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皱了皱眉,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说辞,“撒谎!你那兄长再怎么也是太医,又非江湖游医,便是皇帝要处决他也要有所衡量,何况一介侯爷。还悉数斩杀,他有何本事可以决定恁多太医的生死!”
他越说越不耐烦:“你到底是谁?!可曾见过一青袍男子途经此处?”
刺客的声音十分暴戾,姜芙顺势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我要见我兄长。大人,你就让我去见我兄长吧,他是我们刘家的独苗苗,他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姜芙的哭声惹得刺客很不耐烦。他走上前,见到的却是一张容貌昳丽的鹅蛋脸,莹莹的泪珠和清冷的月辉互相交应着,低着头顺服乖巧的模样我见犹怜。
他心念一动,忽而贴近她耳侧怪笑道:“妹妹别哭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哭花了可就不好了。谁说你兄长就是你们家的独苗了?你给哥哥我生一个,不,生几个都成,保证你刘家香火不断。”
姜芙被她这番话恶心到了,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刺客的手却滑到了她的肩上,开始粗鲁地扯她夜行衣的交领。
姜芙立时感到一阵恶心,推他却推不动,只好一口咬了上去。霎时间,刺客的手臂立时浮出了两道血齿印。
即便被她咬痛了,刺客也混不在意,只加快了撕扯她衣服的速度。
“小娘们挺野啊,无妨,哥就喜欢狂的,越辣的床上越浪。”说罢,竟用嘴开始撕咬她的夜行衣。
夜行衣已经被刺客撕破了上半截,香肩若隐若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姜芙的心,她只感到全身被一阵铺天盖地的恶心所笼罩,一时竟忘了反抗。
忽然,刺客停住了动作,瞪圆了双眼,一声不吭地向后倒了下去。
待刺客从眼前消失后,姜芙终于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看见那人左胸心脏的位置正插着一小根尖锐的竹片。
“他死了。”
说话的人是靖王。
姜芙转头,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他正握着竹片的另一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他的衣衫和发髻有些凌乱,胸膛微有起伏,应是偷袭完刺客所致。
一阵后怕后,姜芙迅速定了定心神:“多谢。”
靖王却未在意她的感谢之词。半晌,他望向她,神情复杂:“为什么自己冲出去?”
“啊?”姜芙不解。
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刺客来了,为什么自己冲出去?”
明明他就在旁边,若是把他交出去,她便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是她没有。
姜芙怔了片刻,正欲回答,靖王却阻止了她:“罢了,剩下的人估计不久后也会追上来,我们先逃吧。”
说罢,他丢下染血的竹片,将刺客的身体拖至隐蔽处,拖着姜芙往城郊逃去。
第50章 绾发
清冷的月辉下,姜芙又开始了她漫无止境的逃亡生涯。
她本以为靖王会带她走官道,毕竟人多可以喊。可靖王却告诉他,他不信任何人,也未携带任何能够代表亲王身份的信物。
他唯一能用的,只有一块去往京郊的通行令。
也是,毕竟在盛通街这般繁荣的地方都敢当街行刺,这幕后之人想必在官场亦是有些手眼在的。
就这样,她跟着靖王一路逃出了城。
也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天有些将亮未亮的时,姜芙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两人便找了棵隐蔽的大树歇了下来。
看天色,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姜芙肚子饿得有些睡不着,遂盯上了树上未熟的青桃。
青桃酸涩,她却顾不上那么多了,飞快地爬上树摘了许多,还不忘分给靖王一些,“条件有效,殿下将就一下吧。”
靖王接过青桃,却不急着吃,只笑着瞧她,“你小时候没少爬树吧,方才我瞧你上树的姿势,竟不亚于猴子。”
姜芙被他说的有点脸红,一时也忘了他的身份,怼了回去:“你小时候没少挨杀吧,方才我瞧你杀人的熟稔程度,竟不亚于专业杀手。”
姜芙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忽然想到,他是皇子,生在尔虞我诈的天家,为了活命,或许也曾过着担惊受怕、如履薄冰的日子。这样的命运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靖王听言却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说的没错。”
饶是他不计较,姜芙还是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有点戳人心窝,何况此人不久前还救了她。
“抱歉,我…”
靖王却不以为意,“你无需道歉。难得见到你不称我殿下的样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一次,他也没以本王自称。
姜芙有些好奇: “殿下为何会被人追杀?”
靖王挑眉: “你想知道?”
她本还有些好奇,他这一问反倒打消了她的好奇心。毕竟皇室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更何况她如今身份敏感,朝堂的事还是少掺合进去的好。
见她未有回应,靖王也不管她想不想听,一股脑把前几日他在朝会上被人弹劾的事全说了。
姜芙听完后问:“殿下的意思是,弹劾您的人和追杀您的人,是一伙人?”
她方才问的是他为何会被追杀,他却跟他说被弹劾的事。可见,这两拨人来自同一人的可能性较高。
靖王咬了一口青桃,皱了皱眉,似被果子酸到了,并未回答她的话。
姜芙明白,沉默便代表默认了。
可是不对呀,楚子然是恭王的人,要弹劾他也是恭王在背后指使,可方才的刺客却分明来自东宫。
若两者来自同一股势力,便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楚子然依附于恭王,实际上却是太子的人,朝会上的弹劾实际上是一场太子和楚子然的里应外合。
其二,楚子然确实是恭王的人。而身穿东宫内侍服,手持蟒刀的刺客实际上是恭王派来伪装成太子手下的。
姜芙还欲再问,转头却瞧见靖王一副闭目养神的安然之态,遂不再搅扰他了。正好她走了一天的路也累了,便趁着天还未亮短暂地休息片刻。
次日,姜芙一睁眼便见到一位长发飘散的美男子端坐在树荫下打坐,一时有些怔忡。
“早安。”
直到美男子转过头来同她打招呼,她才终于有了今夕何夕的感觉。
“殿下,”姜芙有些无语:“您为何披散着头发?”
咸南虽然民风开放,却十分注重仪容,即便是男子,随处散发的都十分少见。
一般能散发相见的,只有夫妻。
“发冠硌得慌,惹得本王难以入睡,便拆了。今早起来后本王又不会束,便只能先这样了。”
姜芙叹了一口气,两年前她分明教过他如何绾发的,只是没想到他忘得如此之快。
不过也能理解,平时他的发髻想必都是下人帮着梳的,他自己打理得少,想必日子久了也就忘记了。
皇家都注重庄严体统,他眼下这副模样显然是不能见人的。姜芙认命地拔下头上的梳篦,随意簪上一根步摇用以固定。尔后走到他跟前,“殿下若是不介意,我再替您绾一次发吧。”
靖王点点头,让她在自己头上动作。
清风拂动,美人送香。
姜芙的靠近激起了他许多回忆。
初次见到她是在郁嘉的簪花宴上,他将牡丹插入了她的发间。她的发生得极好,乌黑亮滑,柔软中带着清香,令人迷醉。
郁禾脸上的斑被她解决后,他也鬼使神差地让她入府为他刺青、绾发…
一次次意外的靠近、令人心悸的碰撞,皆带给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回忆珍藏得够久,却仍然似美酒般香醇,他恍然意识到,这两年,他似乎从未忘记过她。
“好了。”
靖王思索间,姜芙已经替他梳好了发。
做完最后的整理,她正欲抽回双手时,却被他一把握住了。
”殿下?”
姜芙有些不解,甚至生了些排斥的情绪。
靖王却恍似未闻,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尔后放开了,神色晦暗不明,突然道:“唐珺,你本该是本王的王妃。”
说起这个姜芙就来气,再加上靖王方才的一番冒犯,让她忍不住出言怒怼道:“殿下,我死遁逃婚一事,也少不得您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远在蜀地的这两年,她想明白了许多事。
想当年,她始终不明白,以沈知弈这般优异的条件,缘何钟大人会看不上,一直不肯将钟令姝许配给他。其实回头仔细想想,道理很简单,与他不肯将钟令妤许配给楚子然的道理一般无二。
钟谧是忠诚的太子党,而楚子然则是恭王一派的。钟谧是爱女之人,知晓后自然不肯再让钟令妤嫁进楚家。
对沈知弈亦是如此。他的条件分明比楚子然优越了不少,钟谧却仍是不顾女儿的意愿推拒了这门婚事,那便只能说明,沈知弈也站了队,且不是太子这一方的。
她记得她跟沈知弈提过,楚子然是恭王一派的。他彼时虽然讶异,却并无慌张之色,说明他亦不属恭王一派,那便只能说明他是靖王这边的人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推测。毕竟沈知弈若真是靖王的人,她让沈知弈帮忙寻女尸死遁的事靖王势必也知晓了。
要逃婚的人是自己的准王妃。靖王得知这个消息后,怎么可能还会授意沈知弈帮她?
事情太不可思议,姜芙原本也只是猜测,直到她在聚缘轩听到胡须男的那番话后,她才明白了他的目的。
“助我死遁后,您便在坊间散出谣言,说您十分中意我,因‘我’嫌您背后的斑纹丑陋,还特意为我纹了麒麟刺青。”
“‘我’过世后,您将刺青洗掉了,由于未及时换药,您又对‘我’思念成疾,以致伤口反复感染,至今也未痊愈,一如您那颗为‘我’破碎的心。”
说到此处,姜芙便有些恼怒,“我为您洗刺青时,分明多次叮嘱过伤口要勤上药,以免感染,您却任其腐烂,以达到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目的。”
她摇摇头:“靖王殿下,您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啊。”
靖王听言只是看着他,并未回话,姜芙继续补充道:“再来便是昨夜,您见到我时虽觉惊讶,却并无意外或愠怒之色,我便几乎能肯定,您一直知道我还活着。”
若非他方才突然去抓她的手,惹她反感,这些事她原本不欲挑破。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靖王调整了一下靠树的坐姿,“你若能安心做本王的王妃倒也挺好的。可惜,你便是冒着天大的风险都要逃。你的心若不在这儿,便会时刻想着要走。这样的人,本王是留不住的。”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本王不是好人,却也不是强取豪夺之人。若是未来相守之人的心不在本王这儿,本王也绝不强求。”
这是姜芙第一次见到他的坦诚。以往只知他是个压迫感十足的人,却从来不知道他内里还有这样的骄傲,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靖王见她沉默不语,也不觉冒犯,将她昨日爬树摘下来的青桃擦了擦,微笑着递给她,“你也莫怪本王拿你‘死’后对你的深情大做文章。母妃催婚催得紧,前有钟令妤逃婚,后有你死遁,世人皆言本王克妻,她便成日琢磨着要给本王娶妻。若不拿对你的‘深情’做借口,本王的后半生可就要被捆死了。”
他的眼神狡黠,言语真诚。
姜芙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若非她逃婚在先,他根本无需承受这些非议,况且“唐珺”已死,他的这番“深情”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靖王绝非善人,可他到底从未做过于她有损的事。相反,从解救姜固开始,到助她逃婚,再到昨夜救了她的性命,他一次次地帮了她。
贪婪的是忠渝侯,理亏的却从来都是她。
思及此,姜芙不禁有点小愧疚,接过青桃,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靖王置若罔闻,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眼光挺差。”
姜芙不明所以,方想问得更仔细些,他提醒道:“安国公世子。”
许是被楚子然弹劾的狠了,他的言语间还带上了些许怨气,这是姜芙不曾从他身上体察到的情绪。
毕竟是曾经的准王妃,她并不意外自己的过去会被他知晓。数年过去,再提起楚子然,她已然没了心痛的感觉。靖王说她眼光差,那是一点没错。
姜芙抿了一口青桃,酸涩的口感刺得她神经发麻,她小声地回道:“嗯。”
她的回应太过简洁,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靖王摸不透她的心绪,“你还喜欢他?”
姜芙皱了皱眉,方想回答,却被前方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
远远望去,来者有二十余人之多,好在他们找的大树处于林木密集的半山腰,地理位置相对有利,对方一时半会儿怕也难找到他们。
“这是?”即便能大致看清来人的衣着,但姜芙对朝中官员的制服并不熟悉。
靖王放下手中的青桃,弯起腰凝视着前方。
“都察院的人到了。”
第51章 栽赃
都察院?
曲兴是礼部尚书,承旨正二品,方详则是太子洗马。由于此案涉及朝廷要员,涉案人员又牵扯到太子,便改为了三司会审。
姜芙记得,帮她死遁善后的人是大理寺少卿董穹。若她没猜测,这位董穹跟唐瑾一样,皆是太子的人,而刑部给事中沈知弈则是靖王的人。至于三司中最后的都察院,她却毫无头绪。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靖王将她拉至一处更隐蔽的树荫下,朝前方微微扬了扬下巴:“领头的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祐,此人刚正不阿,从未参与过任何党派之争。”
姜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走在最前方的人四五十岁上下,一身朱色大袍,眉毛浓厚,额头宽大,下颌骨端正发达,是一副威严的长相。
她轻舒了一口气,若来的是靖王的人,自然一切都好办,可若来的是太子或恭王的人,以她如今的身份,不死也得暴露出来,同样难逃欺君之罪。好在她是死遁,并非逃婚,京中并未出过她的通缉令,她的脸那位曹大人应当是不熟悉的。
可靖王这边…姜芙疑惑道:“那您为何还要躲藏?”
唐珺“已死”,她要躲藏理所应当,可他却是被追杀的受害者,若曹祐不属于任何党派,就是专程来救她的,他又何需躲藏?
靖王拨了拨一旁的杂草,平淡答道:“曹祐干净,但不代表他底下的人都干净。”
确实,昨夜的那帮刺客是做了赶尽杀绝的准备才来的,曹祐带的一队人有五十人之多,难保其中不会混入几个不干净的。
至于追杀他的人…姜芙记得靖王曾跟她提过,朝会上设计弹劾他的人与追杀他的人是一伙人,而弹劾他的人正是楚子然。
于此,她曾有两种猜测:若楚子然只是表面依附于恭王,实际上却是太子的人,朝会上的弹劾实际上就是一场太子和楚子然的里应外合;可若楚子然确实就是恭王的人,那昨晚的刺客便就是恭王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