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出来的灵力柔和极了，就这样一点点的进入他的眉心。
虞声声放缓了声音，就是要让他放下心防，再次让她进入到他的识海里。
纪檀身体里有她的大半灵力，又习得了大半的功法，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危险了，可还是不大对劲。
那识海里的纪檀是小孩子模样，靠坐在岸边。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然后虞声声的脚下就被冰冻住了，她寸步难行。
“留在这里，陪我。”小纪檀说。
“不行，你得陪我出去玩。这里太冷了，而且我更喜欢大纪檀，虽然小纪檀很可爱，但是大纪檀也很可怜。”
小纪檀将水中的鱼都捞了出来，又不太愉悦的把周围的白昙花折断了。
他没说话，摆明了不同意。
“你要听话，要和玉腰奴好好学习心法，你受伤了，我也会死的。玉腰奴和我结的是魂契，它就是我，你这般不配合，我以后可怎么靠你作威作福呢？”
要先给小朋友画大饼，表信心。
我相信你。
我需要你。
你得好好学习长大，才能好好养活你可怜的妈妈。
这是虞声声在选修课上听的歪路子，当时老师讲小孩子心理，说是很多小孩子变得独立和听话，来源于家长的主动示弱。不要什么事情都一手包办，而是在一些合适的地方示弱，对孩子说，妈妈很需要你的帮助，你的帮助很重要。你可以帮帮我吗？
而原本有敌对心理的孩子，在看见原本无所不能强势的母亲示弱的时候，会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自觉地接过大家长的角色，产生一种责任感。也会觉得父母在他眼中不是无所不能，也会脆弱，也需要人保护。这样，便能缓和原本不太好的关系。
如今，也算是活学活用，亲自实践吧。
效果……好像还不错。
虞声声脚下的冰化了，周遭的温度上升了些。
鱼儿重新又回到了池中，而那些昙花也重新在枝头绽放着。
这是心情好了些吗？算是同意了？
“他没有我厉害，脾气冷，受约束太多，我不喜。”
虞声声：这是在吐槽自己吗？小小的自己吐槽大大的自己？
“但我喜欢你，喜欢你身上的气息，很温暖。也喜欢你的性格，很自由。”
虞声声低下身来，轻轻的刮刮他的鼻子，“可是那也是你，你不能因为大纪檀不善言辞、不爱说话、循规蹈矩，便讨厌自己。虽然，大纪檀受的约束很多，还有洁癖，不喜欢被人触碰。但是他也善良、正直，还很勤劳。”说是除魔劳模都不为过。
小纪檀往后退了退，却又轻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转过身，一挥衣袖，就把她送了出来。
虞声声没想到自己自然而然的一个动作，就被到底出门了。
软软的倒在纪檀的肩头，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纪檀乖乖巧巧的，将她扶正。
“你怎么了？”
虞声声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说的不对，让识海里的小纪檀不开心了。但现在又被拒之门外了，只能作罢。
算了，至少现在醒来的状态正常了一半，能听劝，不乱杀，也还算乖巧。
引导引导，也是不错的。
虞声声：“被小纪檀气到了。小纪檀太别扭了，我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你知道吗？大纪檀？”
纪檀的眼睛颤了颤，有些无措的看向地面，灰色的发落在肩头，颇有种病美人的味道。
纪檀小小声：“不知道。”
虞声声笑盈盈，帮他把头发拢起，快速的扎了个高马尾，伸手，“发带给我。”
纪檀从袖中拿出那条发带，“白玉冠呢？”
虞声声僵了一下，回忆起李辞尘手滑把人家发冠弄碎的样子，虚虚的说：“不小心弄坏了，等我们出去了，我赔你新的。”
唉，李辞尘干的坏事，自己还得背锅。
总不能叫他们打起来吧？
虞声声已经很熟练了，三两下就帮他束好发，满意的点点头，“不，我到时候给你买好多东西，把你的住所也装饰一下。你喜欢发冠的话，我多买些给你。还有衣服，也一并给你置办些。年纪轻轻不要死气沉沉，要热爱生活嘛。我们纪檀这般容色，虽然白衣、黑衣很是好看，但是偶尔也可温柔一二，一定会更让人赏心悦目。”
纪檀抬眼看她，“你喜欢温柔的人？”
虞声声满脑子都是去系统商店给纸片人们兑换限定套装和装饰，好好玩玩换装游戏，顺便把他们的房子也布置一下，冷不丁的被问，脱口而出：“喜欢啊！”
谁不喜欢温暖的人呢？
不过，这和买衣服有什么关系？
虞声声觉得纪檀的脑回路实在是1崎岖极了，自己可能年纪大了，有代沟，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一旁求救的张千灵哀嚎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突然重重的击了一拳，倒在了地上。
原本聒噪的背景音没了。
他哀嚎着，骂着，“谁啊，干嘛打我？！我的腰啊！”
然后也又是一声哀嚎，他再次打着滚，嘴巴却没了声音。
“聒噪。”纪檀的手轻轻动了动。
周围的温度又低了。
这一旁翻滚着的张千灵让虞声声想起来了那些被翻上岸的鱼儿，以及那些掉落的白昙花——好像都是发脾气的纪檀会做的事情。
她看着纪檀，虽然面上不显，可是还是很孩子气的表现了出来。
瞬间就懂了。
虞声声赶忙补救道：“温柔的人谁都喜欢，纪檀不喜欢温柔的我吗？不过，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不必都是温温柔柔的，随心就好。我有时候也很暴躁的，你会因为我暴躁，就讨厌我吗？会因为我聒噪，就要让我闭嘴吗？会因为我做事马虎，不喜交际，就厌恶我吗？”
“你不会的。对吗？因为纪檀是内心里最温柔的人。比我要温柔百倍，还会保护我。”
“你虽然不爱说话，那是你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废话。你总是默默的做事情，那是你低调。那么多百姓的安危都是我们纪檀来保护，做好事还不留名，一身的伤，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张千灵翻滚的幅度小了些。
“你让李辞尘他们先走，自己断后，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周遭暖意融融，不冷了。
“不过，下次可以唤我来助你。你们，都瞒着我，自己做这般危险的事情，等来的时候看见你一身伤，我也很无措的。”
先声夺人，点出他之前的错。
顺毛撸完，还要不经意的点火。
于是，纪檀的气势变弱了。
第77章
虽然现在是从高龄之花变成一半幼稚一半病娇的纪檀, 但是修为和脑子好像并没有丢失。
反而更强了。
纪檀短暂的无措之后，立马的揪出来了她话中的漏洞，“你们？嗯？”
警报拉响。
虞声声迅速地思考着狡辩的话语.
“嗯, 对啊，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的。不拿我当自己人，悄悄行动，就说你吧，明明需要我来助你，还总是不说, 若不是我不放心打开水镜查看, 也不知道你竟然陷入如此险境！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害怕和无措吗？”
“那种未能为力的恐慌感, 还有想尽办法才来到你身边的艰辛, 你知道吗？”
“为什么不愿意求助于我呢？”
纪檀不回答这些, 只是问：“你有很多想要帮助的人吗？我只是其中之一？你的喜爱也可以分给很多人吗？”
“明明自己那般虚弱, 上一次见你便就是伤了眼睛, 你也未曾告诉我你何时受的伤, 也没有信任过我。当你有难时, 又可曾想到让我来助你？”
“总是要别人付出，要别人帮助, 有一天你倦了会如何？还会回到这个与你毫不相关的人间吗？会留恋这里的人和风景吗？”
若是正常的纪檀是万万说不出这种话的，他总是把一切都埋藏在心底, 不愿多说, 也不喜欢表现出来。
可此时的纪檀，却带着少年人的叛逆和真诚, 他用一颗真心拷问着虞声声。第一次真诚的剖开自己的心, 他在试探，试探她的心意, 试探她会不会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
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她是自己每次的救赎，可他却不是她眼中最独特的存在，那么事事依附着，有一天，她毅然决然的从这里清除自己的痕迹，他又当如何呢？
掠昇宫的长老从小便教导纪檀，莫要动情，莫要犯禁。要勤于修炼，要杀魔，要冷心，要远离那些世俗之人。
不要像他母亲一样因为情爱而失去了灵力，在魔族入侵之时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死在宫外而无能为力。
要清醒的在这人间活着，要成为掠昇宫灵力高强的神官。
他的肩上承载着掠昇宫所有的希望，更是承载着父母之死。
可有一天，一个笨蛋落在他的池中，给了他一点温暖。
心中突然就恐慌了起来，一旦沾染了温度，就生出了贪心。竟也妄图染指春意，可笑，冬日那么冷，春日的花怎么愿意开在冬日里呢？
她总会走的。
总会有新的人抢走她的关注和视线，自己若是学不会自己活着，那便永远都会成为一个可悲的傀儡。
之前在水镜之中看过她在那个世界的模样，很可爱，也很不同。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到她的世界，她却可以在两个世界穿梭。
仙界，去的人太少了。回来的人，只有一个。
而她却不像是从这里飞升上去的仙，而是自小便出生在所谓仙界的人。
不得不说，纪檀真相了。
“骗子。”
“自己尚且连自己都救不了，你在你的仙界恐怕也是最弱的存在，兴许还需要别人来救，却又来这人间想要救赎别人？神仙尚且连自己都救不了，却妄想着普度众生？”
纪檀说话真是不好听，要不是虞声声内心强大，恐怕真会被他说的生气了。但她知道，他这人只是习惯用那些冷言冷语做保护色罢了。
虞声声叹了口气，一脸被伤到了心的表情，“糟糕，被你发现了。我还真是我们仙界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声名地位都不太够，也不像你在人间这般被人追捧敬佩。我啊，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仙，白天要打工，哦，也就是干活。回到家之后还得想着来看看你如何了。时不时的，还得被你扎心。做仙人做到这个份上，确实比不得在你的世界快乐。”
她越说，肩膀便越耷拉，好像一朵蔫头巴脑的小花，唉唉的叹气。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很不喜欢，那便是你说我是普度众生。知道吗？普度众生这个词太大了，我的品性修为还做不到这些。我是有选择的，且有目的的救人。”
“无差别的救所有人是神和圣母所要做的，我不是神，也不是圣母。神爱众生，但我爱不了那么多人。圣母，哦，也就是我们那里另一种神，这个词不好，一般指人为了帮助别人而无差别的伤害别人的利益的行为。我觉得还没有那么奇怪。”
虞声声纠正道：“我们的相遇是机缘巧合，我顺手为之，但相处久了，便觉得纪檀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看着你受苦，我会不安，会难过。我好像有些感同身受你的痛苦，又有些敬佩你的为人，你是开在冰川雪地里的花，你有着清冷的香气，却愿意折枝为人。我喜欢美好的事物，也不喜欢看见美好的事物破碎。纪檀你在我这里就是恨美好的宝贝，是我一点点养大的宝贝，你要是出事了，我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我虽然可以救人，却不是什么人都救。我很懒的，也很挑剔，并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她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三个纸片人，而且，是系统强制要求的。虽然没有系统，自己也会去帮助他们的，谁叫他们都是美强惨的代表人物。
虞声声指指一旁蜷缩着的张千灵，“我要是不挑的话，他也可以是我每日朝夕相伴的人。可是他怎么比得上你努力认真高贵冷艳修为强大而又倔强坚韧？”
张千灵无端端的就被拿来比较了，还是惨败。
纪檀却微微的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唇角翘起了一点弧度。
就一点儿。
虞声声暗自松了口气，踮起脚摸摸他的脑袋，“我是有些秘密无法跟你解释，但我只是想看你活的更开心一些。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因为，对我来说，你就像是一个投射。”
虞声声问他：“你还记得吗？你幼时养过那尾鱼。”
那是识海里他珍存的记忆，他的幼年困守在掠昇宫，在怎么听话规矩的孩子，也到底是生了些渴望。
有一天，他得到了一尾鱼。那是他枯燥冰冷生活之外的鱼。
就像是虞声声一样。
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受伤了的鱼养着，护着，心中便突然多了很多的期待。
纪檀：“它死了。”
它被人发现之后一剑杀死了。
那么弱小，如他一般。
纪檀的人生里不允许有这些弱小的东西存在，也不许他有情。
那尾鱼便是对他的警告和惩罚。
明明一开始便知道他悄悄藏起了鱼，却放任他每日为那小鱼治伤，看他每日逗弄那鱼。
却在他自以为开心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将那鱼毁了。
虞声声无奈道：“人早晚都会死的。鱼也是。但你不能只看到它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