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清越自然是不认识的,见苏子眉色隐隐闪过一丝不耐烦,心里奇怪,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要作声最好。
“我家小姐知道大少爷回来了,心里很是高兴,说晚一点想去S鲤院见大少爷。”
“不用了,没什么好看。”
那奴婢急道:“大少爷,我家小姐对您可是真心真意,之前以为您不在了,伤心了许久,三夫人要给她说亲,她还绝食抗议。好不容易皇天不负苦心人,把您盼回来了,消息传回房国公府,小姐当天就来苏家住了,说是要第一时间看到大少爷您,现在您回来了,不让我们小姐看一看也说不过去啊。”
苏子也不想跟个丫头解释,以他的身分,跟个丫头讲话还辱没了他,“房玉蘅尽可来,但我不会开门的。”
那丫头一脸不敢相信,“大少爷!”
“别跟着我们。”
那丫头不敢违拗,虽然一脸想说话还是原地停住,不敢跟上。
向清越心中奇怪,“房玉蘅是谁?”
“我祖母那边的表妹,房家这几年隐隐是朝中第一大世家,不但子孙多有入仕,房国公也深受皇上信赖。房玉蘅是房国公的嫡长孙女,很受宠爱,祖母想让我娶了她,这样以后也有房国公那边的助力,不过她个性狡诈,我不爱。”
向清越想,哇,除了四个如花似玉的贴身丫头,还有一个出身惊人的表妹,她这是要面对多少愤敌啊。
她在前生的生活很简单,每天睡到中午,下午两点到美发沙龙,开始上班到十点,下班,接着就是愉快的追剧时间。
穿越后,虽然命运多舛,但也算简单,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乡下人纯朴得很,最多也就是嘴巴比较大,其他真没什么。
可是苏家,她才刚刚进门已经觉得关卡重重,好像一个困难的游戏,她有办法打到最后的关卡吗?
苏子,我能依靠的只有你啦,你可得对我好一点哪。
两人还没回到S鲤院,下人又说,苏司马回来了。
家中有大行台尚书令跟国子司马两个大官,官场都称苏老爷为苏尚书,称苏大爷为苏司马。
向清越内心一紧,要拜见公公了。
苏子在花园小径拐个弯,到了父亲的书房。
苏司马看到儿子历劫归来,自然高兴,“我看看,气色倒还行,明日就开祠堂谢谢祖宗保佑。”
苏司马虽然疼爱房姨娘生的双胞胎,但苏子是他的长子,也没有不喜欢的道理,现在看到原本以为死掉的儿子又出现,内心自然欣喜。
苏子见到半年不见的父亲,喜悦溢于言表,“父亲,儿子是这位向姑娘所救,她叫做向清越,儿子已经跟她在朝和县成了亲。”
向清越不是不紧张,刚刚苏大夫人那样排斥她,苏司马能接受她吗?
拜托千万不要太排斥她啊。
也不求马上接受她,不要太排斥她就好……
苏司马颇为意外,“哦,是吗?”
向清越屈膝,“见过公公。”
“家里有些什么人?”
“父母早亡,外婆于一个月前过世,现在只剩下我。”
苏司马继续问:“舅舅、伯父,那些都殒了吗?”
“有,但是已经多年不曾往来。”
“那还算简单。”苏司马点点头,“既然已经成亲,那就得好好定下来,生儿育女才是正道,你祖父母老惦着这件事情,你们兄弟三人都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没成亲,子凯跟子东还好说,至少入了朝,还能说是为了读书,你既然进士落第没入朝,那就好好传宗接代,也是孝顺。”
向清越有点意外,苏司马讲话这么直白吗?好伤人。
说白了,你弟弟没成亲是为了读书,你没成亲说不过去。
可是苏子已经是举子了,举子也不容易,只能说苏子凯跟苏子东实在太过优秀,就显得苏子不好了。
苏子说去年考上的,那时才十七啊,十七岁的举子还不厉害吗?范进考到五十几岁才中举呢。
可是这样的成绩,在出色弟弟们的面前显得一文不值。
苏司马就当着媳妇的面说苏子,你耽误成亲的时间,结果什么用处都没有。
就见苏子而色如常,“儿子知道。”
“还有,你既然已经娶妻,就得跟玉蘅把话说清楚,免得耽误人家。”
苏子皱眉,“我从来就不喜欢玉蘅,那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她不嫁又不是儿子的错,我可没逼迫她。”
“玉蘅是你祖母最疼爱的侄孙女,出身跟模样都好,也没有配不上你,自从知道你没事,就到我们家住了,说是要在第一时间看到你,你总得知道好歹,玉蘅若是伤心,你祖母也不好过。”
“儿子明白。”
“好了,为夫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就去吧,张管家,去拿三间,不,拿五间铺子的地契去给大少夫人,是我的见面礼。”苏司马转向向清越,“媳妇,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子喜欢,我就想顺着他,但我们是大家族,你可得融入这个家,该做的要做、该学的要学,也得大度,家里事情多,得学会忍耐,不要惹事。”
向清越点头,“媳妇知道。”
“那就好。”苏司马总算露出一丝慈爱,“原本我是不同意子这样随便成亲,一来你救了他,二来他喜欢你,那我就不勉强了,家里人多,对上对下都要处理好关系,还有、督促子好好读书,他两个庶弟都已经入朝了,他这个长子嫡孙更不能例外,我们苏家丢不起这个脸。”
苏子沉声道:“是儿子不争气,让父亲担心了,明日开始一定发愤跟贺先生学,两年后一定会考上进士。”
“那就好。”
向清越知道,苏司马之所以轻轻放下,是因为他当年没能给自己喜欢的姑娘一个名分,所以他才不想儿子跟自己一样。
可是这样的体贴对苏大夫人来说,无异是响亮的耳光。
第六章 给庶子长脸(1)
时序入秋,百叶转枯,院子开始飘送着桂花香味。
向清越已经在苏家度过三个多月。
大宅子里要学的事情很多,所幸叶嬷嬷人好,不但没有取笑向清越,还给她请来个宫里的姑姑,专门教授向清越礼仪。
姑姑很做格,戒尺很痛,可是没办法,为了苏子,她愿意这么做。
学了这段日子,走路总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接下来学点菜、学点戏、学习辨识珠宝、衣料、古玩画作什么的,都得学习起来,还有困难的,―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
金家跟温家的关系、温家跟许家的关系、许家跟云王府的关系,然后云王府又跟金家有关系了。
京城是这样,好像每个人都能扯上一点,这些都是学问。
苏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书院跟贺先生学习,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没什么时间陪她,但向清越不是小姑娘,她也能理解,嘴上说什么恩恩爱爱的简单,但一个男人愿意为了她努力,这样的感情才是踏实的。
当然,最困难的就是每天早上的尽孝,太婆婆房太君对她不太满意,但身为她那个辈分也不太可能跟个小辈计较,而婆婆苏大夫人对她当然不满意,总是无视她,这让她很气馁,无论她怎么示好、怎么努力,都无法走进婆婆的院子一步。
苏二夫人对她倒是和善许多,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丈夫经商,不为官,所以苏二夫人的门第观念没那么重。
当然也可以解释成事不关己,如果苏二夫人所生的苏子朗、苏子豪、苏子坚任何一人娶个乡下村姑,恐怕苏二夫人也是要抓狂的。
除了这些,还有个麻烦房玉蘅――太婆婆房太君的侄孙女,很受房太君的喜欢,她对苏子十分钟情,房太君也希望亲事能成,两人商议得很好,但就是没人问苏子的心思,苏子根本不愿。
说来,向清越也资得自己有点傻,回苏府的大概第十日,房玉蘅请她到自己的院子喝新茶,当时她想着,好吧,不管怎么样都要打好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人家都请了,自己当然得去一趟才好。
苏玉蘅没她想像中的张牙舞爪,反而是个秀秀气气的少女,很客气的喊着她,“表嫂。”
是进入苏家以来,接纳度最高的人。
向清越顿时就喜欢她了。
两人聊着布料、首饰,京城有什么好玩。
向清越什么都不懂,房玉蘅就好声好气的说,末了还讲,“这些也没什么,以后表嫂自然就明白。”
等晚上苏子回到家,向清越兴致勃勃的跟他分享,今日攻略了表妹呢,没想到苏子马上问:“是她过来的?”
“她遣丫头过来找我,说有新茶,想跟我一起品。”
苏子当下脸就垮下来,把介孜叫过来,“为什么没有阻止少夫人出门?”
介孜低着声音,“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还是不愿?”
“奴婢……不敢。”
苏子都被气笑了,“别以为我不懂你们几个在想什么,少夫人是我正妻,你们想让她出丑,那就是不尊重我,这样的丫头我要来何用?”
介孜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大少爷别遣奴婢出门。”
向清越后来才知道自己惹了笑话――她是苏大少夫人,房玉蘅一叫她就去,那是辈分错乱;向来只有长辈叫晚辈,没有平辈喊平辈的,她这样一去,等于承认自己矮房玉蘅一截,不只丢自己的脸,也是丢子的脸,看你娶的妻子,什么都不知道。
向清越想通后,脸色也不好看,又沮丧、又觉得自己给苏子添了麻烦,“别怪介孜,是我自己不明白。”
“你不明白,她却明白,明白了倒不吭声,真是我的好丫头。”
介孜跪着过来求她,“少夫人饶了奴婢这回,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向清越不太想怪介孜,但介孜还是被打回厨房了,苏子说,从例一开,以后丫头就不会忠心。
向清越想,可这终究是自己的认知缺乏,自己哪怕多想一点,不去赴约,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后来因为这件事情,婆婆第一次喊她。
当然是把她骂了一顿。
“所我才说门当户对有多重要,今天要是温小姐还是朱小姐过门,都不会犯这样的错,你呢,这不到一个月就给子丢了这大脸,房玉蘅那儿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房国公府的人就会知道,房国公府的姻亲上官家、廖家、冯家都会听说,我们苏府的少夫人愚蠢至此,你没脸,我还要脸呢。”
“婆婆生气尽管骂,不要憋着气坏身子。”
“我当然要骂。”苏大夫人一脸嫌恶,“脑子是个好东西,做出决定前多想一想,那房玉蘅跟房姨娘可也是姑侄关系,房姨娘本就看我跟子不顺眼,常常给子他爹吹枕头风,你这一闹,她更有理由吹了,就是我没教好,才让子这样胆大妄为娶了个村姑,现在闹笑话了吧。”
向清越现在又气自己,又气房玉蘅,“媳妇以后会好好学习的。”
“学习,哼,学习有用吗?事情都发生了。”苏大夫人用力拍着扶手,气喘不休,“见过蠢的,没见过这样蠢的,房玉蘅一叫就去,你是狗吗?还是你家里的人教你当一条狗?”
向清越原本爱能忍,但@辱到家人,自然不能,“婆婆还请别这样说话,要骂骂媳妇就是,媳妇绝对不回嘴,可是别骂媳妇的家人。”
苏大夫人也知道自己骂得过分,但是一股子气――想到子娶的媳妇这么没用,房姨娘肯定会跟丈夫说,顺便吹捧苏子凯跟苏子东的出色……烦。
子明明已经很好了,去年就中了举子,谁知道房姨娘生的那两贱胚子居然能上进士,简直可恶。
想起官府报喜那天,锣鼓喧天,炮仗连连,自己身为苏司马的正妻,苏子凯跟苏子东的嫡母,还得一身正装在厅堂上接受恭喜……那是她人生最屈辱的时候,庶子出息有什么恭喜的,她巴不得那两人什么都没考上,最好一辈子庸庸碌碌。
原本她还期望子娶个名门淑女,至少多一分岳家的助力,可没想到向清越突然冒出来了,简直可恶。
不行,为了子的前程,一定要把她弄走。
她宁愿房玉蘅给子当妻子,也不能是这个村姑。
冬至到来那日,京城飘起大雪。
漫天雪花落下,院子里的一切都染上银色,百花凋谢,只剩下寒梅探头,清冷的空气中,散着幽幽梅花香。
向清越觉得自己真毅力坚强,这样都还过得下来――苏大夫人已经全方位在精神虐待她了。
早上去给房太君请安后,还得跟着苏大夫人回院子,另外接受训练。
苏大夫人说得好听,这是让她快点融入苏家,但这样密集的课程根本就是为了理所当然的打骂她。
她的手背每天要挨好几次戒尺,只要一点点不对,马上就打下来。
当然,这些她都不会说。
因为苏子也很惨――苏家二房经商,所以二房的几个孩子都不读书了,学问够用就好,不用钻研。
至于大房四个儿子,苏子凯跟苏子东已经入仕,只剩下十八岁的苏子跟十岁的苏子振,苏子振还小,所以贺先生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苏子身上。
白天读书,晚上读书,就连洗澡吃饭,都有人在旁边念书给他听,偶尔休息,则是带着苏子出入名流诗会讨论天下大势、四书五经,那些人都是进士出身,个个诗书满腹,对他这个举子来说,刺激可想而知。
苏子已经被逼到作梦都在背书,这种情形下,向清越当然不可能跟他说自己有多惨。
他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她要做的,是好好学习怎么当个少夫人,只有两人都一起出头了,好日子才会来。
天气冷,苏大夫人也没放过向清越,还是天天留她到下午。
今天学的是岭南菜,京城有几个贵妇是岭南出身,如果宴会有请她们,就得请岭南的厨子,宾主尽欢,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
看着苏子都快为了进士考试魔怔,向清越也会趁着夫妻睡前说小话时,劝他放轻松,别这样紧张。
苏子只是抓着她的手,“我急。”
“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
“我都没急,你也不准急。”
苏子总算露出笑容,“我以前是贪着赏字画,分了心,这才没能考上进士,可是两年后,我一定给你挣个进士夫人的名分。”
“我晚点也没关系,但你不要逼得自己这样紧,你最近开始说梦话了,都是背书,我担心你的身体。”
他的夜咳还没好,有时候听他一边咳嗽,一边还在喃喃着考试的事情,内心总是不忍,身体要紧,怎好这样逼自己。
想着想着,有时候觉得挺欣慰,自己的夫君想给她挣脸,有时候也觉得,不挣脸也没关系,只要知道他对自己好,那就好了。
苏子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没消息?”
“没有。”
“奇怪,我们都成亲半年了,照说应该来孩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