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不该去看会元?”
林殊眼神淡漠的看着他,平静无波的模样好像之前为了考试成绩心力憔悴的人不是他。
林殊对待外人从来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哪怕亲近如李敏之也是如此,只有对着娘子才会把所有的感情都暴露在外。
也会委屈的像个孩子。
现在对着一个陌生人倒是又恢复了以前宛如云间月,峰上雪的模样,刚才那一些因为睡着而带来的柔和感,早已经消失殆尽。
原来这人还有两副面孔。
杨太傅看着略有些不近人情的林长思,这才有些满意,文人就该如此清傲,这才是他想象中的状元模样。
杨太傅觉得他这小子的资质绝对是状元之才,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就凭他这张脸,就决对坐不上状元的位置,没有出色的家世,角色的容貌只会带来祸患,男女皆是如此。
杨太傅心中明了,笑道:“我曾见过你的文章,我觉得写的极好,比我徒弟也不差。今日来访,确实有些冒昧,但是到了这儿,不来,老头子又浑身不舒坦……”
林殊凤眸微眯,眼中流光闪过,若是他猜的没错,眼前这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姓杨,有徒弟,还看过他的文章?
林殊方才见他的第1面就感觉有些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此时哪还能想不明白,眼前的人是杨太傅!主考官杨太傅!
不过,林殊依然没能做出谄媚的模样。他向来不精于此道。反到一如往昔。
杨太傅见到他的眼神,就知面前的人分明是认出了自己。但是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杨太傅就缓缓的笑开了。果然,这人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有一身的傲骨,不是折腰之徒。杨太傅很是欣赏,但也明白这样的人容易被摧折。
杨太傅和他聊了一会儿,最后道:“林公子,我们会再见的,我今日就先告辞了,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公子可明白。”
林殊猛的抬眸,认真的看着杨太傅,他懂,他一直都懂,但是他天性如此,他也想改,却不知从何改起。平日里对着娘子还好些,就好似冰山融化一般,因为那是他的亲人,是他最重要的人。
但是对着旁人,林殊怎么也做不出那副姿态,就好像一个没嘴的葫芦,能不说话便不说话,世人太过市侩,无利不起早。他不愿为之。亦不愿与之相交。
林殊静下心来想这句话,忽然觉得这次得了第2名,也不算是件坏事。
第一,第二,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只希望殿试上能发挥好。
林殊又一次要失望了。
翊安侯府
郎中走了一波又来一波,乔晏欢脸色青白的躺在床上,嘴唇泛紫,唇角划落一道血痕。
“小瑜,你究竟吃的什么,你不要作践自己好不好,你有什么气都冲我发,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是千万不要折磨自己,看见你这样,哥哥比死了还难受。”陆明瑾坐在她旁边,也这么难过几乎凝成实质,痛苦的看着她,他只不过是喜欢她,对于她来说就是那么不堪吗?宁愿死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乔晏欢别过头,不想去看他那张深情的脸。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在他喜欢上了一个错的人。
十几年的兄妹之情,乔晏欢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他的深情用错了人,便成了负累。
陆明瑾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小时候爹娘并不太管他们,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和妹妹相依为命,虽然有下人在,但是下人终究不是亲人,算起来,至亲之人也不过他们两人罢了。
妹妹几乎就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他比妹妹大三岁,平日里背着妹妹跑来跑去,会哄他玩儿,只要妹妹开心,他就开心。
记得妹妹刚翻身的时候,他就蹲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等何时妹妹翻过身,五岁的他就小时候动动,帮妹妹翻过去。妹妹会叫的第1个人就是哥哥。
陆明瑾看着妹妹一点点长大,从一个小不点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也不知他的爱护之情何时变质,变得越来越贪心,从一直陪在妹妹身边长大了到想要霸占妹妹这个完全质变的过程只用了一年。
妹妹指责他。
可是本来就是他日日和妹妹在一起啊。他们的生命中再也没有旁人,也容不下旁人。他们两个天生就该在一起。
陆明瑾看着中毒的妹妹,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给我查,若是查出来是谁下的毒,格杀勿论!”
“不用查了,你杀了我吧,这毒是我自己下的。”
第51章
陆明瑾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眼中的痛苦无法掩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良久, 陆明瑾勾起一丝难看的笑容:“小瑜, 你该饿了吧”
他缓缓站起身, 脚步不稳的往外走。
“哥?你怎么了?”陆明溪正打算看乔晏欢,没想到却在门外碰到了失魂落魄的陆明瑾。
陆明瑾眼中没有焦距, 眨了眨眼, 半晌才喃喃自语:“我真的错了吗,我不该留下她吗?我只是喜欢一个人, 我做错了什么……”
陆明瑾平常挺直的身躯有一些佝偻, 周身弥漫着一股颓废之意, 眼神散乱而痛苦,好似并不知晓自己此时此刻生存的意义在哪里。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生命中只有彼此,再没有其他人, 陆明瑾简直是将妹妹视做一切, 毫不夸张的说乔晏欢是他的全世界,可是现在他的全世界要抛弃他了。
陆明瑾没有看到前面的门,一不小心撞了上去,声音还挺响,陆明溪见他魂不守舍, 焦急的在他身边道:“哥哥你怎么了?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如果刚才没听错的话, 陆明瑾好像喜欢的什么人,而且一目了然, 那个人就是乔晏欢!
陆明溪面上难免带出一丝惊愕,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却发觉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连忙恢复了平日里小白花的形象,围着他嘘寒问暖,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恶心,谁家的哥哥会看上自己的妹妹?如果她没找过来,乔晏欢此时还是他的亲生妹妹!
陆明瑾简直就是禽兽!
陆明溪心中有些唾弃,甚至有些同情乔晏欢了,如果他她记错的话,乔晏欢已经成亲了,她本以为哥哥把她带回来,是为了让她享受荣华富贵,过上以前那样的好日子,没想到其中却有这样的曲折,乔晏欢还真可怜。
“小溪……”
“哥哥是我,我先扶你坐下吧,姐姐伤的很严重吗?我听说好像被人下毒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哥哥一定要严查。”
“是她自己——”陆明瑾说了几个字就不肯再开口了,不过陆明溪全明白过来了,好啊,陆明瑾真是好样的,只为了满足自己龌龊的心思,逼着自己的妹妹自杀?!还有脸问他有错吗?只不过爱一个人,他有什么错?
可去他的吧!
爱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乔晏欢并不喜欢他,陆明瑾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算得上骚扰,就算是再喜欢又能怎么样?乔晏欢不喜欢他,陆明瑾做的越多,错的越狠。
可是他完全不这样想!
陆明瑾喜欢就要得到。
“有关哥哥的事情我不好开口,想必哥哥心中自有决断。”陆明溪含笑开口,陆明溪虽然有些看不惯陆明瑾的所作所为,但是她更不希望乔晏欢活在这个世上,她们两个本就是对立,乔晏欢活着一天只会分走她的宠爱,她倒是巴不得乔晏欢死了。
来来往往的郎中到底是有些用,毒素暂且压制了,只是乔晏欢每日昏昏沉沉,总觉的是活不过第2天。
陆明溪听见消息,捂着帕子下的嘴带着笑,欢喜非常。
乔晏欢醒来的第2天,又摸出一个药丸,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陆明瑾给她倒水,一转眼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都要炸裂了,扔下杯子就朝她跑过去,可是哪里赶得及?他走到的时候乔晏欢已经把毒药吞下去了。
陆明瑾眼尾红晕一片,掐着她的下巴想要让她吐出来:“你快吐出来!啊!小瑜——”
“我不能光明正大的活,你还不让我坦坦荡荡的死吗?陆明瑾,我的哥哥,你非要让我背上骂名,遗臭万年吗?”乔晏欢言笑晏晏,果真应了她的名字,也应了相公对她的期盼,她合该是笑着的,哪怕死,也应该含笑而去。
“不会的,快去请郎中!快去啊!小瑜,你相信我,没有人敢对你指指点点,你将会是我这一生明媒正娶的妻子,任何人都——”
“我恨你!”乔晏欢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陆明瑾脸上的表情一寸寸碎裂,他有一些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何时他们之间的关系竟变得如此恶劣,陆明瑾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拿着帕子替她擦拭不断涌出的鲜血。
乔晏欢微微侧过头,可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已经快陷入昏迷,无力阻止他的动作:“我恨你……”
乔晏欢缓缓的闭上眼睛。
陆明瑾目眦欲裂:“你醒醒!小瑜,只要你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如同一只泣血幼兽不停的悲鸣,陆明瑾终于答应放手。只不过,陷入假死状态的乔晏欢听不到了。
颜姝瑶安排的郎中给乔晏欢服下了一粒药,含泪赚了十万两。
下次有这样的好事还找他!
太香了!
颜姝瑶第三次送林殊去考试,这也是最后一次。
“公子,到了。”秦淮的声音响起。
“嗯。”林殊看向颜姝瑶,低声道:“娘子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颜姝瑶知道他心中有些不踏实,微微起身,抱了一下林殊:“我和之前一样,在家等你回来。不论结果如何,尽力去做便好。”
“可我怕娘子失望……”林殊的声音有些低,虽然考状元是他的执念,但是不知为何,和娘子的喜乐比起来又不是那么重要了,若是擦肩而过,难以达成心愿,林殊会失望,会难过,可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事情,所以他自然心中也有了其他打算,只是担心娘子不高兴。
“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不是因为你能考状元,于我而言,只要是你,我就不会失望。”
“只要是你,我就不会失望。”
这句话狠狠的砸进他心里,林殊下意识的收紧手,干涸的心田好像春日遇雨,带着一丝丝的清甜,林殊的眉眼一寸寸点亮,好像日后如何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他慎重的道:“长思谨记。娘子,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
颜姝瑶放下车帘,坐着马车去了名下的酒楼,齐掌柜早就守在那里了,看见颜姝瑶连忙施礼:“小姐。”
“嗯,齐伯,东西带过来了吗?”
“都带过来了,我前两日还特意盘查了一遍,现在将近收入三万两。倒是咱们家靠着卖笔墨纸砚又赚了不少。”
颜姝瑶翻开账本,一页一页的看下去,她手中拿的林殊之前编纂的那一本《策海》的收益。
他们虽然搬进了别院,但林殊心中难免有些压力,林殊日后若是入朝为官,别人知道了,难免会戳他的脊梁骨,说他吃软饭,所以,颜姝瑶就把之前的账本找过来了,等林殊回来,殿试就落下序幕,也该告一段落了。
她作为老板,也该给合作伙伴发钱了!
第52章
庄严巍峨的金銮殿上, 一行人坐下安安稳稳的听皇帝命题——洁身守道;不同世人陷乎邪。
也算是一个极为常见的考题,林殊在家中不知练习过多少篇这样的文章,自然是信手拈来, 他铺纸研墨, 执笔静书, 梦见带着淡淡的安然恬淡, 仿佛不是身处金銮殿上, 而只是在书房,抑或花间一般淡然。
林殊本来便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物, 他自然知道常规的该如何写, 但若只是如此,怕是文章也不会出彩, 只不过大同小异, 千篇一律罢了。
本就是老生常谈的题目, 若是再写的和往常一般无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起伏, 不过是得个二甲罢了,想考状元很难——林殊虽然已经放弃了, 但是也没有完全放弃考状元。
他另辟蹊径, 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间,妙笔生花,一篇文章,从思考到下笔只有一刻钟。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人, 一言不发的端坐高位, 在上面他可以看见有人抓耳挠腮,有人冷汗直流, 有人抖如筛糠,有人一动不动,也有人自信的下笔。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越是老生常谈的题目,越是不容易出彩,他就喜欢看底下的那帮人,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他正看着,眼神却不由自主的下面一位白衣公子吸引了目光,天姿秀美,俊美绝伦,哪怕生长于深宫之中,皇帝也极少看到如他一般俊丽多姿的男子,他自认为看尽天下美色,却不料,竟有如此出彩的人物!
皇帝心中暗叹一声,只凭他这张脸,带出去就格外有面子,不论成绩好坏,总要给个进士的名头,京城里的缺儿也不少,就把他留在京城吧,平日里看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心情也会好上很多。
皇帝还没看到他写的文章,便已经敲定了他的去留。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然后缓缓走下去,在他身边站定,只见那雪白的纸上,姓名之处有两个字——林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