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跑腿小哥，而是姜辰轩的父亲——姜韬。
之前高三的时候，也是五月，她来看伍伍时见过他一次，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面前的人也不过是鬓角多添了些白发，其余好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来做什么？
上次的场景，渐渐变得历历在目。
——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
宋瓷背着书包，里面放着作业卷子，还有一个小毛球，是要给伍伍的。
每次她来的话，便会待个半天，陪伍伍玩一会儿，然后做会儿题，这时候伍伍就窝在旁边，乖巧也不叫唤，或是自己玩。
姜辰轩也会跟着一起写作业，或是在旁边打游戏。
他是用手机打王者，因为电脑键盘声音太大。
一侧头，宋瓷就能看见不远处姜辰轩两个拇指飞快操作，左手食指时不时调动地图看看，所有的动作都行云流水。
她以前觉得弹钢琴的手非常优美，但自从遇见姜辰轩后，在宋瓷心里，最美的便是姜辰轩打游戏时的手了，其他的都得往后靠。
这天，她刚刚来到门口，发现院子的门是开着的，她便直接走了进去，也没多想，毕竟她跟姜辰轩是约好了时间的，便想着是姜辰轩特地留的门。
进去后，发现大门也是开着的，而里面，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争吵的声音。
“……打游戏、养狗，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这是一个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以你的成绩，清北也不是不行，偏偏要去打游戏，叛逆也该有个度！”
是一个雄浑的男声，带着威严的怒意。
宋瓷没有听过，但隐约有了猜测，大概是姜辰轩的父亲。
在门口，一只脚悬在半空，宋瓷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下。
还没等她转身，里面就响起另一道声音。
“我什么样子用不着你管，你为了仕途抛弃这个家、和别的女人结婚的时候，就不再有资格做我的父亲。”
“我没爹没妈了这么多年，我自己的人生该由我自己决定！”
向来清冽的声线，此时也染上了几分怒。
宋瓷心里一阵疼。
虽然不会特地说起家里的事，但认识姜辰轩这么久，宋瓷还是在他的话里行间多多少少知道了些。
在姜辰轩小学的时候，父母便离了婚。
姜辰轩跟了母亲，因为他父亲没要他，不争取抚养权。
但后来，母亲再婚，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姜辰轩初中起，便自己一个人住回了这个别墅，这是他以前的家。
而他的父亲，再婚得更快，自此也是步步高升。
现在这个“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父母都会按时给生活费，钱的问题上倒是从来都不吝啬，只是，也仅仅如此了。
现在，姜辰轩的父亲找回来，也许本意许是作为家长给孩子规划人生什么的，但对姜辰轩来说，无非是不合时宜的说教。
他不懂姜辰轩这几年的孤寂，也不懂姜辰轩对电竞的热爱，他什么都不懂，缺席那么多年，竟然还试图在人生的岔路口支使姜辰轩。
宋瓷的手紧紧抓住书包肩带，心里又委屈又心疼。
“啪——”
一道清脆的掌声响起，以及紧随其后的什么东西摔落在地的响声。
刚迈出一步的步子，突然就又转了向。
她本不想掺和他们父子俩的事情，但，他竟然打了姜辰轩！
不能忍！
宋瓷一下子就冲了进去，循着声音来到了客厅一角。
姜辰轩歪着头，脸上是迅速红起来的掌印。
他的眼神是那么狠厉，却又那么压抑，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在蓄力反咬回去，纵然身处劣势，也绝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宋瓷一进来，那二人便注意到了，齐齐看向她，而她只是飞快跑到姜辰轩面前，将姜辰轩拉到自己身后，张开手挡在他面前。
“姜叔叔，打人是不对的！”
宋瓷的声音也有些抖，她站在跟前时，才感受到姜父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本就不怒自威，更何况现在还是盛怒的状态，但她还是横在中间。
“你是谁？我和我儿子的事你掺和什么，出去。”
大概也是刚刚被姜辰轩的话气急了，姜韬的手在空中愣了愣，此时也默默收了回去，语气缓和了些，不知是控制了情绪，还是不想对陌生人发火。
“我是他的同桌！”
“姜叔叔，他养的狗是和我一起捡的，你要骂，那我也担一半，但我想告诉您的是，自从有了伍伍，姜辰轩他不是一个人住在这了，他的笑容也多了些。”
“伍伍不仅仅是只狗，更是姜辰轩的陪伴。”
“还有，你知道姜辰轩的梦想是电竞吗，你了解电竞吗，你说他叛逆？不，他比我们很多人都成熟得多，他有梦想，并且脚踏实地地努力。”
“我不知道别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的父母不像您这样，缺席那么久，一点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也不尊重自己的孩子！”
宋瓷语速极快，就把想说的话一溜烟说了出来。
当场有几秒钟的空白，无人说话。
说往后宋瓷后知后觉有些发抖，尤其是看到姜父那张黑得不行的脸。
风雨欲来。
第23章
姜辰轩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看着宋瓷的侧脸，一瞬间眼眶有些发酸，不知道是刚刚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委屈和愤怒又满腔地涌了回来, 还是被宋瓷的勇敢所打动。
他只知道，宋瓷, 真的像是他的光一样啊。
拉住女生的手腕, 姜辰轩把宋瓷拉到了自己身后。
“别在这臭着一张脸吓人，没别的事了就离开吧，我们要写作业了。”
姜辰轩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多了几分清冷和平静, 怒意已经消散。
他感觉到了握着的手是在颤抖的, 明明宋瓷那么害怕, 明明是个平时讲话都很少大声的人, 却为了他, 在这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长辈理论, 不卑不亢, 掷地有声。
他不想让她害怕, 所以放缓了语气，只想尽快结束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语气是淡的, 但姜辰轩看着姜韬的眼神，是坚定而执着的。
二人眼神对视了几秒钟，最后姜韬一句话没说, 转身走了。
临走时, 眼神还在宋瓷的身上落了一瞬。
这一下，直接给宋瓷看得呼吸都停了一瞬, 等他彻底离开大门后，宋瓷直接就腿软蹲在了地上。
她的手还被姜辰轩握着, 此时她为了借力便反握了回去，但有些脱力，握着，好像只是为了寻求支撑和力量。
“姜辰轩，你爸气场好强，我刚刚真的要吓死了，好在是终于走了，不然我……”
我就真的顶不住了……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瓷感觉到姜辰轩抱住了她，抱得不是很紧，抱了一下，便分开了，宋瓷都没能反应过来。
“谢谢你，宋瓷。”
谢谢你，这么勇敢地照亮我。
“没事儿啦，你可是我同桌，我罩着你应该的！”宋瓷拍了拍姜辰轩的肩。
她其实觉得姜父可能误会了什么，可能会误会他们俩的关系，但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宋瓷，等我……”
姜辰轩顿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宋瓷不知何时抬起了手，此时已经触碰了他的脸。
“下手真狠啊，赶紧拿冰袋敷敷。”
看着女生那双杏眼里盛满的心疼，他扯动了下嘴角，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
——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
对于姜韬，姜辰轩的父亲，她只见过这一次，印象却极其深刻。
那一巴掌，那上位者的威压，那不称职的父亲……
此时，他一步步走近大门，对于在这见到宋瓷，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眸，似乎也没有觉得太意外，又或许只是没有表露出情绪，脸色冰冷，没有一丝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但也并没有要友好打招呼的意思。
这几年宋瓷也略有耳闻，姜父在海城可谓步步高升，如今已然算是当之无愧的二把手。
他来这找姜辰轩有什么事？
“是跑腿吗？”
此时，姜辰轩见宋瓷一直站在门口没动静，不放心，也跟了过来，便正好在门口与走来的姜韬打上了照面。
他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一把将宋瓷拉到自己身后，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姜韬进门的意思。
“你来做什么。”姜辰轩的语气没有半点客气，满是赶客意味。
走近看时，宋瓷发现姜韬的面容也苍老了些，明显多了些皱纹，虽然没有表情，但她看着他那双眼睛，好似藏了很多故事。
姜韬盯着姜辰轩看了几秒，视线又落在后面的宋瓷身上，最后又回到姜辰轩那。
“顺路经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我走了。”
说完，竟真的这么干脆就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任何。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像…比以前是佝偻了几分。
“没事吧？”姜辰轩问道。
宋瓷摇了摇头。
“我和他基本没什么联系，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过来。”姜辰轩眉头蹙着，大概也是想不明白姜韬今天过来的目的。
也许本来是要说什么事的，但为何最后又没说？
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姜辰轩不关心他那个所谓父亲到底想做什么，反正只要不打扰到他如今的生活就行。
见宋瓷的眼神向下望了下，这时，姜辰轩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抓住宋瓷的手后还没有松开。
“抱歉，忘记了。”手慌忙松开。
紧紧只是抓了这么一小会儿，宋瓷的左手手腕便红了一小圈。
“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力气。”
姜辰轩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瞬间有多紧张，他生怕他那父亲像以前一样，在宋瓷面前也没有分寸，便心急把人护在身后，手上的劲一时间也没注意。
“没事啊，我人如其名，皮肤比较脆弱容易红嘛，其实也没什么劲的。”宋瓷笑了笑，还不忘拿网上的梗自己开自己玩笑。
但本想逗姜辰轩笑、缓解下气氛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姜辰轩只是盯着她，没笑，也没说话。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有从前宋瓷挡在她面前的画面，有宋瓷为他说话的画面……
但还有更多，还有些是想象了无数次的画面……
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那藏在心底的渴求。
他喜欢宋瓷，想要靠近宋瓷，看到她被握红的手会心疼，但却又想要那痕迹再深些，再多些……
不行，得控制住自己，不能吓到她……
突然，宋瓷的手机响起，姜辰轩说不上这电话是来得不是时候，还是他该庆幸。
“我接个电话。”
宋瓷也没避着姜辰轩，电话是她母亲打来的。
“阳阳不见了，快回来！”电话那头，是焦急，是慌乱。
一瞬间，宋瓷觉得自己好像大脑宕机了。
什么叫“阳阳不见了”？
“怎么了？”旁边姜辰轩见状不对，那些隐秘的心思顿时全收了起来，满是担心地扶着宋瓷。
她几乎手机都拿不稳。
她一转头，姜辰轩便对上了那红透了的眼眶，眼泪几乎是瞬间落了下来，这种破碎感，让人心疼不已。
“姜辰轩，”宋瓷的声音哽咽，几乎要说不出话，他得凑近了才能听清，“我儿子不见了，阳阳不见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我要去找他……”
说这一句话的功夫，又是好几滴眼泪落下来。
听到“儿子”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心悸和酸涩，但没有多半秒犹豫，他扶着宋瓷，立马拿上钥匙出门。
“好，我们去找他，你别着急，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他能感受到宋瓷身体的颤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加强烈，她在害怕，在担心。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赶紧开车送她到家，好在距离不算远，十分钟左右应该就能到。
伍伍这时候也跟了出来，一路跟上了车。
车即将开出院子的时候，跑腿小哥正好到了。
“诶，是不是你们的单子？”
“谢谢。”
姜辰轩单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长手往窗外一伸，刚好接住，接过后随手扔在了车后座，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