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花钿——望晚玉【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4 23:12:57

  唐瑾蓦然开口打算了嘉宁帝的的思绪,还未等他发话,唐瑾又兀自补充道:“至于冒犯靖王殿下未婚妻一事,是臣有罪在先,臣愿戴罪立功,根治维扬水患,然后…”
  他轻轻地摘下了头顶的乌纱帽,“辞官归隐。”
  辞官二字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安静的大殿霎时一片哗然。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甚者,还假惺惺地劝起唐瑾来。
  “唐大人,三思啊,定是那妖女魅惑你,你莫着了那妖女的道。”
  “是啊唐大人,为官不易,您千万别冲动啊。”
  嘉宁帝不发话,也并未阻止底下的喧闹,只静静地观察着百官们的神态。
  “父皇,儿臣愿意接受调查。”
  人群中,处于风口浪尖的那个人突然出声,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嘉宁帝亦望向他最疼爱的那个儿子,语气柔和了些:“今安怎么说?”
  靖王笔直地立着,神色坦然,“二皇兄死得不明不白的,凶手至今尚未落网,他是二臣手足,儿臣亦是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协助调查。唐大人的指控儿臣无力自辨,却也不惧调查。儿臣相信三司的能力,定能如上回那般还我清白!”
  他说的是上次遭楚子然弹劾一事。
  曲兴身为礼部尚书,乃国之重臣,按理来说死因必当细究。可凶手偏生是太子洗马,太子亦有参与其中的可能,是以三司皆不敢妄动,案件调查了三年也没个确切结果,直至方详病死狱中,楚子然入殿弹劾,方翠顺势指控。
  一个是东宫储君,一个是嘉宁帝最宠爱的幼子,曲兴再大的官,在他们二位面前也微如蝼蚁。他的死不重要,可他犯的事却很重要。
  嘉宁十四年的那场科举舞弊案,闹得群情激愤,满城皆知。楚子然上奏后,三司再次展开调查,才猛然惊觉此事牵连甚广,短短几日便有许多官员相继落马,礼部甚至直接来了个大换血。
  可牵扯出来的官员再多,却始终也没能查到靖王头上。
  恭王故去后,楚子然却突然改了口供,言此前收到的消息有误,误会了靖王,愿意领罚。诬陷亲王乃事大罪,可嘉宁帝非但没有罚他,反倒给他升了官,以示对他破获科举舞弊案的嘉奖。
  案件由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祐主导破获,楚子然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却能连跳三级,一跃成了正四品的佥都御史。
  大臣们心中虽有不满,却不敢有一丝反抗。毕竟皇帝已是强弩之末,目前形势尚不明朗,夺位之争只在朝夕,此时若是冒进,得罪了一方势力,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靖王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坦荡样,嘉宁帝将他打量了许久,道:“来人,传恭王妃。”
  恭王的头七方过,朱紫薇被宣进来的时候还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在一群朱紫大员中显得极为惹眼。
  “臣妇朱紫薇,拜见陛下。”
  她行至御前,盈盈下拜,气度从容,举止得体,脸上虽带了些倦色,却仍不失风度,有其父朱明镜的风范。
  太傅刘泽骞、尚书令钟谧、翰林学士朱明镜、太师陆讳,此四人皆为咸南开国以来的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桃李满门,受尽天下人的爱戴。刘泽骞感疫而亡,朱明镜和陆讳皆已隐退,如今在朝为官的,仅有钟谧一人。
  朱紫薇是朱明镜的独女,又加上她方死了丈夫,饶是知晓此番她是冲着靖王而来,嘉宁帝对她的态度仍旧十分温和。
  “地上凉,老二媳妇儿快快请起。”他走下丹陛,亲自将朱紫薇扶了起来,“你既嫁了长策,也算是朕的半个女儿了,不必同朕如此生疏。”
  “如今长策头七方过,府中庶务众多,想必你已是身心俱疲,快些起来,身子要紧。”
  “多谢皇上体恤,”朱紫薇缓缓立起身,恭谨垂首道:“陛下召臣妇前来所为何事?”
  嘉宁帝瞥了眼另一侧跪着的唐瑾,道:“朕听人说,你知道长策遇害的真相,故此特意向你来打听打听。”
  皇帝的这番话说得巧妙,若她真窥破了恭王之死的真相却隐瞒不报,惹上的麻烦可就大了。
  朱紫薇闻言皱了皱眉,却并不往坑里掉,“殿下如何去的,臣妇并不知晓,但案发前后的一些细节臣妇倒是能提供一二。”
  言下之意,真相如何她并不知晓,但为了查清夫君的死因,她愿意尽己所能提供线索,积极配合办案。
  这样的态度让人无可指摘。
  朱明镜女儿的玲珑让嘉宁帝有些惊讶,半晌,他点头,“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朱紫薇点点头,淡淡叙述起来。
  方翠被废,何清棠又外出寻药了,案发当夜恭王是宿在她屋子里的。
  方到寅时,恭王的旧疾又发作了,模样煞是痛苦,吵醒了本就浅眠的她,她便去小厨房替他熬了一盏金花葵饮子。回来时,恭王仰躺在床上,他身侧却突然多了一名黑衣人,那人正拿手探着恭王的鼻息。
  她被吓了一跳,茶盏不慎被打翻在地,惊扰了那黑衣人。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做停留,很快从横梁往上的豁口处窜出去了。等她跑到恭王跟前时,他已经没有了鼻息。
  他死时双目圆瞪,嘴唇乌紫,脖颈上的泪痕触目惊心,可偏生身体上还留有余温。这亦生亦死的景象才是最可怖的。
  朱紫薇闭着眼睛都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当时我知道知晓殿下遇害后,立时便叫府里的护卫去追那贼人,只可惜没追着…。”
  这些话她跟当时负责此案的顺天府尹都交代过,只是后来刑部接手了此案,便没再找她问过话。
  “陛下容禀。”
  刑部侍郎沈知弈站了出来,“臣从顺天府尹手中接过此案时,阅了侯府众人的口供。恭王妃的那份口供,与她今日所说之言一般无二。”
  唐瑾皱眉。
  按照正常程序,顺天府尹初审完后,应将案件移交到督察员,何来刑部插手一说?
  嘉宁帝却不以为意,问沈知弈:“此事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尚在调查中。”
  沈知弈拱手,“横梁上有绣鞋印,屋顶的豁口十分小。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当夜的此刺客应是一名极擅轻功的女子。臣已给五城兵马司的人去了信,让他们严厉手城门,并让人挨家挨户地排查,看是否有人目睹过轻功极好的女子出现。”
  嘉宁帝沉吟片刻,并未对沈知弈的调查进展发表任何评价,反而向朱紫薇求证:“依沈爱卿之见,此案是女子所为。你当日在现场,是唯一一个目击了凶犯的人,那人虽蒙着面,可身形如何,是男是女,你应当能一眼看出吧?”
  朱紫薇正要回答,唐瑾提醒道:“描述时仔细些,你哪日在王府如何同我说的,如实交代便是。”
  她再次闭上眼,恭王惨烈的死状再次浮现在眼前,她循着记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那人生得高挑,看身型,应是女子无疑。她手臂现场,手生的极白,面容的话…”
  她摔碎茶盏时,那女子蓦地回了下眸,与她有过短暂的眼神接触。
  “她眼尾一寸处,有黑团,似有两颗痣。”实则她也不确定那两团是不是痣,是以言语间带了点不确定。只是她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沈知弈快步走到她跟前,疾言厉色地问:“你可看清了,那黑团有两颗?是痣?”
  不等朱紫薇回话,他又兀自对皇帝道:“禀陛下,恭王妃此前的口供里并没有这一出。”
  “王妃乃大儒之后,臣自是相信她不稀得撒这样的谎,除非有人刻意引导…”他看向丹陛下跪着的唐瑾,意有所指道。
  他的这番指桑骂槐让一侧的钟谧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沈大人这是何意?你莫非怀疑娘娘同唐大人有所勾连?”
  被钟谧怒怼,沈知弈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前的老人是他心仪女子的父亲,亦是他认定的老丈人。在得知他是靖王的拥趸前,两人也有过许多把酒言欢的时刻。如今因着派系不同,两人竟成了争锋相对的敌人,闹的十分难堪。
  不同于沈知弈的复杂心虚,钟谧丝毫没给人留情面,“与其怀疑唐大人,倒不如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女刺客身上。”
  “众所皆知,靖王殿下年幼时,贵妃娘娘曾赐过他一个侍女,名叫秋白。该女子武力高强,轻功极好,一直伴在殿下身侧,直近日却不见了踪影。巧的是,那女子眼尾处便有两颗黑痣,与王妃娘娘所描述的形态一般无二。”
  “会轻功的女子本就少,眼尾有两颗连痣的女子就更少了,这刺客却连占了两样,倒是讨巧了。”
  嘉宁帝闻言皱了皱眉。
  钟谧身为三朝元老,他的话分量自是不一样,他不能直接用皇权压下去。
  “秋白并未失踪。”
  正犯愁时,靖王开口了,“近日她父亲亡故,儿臣许她回乡丁忧了,至于她走后的行踪,儿臣并不知晓,也不曾对她下达过杀害皇兄的命令。”
  钟谧对他这番推辞很是不满,方欲回怼,靖王截住了他的话头,“可她毕竟是儿臣的下属,儿臣亦有管教不力之责,是以儿臣自愿停职三月,禁足于府中接受调查,直至秋白归来。”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妥协了,钟谧有些吃惊,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三个月,能做的文章可多了去了。
  只是,不能让刑部的人独揽大权。
  他朝丹陛上的人拱了拱手,意有所指道:“陛下,刑部的人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头绪来,想必是人手不大够。如此,不若让督察院的曹大人参与进来,也好帮沈大人缓和些负担。”
  都察院不属任何一派,左都御史曹祐为人刚直,有他坐镇,也不怕靖王做手脚。
  嘉宁帝蹙眉凝思。钟谧的提议很公正,没有让人可以指摘的地方。只是若真让曹祐去查,万一查出个什么来,便是他,届时也不一定保得了今安。
  皇帝正左右为难之际,靖王却再次妥协了,“如此甚好。”
  他看向自己的父皇,眸光真挚,言语坦荡,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
  连今安自己都这么说了,嘉宁帝也不好说什么,对一旁的严公公吩咐道:“传朕旨意,暂时卸去靖王的一切职务,禁足三月,不得见外客。至于唐瑾…”
  他本就不打算重罚他,如今借着靖王的由头,顺势命令道:“你先先罚俸半年,维扬的水患要紧,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至于其他的惩罚,往后再议。”
  “往后再议”的意思就是不会再罚了,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皆明白了皇帝对唐瑾的态度。
  “至于唐璇的女儿,身为靖王未婚妻,却蓄意勾引我朝重臣,扰乱朝纲,赐死吧。”
  往往这种时候,女人的牺牲是化解矛盾最好的利器。
  唐瑾方欲开口,靖王却抢先了一步,“父皇,唐琳不过一介孤女,本就无父无母,煞是可怜。好容易迎来了一门亲事,大婚前一天却被人破了身,临了还要被赐死。她到底是唐将军的侄女,若传出去,儿臣怕世人说天家无情,虐待忠臣家属。”
  靖王的话不无道理,也恰恰摸准了嘉宁帝看重皇室颜面这一点。
  很快,嘉宁帝便改了主意,非但不赐死唐琳,反而赏了她许多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用以安抚。
  “父皇,儿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嘉宁帝吩咐完严公公,便遣散了众人,将他这个最小的儿子独独留了下来。
  “你说。”
  “唐琳虽是唐家人,可到底是儿臣的未婚妻,如今失了这桩婚姻,儿臣怕她怨我婚前没保护好她,是以想和她见一面,不要对天家心生怨怼。”
  靖王被禁足后,按理来说是不能接见任何人的。唐琳一介孤女,听说生性还胆小懦弱,又曾是靖王的未婚妻,要说见一面倒也无妨。
  嘉宁帝准了他的请求。
  思索良久后,他遣散了所有下人,看向靖王:“今安,朕只问这一次。长策的死,是否真的是你所为?”
  “不是。”
  靖王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他言辞自然,眸光坦荡,直视着帝王。
  突然,宫外又下起暴雨来,惊雷滚滚,震耳欲聋,连内殿里的人都听得极为清楚。
  嘉宁帝叹了一口气,将严敏叫了进来,吩咐他去拿围棋。
  “今安,你难得入宫一趟,陪朕手谈一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章没有女主。。。
第59章 对谈
  一到梅雨季节,即便是雨水不算丰沛的建安也难逃黄梅时节特有的湿热。
  昨夜累极,今晨又起得早,姜芙参观完唐瑾的新宅后,靠在美人榻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近晌午。
  门口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唐瑾回来了。
  她“咻”一下从卧榻上跳起,跑到门口抱住了他。见他手里拿了两只野鹅,奇道:“阿兄,这野鹅哪里来的?”
  唐瑾闷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野鹅,这是大雁,纳采用的。”
  纳采是六礼的第一步,姜芙闻言脸色一红,怒目圆瞪道:“谁…谁说要嫁你了?你还没经过我的同意呢。”
  唐瑾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似笑非笑道:“是吗?昨夜你那样主动,我以为你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他叫来长安,“此物你亲自送去蜀地姜宅。就说唐瑜义子唐瑾,欲娶姜家二老的独女为妻。往后必将她视若珍宝,修琴瑟之好。”长安领命而去。
  姜芙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丹娘不喜他,又同侯府决裂了,是故只能以唐瑜义子的身份来向姜家求亲。
  可明明他才是丹娘的亲生儿子…
  姜芙心里替他难受,又气他方才让自己羞恼,扭过头去干脆不做声了。
  唐瑾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膝上,亲了亲她的脸颊,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阿芙…我已经没有家了,你能给我一个家吗?”
  这家伙…分明是他自己离开侯府的…
  当然,他是为了谁她也清楚,是故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道:“嗯,我答应了。”
  两人贴得很近,唐瑾起了心思,细细地回吻起她,从眉,到眼,再到鼻,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流连忘返。
  两人正吻得动情,长贵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公子,靖王殿下差人过来传话,请二姑娘去趟王府。”
  唐瑾忍下心间燥意,蹙眉问他:“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靖王被禁足了?姜芙心中微讶。
  长贵很少看到主子这般隐怒的表情,一时有些慌张,“是陛下的意思…”
  “说是靖王殿下想和未婚妻见最后一面,陛下答应了。”
  被禁足的人自然是不能接触外人的,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她也不好公然反抗。
  看出他有些不悦,姜芙摸了摸唐瑾的后背以示安抚,“无妨,不过是见一面罢了,阿兄陪我一道去啊。”
  唐瑾拍了拍她的小脑瓜, “你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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