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落在寒潭中。
纪檀手中的鱼尾轻摆，小鱼儿显然觉得纪檀身上的温度要比寒潭里舒服，所以留恋的在他手中不肯离去。
这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叮，时间到。
那画面渐渐消散了，一切如常。
虞声声却暗暗的将自己脚上的伤口崩裂，然后歪倒在地上。
鲜血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尽量让自己看的可怜一些。
虞声声拼劲了演技，试图扮演好一个柔弱的、可怜的、无害的“小鱼”。
“我疼，纪檀。我受伤了很严重，也看不清你，眼睛也很痛。我一直想来看看你，切身实地的摸摸你的脸，想要送你很多的宝贝。你知道我这一路来多么凶险吗？我刚刚就差点死了，如今，你要连我这最后一个朋友也杀了吗？”
虞声声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在地上。
看起来梨花带雨，实则心怀鬼胎。
她的先让纪檀放下心防，不然都不能接近他半步，怎么去他的识海呢？
扮乖装弱，就像那条小鱼一样。
那么冷的寒潭，什么生物都没有，他竟然放任一条鱼进来，只能说明是他有意为之。
他可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的冰冷孤寂，纪檀的心里种着一株小昙花，小小的，藏在雪中，只有用双手融化那些冰雪，让小白昙看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害和勇敢，他也才愿意多分一点信任给她。
其实，演技这回事，虞声声不大行，但好在纪檀也不挑。
如此矫揉造作，也还是被他像抱兔子一样的放在桌案上，轻轻的覆盖在她的脚腕子上。
虞声声默默的对自己可怜的脚腕子说一声抱歉，今天你频繁受苦了！
她不敢动，屏住呼吸，看着纪檀那双手按在她的脚上。
“啊！疼疼疼！”虞声声这次是真的痛了，皱着眉要缩回脚，不让他治了。
纪大夫没啥经验，还暴力，一点都不照顾伤者情绪。
可她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冰冻在了桌案上。
虞声声想起了实验室里四肢被钉在桌面上剥皮开腹的可怜兔子，有些瑟缩的想要缩回脚。
“别怕。”纪檀的眸色又加深了，看着她四肢的淤痕和咒印，他的脸色更冷了。
更怕了好不好！
你这样子活脱脱的想要把扒皮抽骨呀！
虞声声试图挣脱，甚至强制性的想要召唤瑶波和汀兰，但她的灵力不够，仅仅是去顾怜识海一遭，她的灵力就耗尽了。
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瑶波从她的怀中飞出，落在地上。
虞声声的眼泪浸湿月华纱，她有些无措的闭上双眼，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蝶。
睫毛微颤，弱小的可爱。
像一只小宠物，一个能被他握在手心的宠物。
只能依附着他，只能听他的话。
会陪他在这冰冷的世界里，一起生，一起死。
“我不喜你身上有他人的痕迹，也不喜欢魔族的气息。可你都有，我当如何？”纪檀为她解开月华纱，想要看看她的眼睛。
虞声声不愿意睁眼，侧着身子，不看他。
可纪檀并不允许她这样，他的手落在她的眼睛上，冰凉的，很舒服。
虞声声想起来了冰敷眼罩，还是有淡淡香气的昙花牌夏日冰敷眼罩。
但又想起来他的手刚刚也摸过自己的脚！
纪檀啊纪檀，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明明是多么爱干净，不爱和别人接触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这么不讲究呢！
虞声声愤怒的撇开脸，试图挣脱着他的手。
可顾怜却用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别动。别怕。”
他的手掠过修长白皙的皮肤上那些咒印，气息越发的冰冷了。
虞声声被冰的发抖，像实验台上的可怜兔子，还是个吓兔子，都不能用红色的充满泪水的眼睛勾起纪檀的怜悯之心。
他手上的光暗了，纪檀的手离开了虞声声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但虞声声却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不开心。
晋江系男主嘛，总是高冷的，得靠气场判断他的开心或者不开心。
用林雪教她的话来说，就是没张嘴。
虞声声小声道：“你治不好的，我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伤了，之前有人试过，也没能治好。但我隐隐约约能看得见你。纪檀，你很好看，和我在镜中看到的一样。”
我都这么夸你了，所以千万别伤害我呀！
“可你和我看见的完全不同，衣服变了，眼睛看不到了，性子也变了。”
虞声声：纪檀真是不会聊天，把天聊死了呢。
虞声声道：“我的样子没变啊，衣服……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你们这里的，大概是入乡随俗吧！不然你要我穿着那一身卡通套装掉落在你的床榻之上吗？一点都不好看！”
自己掉落到这个世界穿的就是游戏世界里的虞清辉的本身皮肤，也就是初始服装，连发饰都一模一样。
唯一变化的就是多了这个月华纱。
总比她穿着那身印着卡通美人鱼的睡衣，带着猫耳朵发箍砸在顾怜浴桶里或者纪檀浴桶里要温馨唯美吧！
“性格，也没变啊！要说变了的是你。隔着镜子沟通我们还是好朋友，你也算我的好病人，我也算你半个师父吧。毕竟你的魔气是我驱散的，《南槐曲》是我教你的。现在你不能因为我身娇体弱就欺辱我，不认我！”
她委委屈屈的嘟囔着：“还要杀了我。”
她费力的睁开眼看着纪檀，眼睛还是被光照射的发疼，却固执的看着他的眼睛。
片刻之后，纪檀认输了，轻轻开口解锁，“没有想杀你。只是不开心。我的东西不能沾染别的味道。还有，不喜欢魔气。”
身为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优秀学生，虞声声纠正他：“你要说，我不喜欢魔气。你说话缺少主语，说明你的意识不太清晰。你现在不冷静，不能乱做决定，不然会后悔莫及的。你先解开我的束缚，我们一起坐下来喝杯茶？吃点东西？我饿了。”
纪檀不说话了，只是从窗边的小茶几上倒了一杯茶。
这茶倒算不上差，虽还未入口就已经能闻到那股清香可，倒也算是上品。
混合着纪檀衣袖间清冷的昙花香气，倒是混合出了一种花茶香气。
味觉和嗅觉想通，还没有入口，虞声声就仿佛已经尝到了那种美好的茶味儿了。
纪檀亲手服侍她喝了一杯，看虞声声并没有满足，于是便又倒了一杯，喂到了她的唇边。
虞声声都没有拒绝的机会，就一杯接着一杯被递到嘴边，她想要张嘴说话，但入口的就是茶水。
终于，小茶壶里的茶都喝完了，纪檀有些遗憾的放下手。
虞声声赶忙张嘴，“我不喝了，不喝了。”
“是吗？”
虞声声：怎么听着纪檀的语气里有点不舍呢？
光喝水不吃东西，她又不是水牛！
纪檀感觉到了虞声声没说出口的怨念，将那碟糕点拿到手边，“这个你不爱吃的，咸的，你不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
“之前你说过的，你喜欢甜的、辣的，不太喜欢咸的。我当时便在想，一个所谓的神仙，怎么还是摆脱不了口腹之欲，竟然也会挑剔吃食来。不过，很有趣。”
纪檀手指摩挲着点心小碟子，想起了曾经养的一尾鱼。
它也很喜欢吃，笨笨的，不知疲倦的游。
尾巴荡漾在他手心，痒痒的。
就像是她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划过自己的手心的触感。
她就像一条鱼，属于自己的鱼。
是那一条被剑气碾碎的鱼。
“不若尝尝这点心？等你尝完我便放开你？”
月华纱刚刚已经被纪檀重新系好，他心情很好的勾着唇，就像是要给兔子喂胡萝卜一样。
虞声声吸了口气，笑着问，“纪檀，你年岁几何？”
纪檀：“嗯？”
虞声声：“你这样子很年轻，很可爱呢。”虞声声的讽刺在看到纪檀黝黑黝黑的瞳孔时候就放弃了。
算了，他本身就受影响严重，跟他生什么气呢？
可她却没有看到，纪檀的耳朵尖有些红，周遭的冰霜也开始融化，没有一开始那般冰冷了。
怎奈虞声声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得自己可能冻久了也没有那么冷了。
纪檀还是含泪张嘴咬了一大口糕点，虽然不是她的口味，可是能饱腹就成，自己可是饿了很久了。
一口吞下，想象中的咸味却变成甜味。
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是她喜欢的味道。
虞声声不太喜欢太甜腻的东西，却也不喜欢不甜的东西，喜欢吃辣又不喜欢吃咸，不吃的东西一堆，连虞梵都曾经大为头疼。
“甜的？！”虞声声惊讶道。
纪檀的半边耳朵都红了，“也许是茶喝多了，尝这糕点也时清香的。”
胡说，茶喝多了吃糕点只能淡化原本甜腻的味道，相得益彰，怎么会把咸味的糕点变成甜味儿的呢？
对啊……
怎么会突然变呢？
应该是一开始就不是咸的！
纪檀居然还会骗人？还会这样子逗人玩吗？
虞声声愣愣的看着纪檀，内心的震动有些大。
纪檀好像并不是自己在表面看到的那幅样子。
他身上有少年气，他也会有温柔的一面，也会有不开心，好像也会恶作剧。
只不过，这些样子都被压抑住了。
他也会生气、闹别扭，会想要和人分享喜悦，他的生活从不应该只有修炼和杀戮，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哎呀。”虞声声吃痛的捂着眼睛，血泪从她的眼中淌下。
纪檀伸手再一次覆盖在她的眼上，源源不断的灵力都送在她的眼上。虞声声疼的发抖，手无意识的拽住了纪檀的衣袖。
玉碟碎了，虞声声疼的厉害，纪檀根本顾不得那些，看着桌上少女蜷缩成一团，像一个寻找温暖的小动物一样的靠在自己怀里，窸窸窣窣的揪着他的衣袖，原本僵硬的身体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他轻轻的拍着虞声声的背，一遍一遍释放着水系灵力安抚着她，“不疼的，我会治好你的。别怕。你不能轻易的离开我，你要陪我很久，很久。”
可虞声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不断地蹭着纪檀的胸口，十指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血泪从她眼中滴落，灼伤着纪檀的眼睛。
他小心的抬起虞声声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虞声声的额头上，试图进入她的识海，去安抚她的神魂。
她的伤一边一边的被他修复，却又一遍遍的撕裂开。
还有那些咒印，无论他附上多少带有自己印记的灵力都无法清退，甚至还是可以感应到那上面属于别人的痕迹。
她的眼睛也不是单纯的伤，而是深入神魂的伤痛……
他一遍一遍的治愈她，却眼看着她的身上一遍一遍的出现那些伤痕和印记，看着她的双眼留下了血泪……
去到识海里，修复神魂，她才不会痛。
他就不会那尾小鱼，却可以救回她。
在两人额头相处的瞬间，虞声声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鱼儿，上钩了。
纪檀这人，看着冷硬无比，却是三个纸片人里最柔软的一个。
而他一直一直都没有朋友，甚至不能有私欲，可人怎么会没有属于自己的感情，越是压抑必然越是痛苦。
虞声声猜到了纪檀压制的情感是什么，但却没有把握纪檀可以让她亲近他，能够安全的进入到识海中。
还好，又游戏系统的提示。
幼年时的纪檀还不会伪装，那尾鱼能活在他手中就说明了他的留恋和仁慈。
他对弱小的东西没有防备心，也想要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不背负着那些虚假的名声和沉重责任的东西。
只属于他的。
掠昇宫容不下一个拥有私情，不求上进的神官后裔。
克制和漠视，是纪檀唯一能做的。
可这样的纪檀也会累呢。
虞声声走进纪檀的识海中，冰面上倒影着她狼狈的样子。
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纪檀所在的位子，那是一处温泉。
仅仅是看到温泉的符号，虞声声都觉得自己暖了起来。
她跌跌撞撞的走了很久，总算是来到了那处温泉。
然而，入目的便是纪檀半裸的身子。
而自己的双腿一软，有软软的落在水中，竟然是自己生出的鱼尾！
第50章
虞声声上一次拥有鱼尾得感谢兰鲛的梦境, 她熟练地学会了如何用尾巴拍水花以及用尾巴卷东西。
这一次又在纪檀的识海里变成了一条人鱼。
准确的说，是纪檀给予她了一个幻想的身份——鲛人。
也就是那只他曾经短暂拥有救赎过，却被掠昇宫的长老用剑气碾杀的小鱼。
只不过, 在纪檀的识海里，他把虞声声投射成了那尾鱼。
而现在，她面前的纪檀却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小少年。
小小的，烟灰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静静的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