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问娘亲,娘亲却只是含糊作答:“你外祖是万岁狐王,我的宝贝,当然是他留给我的。”
万岁狐王听上去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可般般想多问一点,娘亲却怎么也不肯多说了。于是般般又去问山林里那些小精怪,他们都说:“万岁狐王,不就是夫人的父亲吗?”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般般气道,“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你们可曾见过他?”
小精怪们俱都摇头:“夫人来的时候便是一人来的,听说夫人的那些宝贝,都是她的家产。”
好吧,这世上除了她娘亲,没人知道她外祖是个什么来路。
不知道外祖也行,知道她爹总可以吧?
“死了。”她娘亲言简意赅,一点看不出死了丈夫的悲痛。
般般:“……”
后来般般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娘亲之所以不愿多提外祖和爹爹,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隐情。从“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角度来看,她那便宜爹爹肯定是个大大的废物,要不然怎么会生出她这样的女儿?你看红孩儿,人家就很正常。
而娘亲选择跟个废物男人在一起,肯定把外祖气坏了,说不定外祖就是被气死的,而娘亲在外祖死后幡然悔悟,选择独美,那个废物男人没了娘亲的帮衬,自然就死得快了。
如此一来,娘亲对此事讳莫如深的态度,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答。
多可怜啊,她的娘亲。别人家的孩子都是长大了想着孝敬父母,连红孩儿捉了唐僧还想邀请父母一起吃呢,轮到她这里,却只能啃老。
真是叫她又烦躁又委屈。
白日里罗刹姨姨和娘亲的对话又不禁浮现在脑海中:“你家般般若是吃了一口唐僧肉,会不会就能……“
是啊,唐僧肉。
她对人肉实在没什么兴趣,奈何这是唐僧肉,若是吃了这肉,会不会真的能提升修为呢?能提升到什么程度,能打得过孙悟空吗?
说不定呢,那唐僧不是金蝉子下凡吗?佛祖弟子,总不能比孙悟空差吧?
这样想着,她就开始傻乐起来,已经脑补完了一出自己把孙悟空按在地上摩擦,让罗刹女夫妻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又让娘亲扬眉吐气的戏码。
乐归乐,乐完之后,面对黑黢黢的洞府,般般又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毫无疑问,现在她想和孙悟空斗纯属找死,可罗刹姨姨也说了,那唐僧师徒过不了火焰山,必须得找她借芭蕉扇,这段时间孙悟空肯定满世界找罗刹姨姨呢,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那唐僧身边只剩下了猪八戒和沙僧。
对这两个人,般般也略知一二――反正没打过红孩儿。既然她也打不过红孩儿,他们也打不过,那她是不是……也可能有点机会呢?
孙悟空不在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加上唐僧师徒人生地不熟,她却多次路过火焰山,怎么看也应该是她有主场优势。她虽然先天不足,但那只是修炼得慢,比如六百岁的年龄却只有三百年的修为,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垃圾好吧!更何
况,她娘还给了她那么多法宝以备不时之需呢,她打不过,法宝还打不过吗?法宝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思及此,般般顿时觉得有了底气。
唐僧肉,多么巨大的诱惑。
能吃到最好,吃不到,跑就是了,反正他们又不认得她是谁。
般般激动得再也睡不着觉,一骨碌坐了起来。
娘亲和罗刹姨姨在其他房间睡觉,她蹑手蹑脚地爬下窝,开始整理娘亲给她的法宝们――这个是攻击的,这个是布阵的,这个是逃跑的……统统打包进她的乾坤袋。
法宝迟早有用完的一天,而她也不能啃一辈子老,娘亲,你且等着,般般马上就要长大了!
般般叉着腰,站在摩云洞门口,望着漫天繁星,心中生出万丈豪情。
夜袭!耶耶耶!
……
早上醒来,罗刹女在洞里转了一圈,诧异道:“般般呢?”
“又跑出去玩了吧。”妲己不以为意。
般般虽然法力低微,但积雷山附近并无什么大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何况她也快六百岁了,有自己的玩伴和爱好,妲己并不会特意拘着她,不让她出去。
而罗刹女和妲己所以为的,正在外面贪玩的小狐狸精,此刻却趴在云头上,吐着舌头气喘吁吁,好不狼狈。
“救命,怎么还没到……”
以前她去罗刹姨姨家串门,都是娘亲带着去的,速度自然快得很,可等到她现在自己一个人出来了,才知道原来腾云赶路也是一件这么累的事情。亏她出门时还想着什么“夜袭”,如今看来,今天下午能到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心中隐约生出一丝懊悔,但随即又对自己的懊悔感到唾弃:“般般啊般般,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娘亲岂不是更加觉得你没用了!来都来了,就当是长长见识也好!”
她给自己暗暗鼓劲。
好在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意外,傍晚时分,般般终于抵达了火焰山。
以前只是路过,不曾亲身下去,此刻脚落了地,才知道这山为何敢号称“火焰山”。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烫得般般简直想剃光自己的狐狸毛。
趁着最后的阳光,她一边抹着汗,一边搜寻着唐僧师徒的踪迹――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藏在了阴凉的地方。
果然,她在一处倒塌了一半的废宅里发现了唐僧――是的,只有唐僧。
唐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相貌堂堂、唇红齿白,披了件红色的袈裟坐在墙根,阖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就他一个人在这里?那长了个猪头的猪八戒,和那五大三粗的沙僧又在哪里?
般般狐疑地站在外面,开始用她为数不多的经验思考:这是真唐僧吗?他的徒弟怎么不来保护他?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可是他们又不知道她会来,这圈套又是设给谁的?
般般琢磨了半天,琢磨不出头绪,但又不敢错失这个唐僧独处的良机,斟酌了一会儿,决定用个小法术,把自己变得灰头土脸,宛如这里土生土长的百姓。
她摸了摸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哭丧着一张脸,慢慢跨过了墙根。
唐僧听到动静,睁开眼,发现是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不由诧异:“孩子,你为何一个人来此?”
般般道:“呜呜……长老,我家没水了,长老这里有没有水,能给我喝几口?”
唐僧见不得百姓如此疾苦,连忙道:“你旁边就有个水囊,里面还有些水,快快喝了吧。”
般般扭头一看,果然墙根底下就有个水囊。
“我喝了,那长老怎么办呢?”
“无妨,贫僧的徒弟们都出去打水了,想来很快就会回来。”唐僧温和答道。
般般大喜!
这么说,她来得还正是时候!那些徒弟正好不在!真是天助她也!
般般不敢再耽误时间,一边借着喝水的动作,一边悄悄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
她想得很清楚,她这么点大个人,是决计没办法把唐僧从火焰山搬到摩云洞的,那么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趁唐僧不备,割下他的一块肉来,然后溜之大吉。
水囊里最后一滴水喝完了,唐僧在背后道:“孩子,你饿吗?若是饿了,贫僧这里还有些干粮可吃。”
般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多谢……”
话音未落,她便一扫先前疲惫,手持匕首,直冲唐僧而去!
寒光闪过,唐僧大惊失色,眼看无处可逃,却在匕首即将刺破胳膊的那一瞬间,一道金光迸地而出,直接将般般掀翻在了墙根底下。
“你,你……你是妖精?”唐僧脸色苍白地问道。
般般倒在地上,几乎是立刻就痛得掉下了眼泪――她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喘着气,勉强朝唐僧看过去,只见他仿佛很害怕她似的,却还是僵硬地坐在原地不敢动弹,地上有一道金色的圆圈,将唐僧笼罩其中――想来就是这玩意儿刚才伤了她。
般般努力想要站起来,赶紧远离这个古怪的和尚,可她身上全是伤口,似乎还隐隐受了点内伤,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就连掏乾坤袋,都变得那么困难。
正思索怎么逃跑才好,就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大喊:“师父,师父!我和沙师弟回来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小水塘,又灌了三大袋,够喝好――咦?”
一道硕大的阴影落下,般般勉力抬头,与一个猪头对上了目光。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沙僧吃惊道。
唐僧余悸未消:“她是个妖精!故意装成凡人模样欺骗为师,却又想杀了为师!若不是悟空画的这圈,只怕为师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悟空悟空,原来还是那猢狲的招数。
般般自知今日算是完了,不由后悔万分,悲从中来。
猪八戒见她竟然还好意思哭,不由大怒:“妖精,我还没问你的罪,你倒装起可怜来了!”
说着就举起钉耙,朝着般般的脑袋挥下去。
第3章
“二师兄且慢!”沙僧一拦,“你看这小妖,也就三百来年的功力,怎么敢单枪匹马来此?说不定背后有什么主子,是替主子探路来了,我们不妨先审审看。”
猪八戒一想有道理,便放下钉耙,找来绳索,三下五除二将般般捆了个结实。
般般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自己身上的乾坤袋搜了出来,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把东西还给我!”般般怒道,“它们都是认了主的,你们抢了也没用!”
然而猪八戒和沙僧并不理会般般,一边翻看着乾坤袋,一边啧啧称奇:“这是什么?看起来好生厉害。”
“她一个三百年的小妖精哪里来这么多宝贝?还是沙师弟说得对,这肯定是主子赏的!”
般般身上又痛,心里又急,听闻此言,脑门鬼火直窜三丈高,边哭边骂:“主子主子主子主子!你们给唐僧鞍前马后地跑腿,就看谁都有主子!死猪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实在太急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就先愣了愣。
――她是谁?
以前她在积雷山附近耀武扬威时,打的都是母亲的名号,周围小妖本就弱小,再一听是那个有很多宝贝的玉面夫人的女儿,自然就不敢对她不恭。可现在,肯定不能连累娘亲,那她能说什么?红孩儿的朋友?不行,也不能拉罗刹姨姨下水。
那该怎么办?
“冷静!”云头之上,罗刹女一把拉住了焦急的妲己,“你若是此时下去了,这吃唐僧的罪名你也逃不掉!”
“难道你要我看着般般在下面受苦?!”妲己双眼通红。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今儿大半天没见到般般的影子,才终于觉得不对。一问山里的草木精怪,才知道般般大半夜就出去了。去她屋子里一找,竟发现那些留给她的法宝也都不翼而飞。
妲己和罗刹女一合计,猜到般般多半是打起了唐僧肉的主意,当即一路赶来。本想着赶紧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精带走,谁知道还是晚来了一步,她可怜的小女儿,不仅没了法宝,还被那唐僧徒弟捆了起来。
她娇生惯养的般般,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哪怕心里明白是般般有错在先,她也不
能把般般留在敌人的手中。
同为母亲,罗刹女也有些不忍,又想到若不是自己,般般也不会昏了头来找唐僧,便一咬牙道:“不用你出面,等我祭出芭蕉扇来,一扇把他们扇走便是。只是般般也会被扇走,须得费神找找。”
“不行。”妲己拒绝,“她现在被绑着,万一中途又受伤怎么办?你不必担心我,我定能全身而退。”
就在她们飞速商议的时候,底下的猪八戒和般般正在继续吵架。
“老猪管你是谁!”猪八戒大怒道,“你知道俺老猪是谁吗!你知道俺大师兄是谁吗!等俺大师兄回来了,必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般般现在总算体会到了罗刹姨姨的心情,哪怕孙悟空这猢狲没在跟前,听到他的名字,也会恼怒万分。
可恶!可恶!
瞧这猪头的嘴脸,真当这孙悟空无所不能不成!
人争一口气,就算固有一死,也绝不能露怯!
般般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回骂道:“你大师兄算什么东西!就算是杨戬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猪八戒一愣。
云头上的妲己也是一愣。
她脸色大变,猛地扭头看向罗刹女:“她刚才说什么?”
罗刹女皱眉:“她说,就算杨戬来了……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怎么知道杨戬?我从未与她提过杨戬。”妲己喃喃。
罗刹女被她这反应弄得有些茫然,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但还是回答道:“许是我昨日与她聊起孙悟空时,提了几句他与二郎真君斗法的事情?”
妲己盯着她:“你怎么说的?”
“就……就那么说呗,只不过因为我讨厌那猢狲,就把二郎真君说得厉害了些……唉呀呀!”罗刹女反应过来,懊恼地直打脑门,“般般肯定是当真了,所以想用二郎真君吓唬他们……”
妲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管了,我先下去救般般。”
然而她刚冲下云头几丈,便看到一个影子也从对面急速跃下,口中还叫着:“师父!俺老孙回来了!您没事儿吧!”
竟然是孙悟空!
妲己一惊,猛地藏起身形。
还好她今日穿的是件白色衣裳,不仔细看几乎与云层融为一体,加上孙悟空离得远,又没注意此处,这才躲过一劫。
“俺老孙去借芭蕉扇,结果没想到那铁扇公主是红孩儿的亲娘,被她一扇子扇去了小须弥山。悖〉劝忱纤锘乩矗那铁扇公主早不知去了哪里!俺老孙本想多找几日,方才却突然感觉到师父有难,这才急急忙忙回来,师父受伤了没?”
“大师兄放心,有你的金圈儿在,师父好得很。”沙僧道。
“猴哥你来得正好,就是这小妖精,想要吃了师父呢!”猪八戒立刻告状。
“哦?”孙悟空看了一眼动弹不得的般般,乐得拍腿大笑,“就这么个三百岁的小狐狸精,也敢打俺师父的主意?”
“诶,猴哥,你还真别说,这小妖精看起来还像有点来头的。”猪八戒把般般的乾坤袋递过去,“你瞅瞅,都是好东西。”
孙悟空一通乱翻,连连点头:“小狐狸,你哪来的这么多好宝贝?不如便都孝敬了孙爷爷!”
“诶,悟空,不可。”唐僧打断,“她虽要杀了为师,但这东西却是她的东西,不可私占。更何况这些东西已经认了主,你拿去也没用。”
“什么?认主了?”孙悟空试了一下,果然没有能用的,失望之余,又不免感到新奇,“小狐狸,你是不是背后有人,否则就你这修为,如何能让这么多法宝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