不能说明你的品格有问题。”
从他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女孩儿鸦羽似的眼睫快速颤动几下,薄薄的眼皮也动了动,似乎想抬起眼看他,但因为内心彷徨,并不敢这么做。
见状,笪临语调放的更轻。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么?”他轻声道。
“让我了解你,让你了解我。”他说。
那双浅灰色的漂亮眼睛终于抬起,含着一丝胆怯,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然后得到了一个包容与鼓励的笑。
握住纤细腕子的手微微松开,骨节分明的十指微微张开,手臂也随之展开。
笪临面向司淼,微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将要拥抱的姿态,宽和地与她对视,温和问道:“请问,我可以拥抱你么?”
她泪光盈盈,让他想拥她入怀,温声安慰。
司淼一句话没说,却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他。
脸颊贴在宽厚胸膛上,不知怎的,就让她止不住泪流。
司淼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笪临轻轻地虚抱住她,同样一句话不说,只是静谧地抱着,安静地陪着。
她现在只需要陪伴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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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侍者轻手轻脚过来,把餐车放在门口,按了下门铃,便蹑手蹑脚离开了。
但即将进电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房门口。
那里静悄悄的,里面的先生并没有立刻出来取餐。
这位奇怪的客人已经连续包房好几天了。
他相貌俊美,身材挺拔,出手阔绰,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连餐点也是从同集团的高档餐厅订餐,辗转送到酒店,由酒店侍者装上餐车送过来——当然,这只是最高标准的服务套餐内容。
从这几天的实际情况来看,侍者怀疑,如果不是服务里包含订餐和送餐,这位先生可能根本想不起来吃饭。
毕竟,每次送到他房间门口的餐,怎么送去的,就是怎么拿回来的。
他根本分毫未动。
仿佛房间里面根本没有住人。
电梯门徐徐合上,透过最后的缝隙,侍者看到,那扇房门仍旧没有开启。
房间内。
即使听到铃响,也不能让男人的神色有一分动容。
他甚至都没有对门口处投以一眼。
这几日,他一直未曾踏出过房门,甚至很少起身离开原地。
唯一的补充,便是瓶装饮用水。
房间内窗帘拉的紧紧的,灯也没开,室内一片黑暗,而他就坐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雕像般的姿势才有了变化。
男人起身,因长久不活动,手脚都有些僵硬。好在他身体素质极好,活动几下后,便恢复大半。
他走到窗户前,拉开了厚重窗帘。
刹那间,灿金的阳光迫不及待地倾洒进来,扫清了室内的黑暗。
这刺目耀眼的光芒让男人闭了闭眼,长而密的睫毛投下浅浅阴影,将那张英俊的脸庞照的宛如古希腊雕像,俊美至极,极具辨识度。
——如果司淼在此,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正是消失的笪凌。
薄薄眼皮轻轻颤动着,等到差不多适应了刺眼光线,才缓慢张开,露出那一双沉静的漆黑眼瞳。
经过这几日的沉淀,那里面曾有的痛苦、悲伤等情绪纷纷被积淀到心里最深处,被埋藏起来,不见天日,只等着时间让它们自然融化。
几日不进食让笪凌的身体有些虚弱,他在原地缓了缓,才走向卫生间,准备打理一下自己,然后去找司淼——
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她。
这几天只不过是他用来缓冲情绪的罢了。
不错,曾经在不知情情况下被当做替身这件事确实让他痛苦万分,但如果是因此放弃司淼,从此只能和她当陌生人,只能见她对着别人展颜欢笑,和别人甜甜蜜蜜,而他只能在阴暗处旁观,甚至无法正大光明出现——这对他来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忍受。
绵延的爱在他的灵魂里回旋。
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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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淼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笪凌。
多日不见,他瘦了许多,肤色苍白,好似多日没见阳光似的;下颌角更加分明,眼窝也更加深邃,专注地望着她的时候,包含了浓烈炙热的情感。
只是,尽管他刻意打理过自己,却仍旧可以从眼里的红血丝里窥见他颓唐的状态。
她强压下内心的慌乱,与不知从而来的、一丝极微小的期待,尽量镇定地说:“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高大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有着让她心惊的爱恋。
闻言,他身体一僵,那些狂热的情绪终于消退了些,也似乎清醒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司淼轻叹:“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干嘛呢?”
笪凌上前一步,只是刚迈出去,不知想到什么,他立刻退了回去,小心地保持在一个不会被她排斥的距离。
司淼惊诧地看着他。
他真的变了很多,他以前,从来不会留心这种极微小的细节。
他真的有在学着改变。
下一秒,他说出的话,让她原本三分的惊诧变成了十分的震惊。
“我不介意。”他说。
“往事不可追,我只在乎当下。”顿了顿,他又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山崩快到了……
感谢一直支持追更的宝贝们,爱你们喔=3=~
第25章 樯倾楫摧
那双漆黑眼瞳定定地看着她,鸦羽似的黑睫轻眨一下,声音低柔:“你不用给我答复。”
司淼讶然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这番话、以及他的所作所为,都让她震惊无比,一时之间竟不知要怎样处理。
笪凌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触碰她,但终究未抬起。
他低声道:“我来这里,只是和你说一下我的选择——我不会放弃的。”
司淼沉默许久,才丢下一句:“随你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在他面前把门关上。
门关的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仿佛昭示着她的心房也不会再为他打开。
笪凌的神色却很平静。
他久久地凝望着那扇关闭的房门,转身离开,进入对面房屋。
他做好了长期在此的准备。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他收到了来自哥哥的见面邀约。
【Lin:in,你早就猜到了,对吗?】
几乎是刚关上门,手机就“嗡”地震动一声。
笪凌拿出手机,解锁,看到了来自哥哥的消息。
他轻轻打字:【L、、、g:嗯。】
这个单字发出去后,对面倏然陷入沉默。
在“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好一会儿后,笪临终于发了新消息。
【Lin:我们见一面吧。】
这便是邀他面谈的意思了。
笪凌很快回应。
【L、、、g:好。时间定点你定。】
【Lin:明天上午九点,老宅见。】
【L、、、g:好。】
笪凌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不管如何,他绝不会退缩,也绝不会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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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淼回到房间里,因为精神恍惚,差点左脚绊右脚,还好及时扶墙稳住了。
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为那个人。
他不介意?
他怎么会不介意?!
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笪凌那样的天子骄子,怎么会接受被这样对待!
可是,他眼里的感情那样真,动作也那样小心珍重,不似假的。
司淼眼里的恍惚渐渐褪去,理智重新回归。
他如何,是他的事情,她不该为此操心。
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也不再与她有关了。
若是他真的会改,那便静观成效吧。
总之,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也不会在同样的人身上栽倒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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笪凌翌日到达老宅时,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但笪临已经准备好了,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提前来。
温知煦见到笪凌,略有些惊讶:“in?”
怎么都没有提前和她说一声?
笪凌对她点了下头:“妈妈。”
笪临站在楼梯上,温声道:“妈妈,是我喊in过来的,我找他有些事。”
说完,他对笪凌道:“in,你和我来一趟。”
笪凌应下:“嗯。”
又转头对温知煦道:“妈妈,那我先上去了。”
温知煦颔首:“嗯,去吧。”
……
“坐。”笪临说。
笪凌不是第一次来他房间,很自然地找了椅子坐下,等着笪临开口。
笪临在他对面坐下,手里照旧捧着一个保温杯,指腹轻轻在保温杯上摩挲,眉头微蹙。
“in,你是还想追回淼淼吗?”他单刀直入地问。
笪凌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点头:“是。”
笪临面色无奈,轻叹一声:“没想到我们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
笪凌淡淡道:“各凭本事追求便是。”
笪临颔首:“那是自然。”
他看了眼弟弟,无可奈何道:“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情敌。”
笪凌顿了下,低声道:“我也没想到。”
他倒宁愿是其他人。
笪临又叹一声,道:“既然你决心坚定,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本来,也只是想看看弟弟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真心的。
如今,他已得到答案。
笪凌颔首,起身道:“那我走了。”
在他握上门把手那一瞬,笪临的声音忽然从后传来——
“不论如何,我们都是至亲兄弟。”
笪凌没有回头,却应下:“当然。”
旋即拧开房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门前门后切割成两个世界。
兄弟俩一明一暗,被分隔而开。
笪凌坚定地往前走着,走进了阳光普照之地;
而笪临留在房间内,停在阳光无法普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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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来自新邻居的甜点、花草盆栽之类又开始源源不断地送来。
司淼不知道笪凌是否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暴露,她没有主动戳穿——源于一种微妙心理。
只不过这些东西她没有再收下过,每逢看到,便会原封不动地退回他的门口。
笪凌始终没有和她正面见过,也许是觉得时机还不到。
于是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登山之约的日期到来。
司淼收拾好行李,满心期待着将见的日出日落之景。
笪临说,既然是他提起的旅游,出行的一应事宜就交给他。
他办事确实很靠谱,司淼同意了。
但她没想到,他说的“出行”,竟然是乘坐私人飞机出行。
司淼对他的财力有了新的认知。
机组人员的服务很周到,过程也很顺利,等到达格伦朗目山的时候,仍是朗朗晴空,天光大亮,完全赶得上傍晚的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