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司的话,战线就拉得太长了,时间拖久了劳心费力,也不能保证他们现在的安全。
舆论也利用不了。要是头部的医院出问题肯定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医院屁大点地方,别人都懒得关注,大有仗糊行凶的意思。
朱曼玥万分愤慨却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她现在把桌子掀了,有没有人给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不确定萧宗延在不在她身后,以及听说这件事以后是什么态度,是批评她不该惹事,还是义无反顾为她撑腰。
她和萧宗延的感情进展得是不错,但是他愿不愿意出面是另一码事。
毕竟他是搞金融的,和医疗领域八竿子打不着,这方面的人脉也不多。
会不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忍气吞声得了。
这一犹豫,院长已经做出了裁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就由你负主要责任吧,降薪百分之三十,扣半年奖金和年终奖。让你带的实习生回去写封深刻的检讨,这事就算了了。有意见吗?”
李乐颖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那就这样,散会吧。”
院长显得很忙的样子,一宣布散会就先行告退了。
这会开的也不是什么好会,一结束,众人纷纷如鸟兽散,只剩朱曼玥和李乐颖还在会议室里逗留。
朱曼玥平时看着张牙舞爪貌似厉害,其实就是只纸老虎,身上没有过硬的本事,关键时刻她比谁都怂,不仗人势压根不是惹事的主儿。
说她没心眼,心里边门儿清。
这些年就是靠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风骚操作避开了风浪,平安无事地活到这么大的。
这回让李乐颖帮她挡了枪,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心虚地对李乐颖说:“颖姐,我今天在你身后躲这一回,你就是我亲姐,以后有什么好处我都想着你。你工资多少?我赔给你吧。”
李乐颖洒脱地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刚实习,手里头哪有钱?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哪能不知道你兜里穷得叮当响。还好保住了你一条小命,没让你的血被这帮人吸干,舍点钱算什么?你啊,不要把院长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是在这座小庙里,也把能救的病人给照顾好了。他就是个不下地只动嘴皮子的商人罢了,咱们的医德还用得着他说?”
朱曼玥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当着李乐颖的面坚强地抹了一把,却在李乐颖离开后哇哇大哭。
小姑娘回到家后,眼睛已经哭成了两个肿核桃。
萧宗延如约在家里等她。
朱曼玥藏了小心机,就是要让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被他看到。
在他过问时,又欲擒故纵地摇头不说,一反常态地不吃不喝,关起门来拿出纸笔写检讨。
明面上写的是检讨,实则是诉状。
她把自己在医院受到的不公遭遇和心酸遭遇,都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写得比她口述还要详尽清楚。
坦白说,她就是怕自己在情绪影响下说得语无伦次,萧宗延不能从她的叙述里得知事件的来龙去脉和清晰的原貌。
这样反倒能让他了解更多真相。
写完“检讨”以后,朱曼玥从房间里出来,专程给门留了一条缝,失魂落魄地进了洗手间。
她就是赌萧宗延会关心她,会忍不住进她的房间看她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朱曼玥进了洗手间后,马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激灵劲儿,探出脑袋偷窥萧宗延的动向。
果不其然,他当真进去了。
而且进去的时候满脸担心,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朱曼玥激动一捶手。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
她等着看好戏。
朱曼玥可不想自己的眼睛一直这样肿着,丑死了,洗了毛巾拧干,冷敷处理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朱曼玥愁眉苦脸地从洗手间出来,萧宗延已经在餐厅里等她了。
桌上摆满了他亲手热过一遍的菜。
见她蔫头耷脑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萧宗延朝她招招手,召唤道:“过来,坐我腿上。”
朱曼玥我见犹怜地抬眼,茶里茶气地问:“这个位置是我能坐的吗?”
萧宗延笑起来:“今日你最大。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亏待自己不是?饭还是要吃的。”
朱曼玥当即化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尤物,依言坐上他的大腿,还扭着屁股调整成了舒服的姿势,娇嗔地说道:“那我要你喂我吃。”
萧宗延当真对她百依百顺,不厌其烦地剥了虾壳把虾仁喂给她吃,把手擦净后又用筷子戳下一块鱼肉送到她嘴边:“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没刺,肉也鲜,就点儿醋吃就很可口。”
朱曼玥乖巧地咽下后,用一湾春水似的柔情眼望着他,别具深意地旁敲侧击道:“看来这阵子,很是宜杀生啊。”
这枕边风,温柔刀,她吹得顺口,舞得顺手。
第32章
伺候好朱曼玥吃完晚餐后, 萧宗延来到书房外延伸出的露台。
围起露台是到胸腹处的透明玻璃,垂首能将院落中的景观尽收眼底。自从朱曼玥搬来家里,为了防止她调皮掉下去, 他在玻璃前种了很多仙人掌,以至于他自己现在都不能靠近围栏边缘。
眼下天光一点点暗去, 云间的霞光也逐渐收进缝隙里, 悬在面前的月亮被朦胧的轻纱掩盖,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到了开灯的时间,户外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昏黄融入浓稠深邃的夜色。
萧宗延拨出电话后便在露台上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一丝杂色都没有的纯净夜空, 耐心等待对方应答。
半分钟后电话才被对面接通,张书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嘶哑,听起来很温柔,但温柔中带着疲惫, 和平时干练的形象完全不匹配,仔细听还能听到急促的喘息。
“喂, 萧总。”
“这么早就睡了?”
“嗯……”
张书婷一副难以启齿的敷衍态度,萧宗延也只是寒暄一句而已,无心过问下属的私事。
或许是因为张书婷是女人,萧宗延每次给她派任务语气都挺客气:“我也不想下了班还打扰你, 但遇到了需要尽快解决的麻烦, 涉及到了不了解过的情况。明天你不用来公司了, 去调查一下康宁医院的底细,打听打听他们有没有私下进行违法的勾当。”
“康宁?永诚集团旗下的康宁?”张书婷瞬间就清醒了, “又是永诚集团。”
萧宗延严肃起来,顺势询问:“永诚集团怎么了吗?”
张书婷顿了顿, 对萧宗延说:“我今年和您一起回的国,对国内的形势没太多了解,也是道听途说的。”
“没关系,你说就行。”
“好。据说永诚集团的当家人黑白通吃,大本营在河北老家,几年前才来北京发展,可他不像别人人生地不熟不成气候,一来就大展宏图,吃了一波特殊时期的红利。康宁医院也是在这个时候建起来的。”
见张书婷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萧宗延吱了一声:“我在听,你继续说。”
张书婷组织好语言接着爆料:“康宁医院在初建时工地上就出了事故,家属开价两百万,最后被永诚的人三十万给了了。”
“三十万?打发要饭的。”
一条人命,保险公司赔的都不止这点钱。
张书婷一丝不苟地说:“怪就怪在这里。意外死亡的那名农民工是北京本地与城区接壤的村庄的村民,现在应该是城乡结合部了,并非外来务工人员。虽然处在三不管地带,但是村民很团结,当时就带了一帮人把医院的工地围了,纠缠了半个月,还是这个结果。可能跟当时到处封锁有关吧。”
萧宗延终于想起问传言的来源了:“这些是从哪听说的?”
说得绘声绘色,连时间信息都这么准确,好像就在现场似的。
张书婷难为情地沉默了片刻,开诚布公地说:“我谈了个男朋友,他最近正好在和永诚打官司,做了详细的背调。天意弄人,就是这么巧。”
萧宗延不关心张书婷的私事,他只想知道更多与康宁医院相关的事情:“听你的话锋,永诚集团应该实力雄厚,怎么旗下的康宁医院规模这么小?”
张书婷认真回答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康宁医院的成建时间比较敏感,很多人都猜这家医院不过是低成本的敛财工具。不管它规模大不大,只要取得了相关资质,附近的人都得就近到它这的点来。现在全国都放开了,应该就废置了?”
“没有废置。”不然朱曼玥也不会有这么恐怖的遭遇了。
萧宗延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这个小作坊水很深。”
说不定涉及到血液器官的黑暗买卖,甚至跨境走私。
张书婷意识到萧宗延对这家医院很上心,温言告诫道:“在京城没点势力做不到这样的。萧总,您还是不要蹚这滩浑水为妙。我们才回国,对国内的势力知之甚少,再说国外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琐事没处理完呢。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您,我们回国只是暂居,把国内的项目做完就要飞往纽约了,不太能管得了之后的事。”
张书婷说得很委婉,但萧宗延心领神会,一听就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不论是善是恶,势力都是有限的,地域性比较明显。
说白了就是只能各自占山为王,当一当地头蛇,只有国家才能一统山河。
他的根基的确是在北京,但随着这些年的“南征北战”,早已散成了一盘散沙,国内能任他驱驰的人脉寥寥无几。
他在金融业德高望重,不过是因为别人指望他教他们挣钱,利欲熏心的人是最靠不住的。
他是有很多钱,认识的大官也很多,可说到底也只能让家人享受到他的福祉和荣膺,让家人们能够在他的庇荫下不至于受人欺辱。
犁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自是游刃有余。
要想断人家的财路,动摇人家的根基,无异于自寻死路。
最近的日子过得美好得不现实。
张书婷要是不提醒他,萧宗延差点忘记自己是临时回来办事的,不会在国内久居。
他刚回来的时候,预计两三天就能把朱曼玥劝得退婚。
等退婚后,便可顺理成章无牵无挂地奔赴异国,继续心无旁骛地搞他的事业。
谁能想到他会对小姑娘动了真感情,不但没退成婚,还准备给她补办订婚宴,被迫将他先前的计划全盘打翻。
事到如今,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
原本他是从不打无准备的仗的。
像永诚集团这种他听都没听过的势力,他腾不出精力去管,也就不会管这档闲事。
可是现在朱曼玥在医院受了委屈,把他像无敌的英雄一样看待。
那饱含期待的眼神,他是真的抵抗不住。
萧宗延问张书婷:“有机会收购吗?”
张书婷一笑:“我的萧总,您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了。收购一般是伴随着债权债务的,康宁医院虽然看着像要倒的,可它实际上可是永诚集团手里的香饽饽。那么多的红利,每天无休无止地进账,怎么可能舍得卖?”
“我就喜欢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萧宗延算了一下时间,“国内的项目起码要冬天才收尾,现在距离我们返回纽约还剩五个多月的时间。走前我要把康宁医院买下来。事不宜迟,今晚我想想办法,拟出方案,明天就开始按方案执行吧。”
虽说兵贵神速,但萧宗延这个行动力还是让张书婷叹为观止。
领导都已经做了决策,她这个下面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好的萧总。我明天还是要去永诚集团的总部和康宁医院实地调查走访,明天就不去公司了。”
“可以。”
“还有……没有钱我没办法见到核心人物,也就套不出关键信息来,我需要一大笔投资费用。”
“找财务预支。”
“有您这句话就成,那我就放手一搏了。”
“等你的好消息。”
萧宗延收线后回到室内,朱曼玥正在翻冰箱。
冷冻室的抽屉摩擦着内壁薄薄的冰面,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站在朱曼玥身后,小姑娘直起身子转身看到他,吓得惊慌失措,手里的冰淇淋“啪唧”掉在地上,呈反扣状。
好在上面还有一层盖子,捡起来照样能吃。
朱曼玥见到他像见到鬼一样,支吾了一阵大声嚷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萧宗延见她一脸心虚,问她:“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吗?”
朱曼玥眼神躲闪地嘀咕道:“我能做什么亏心事,不就吃盒冰淇淋?”
说着转身欲走。
萧宗延心想不就吃盒冰淇淋,有必要这样提心吊胆?
随后他目光一扫,眼尖瞥见了旁边的垃圾桶。
好家伙。
他打个电话的工夫,小姑娘已经连吃了三盒了,她刚才手上拿的是第四盒。
“等等,你过来。”萧宗延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朱曼玥脚步一滞,浑身一僵,听到他的话反而护着冰淇淋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客厅。
嘶——
萧宗延倒吸一口凉气,追去客厅,冷着脸向她伸出手:“给我。吃了热的马上又吃冰的,不怕拉肚子。”
朱曼玥宁死不给,娇嗔地说:“你说了今天我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