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纭毕竟是经历过事的人,很快就收拾好情绪,一把拉过简容,带着她往回走,“就你不在,像什么样子。”
“我不在,不也就你注意到了。”简容道,“况且我出门也是打算回去的。”
“你要是真不想要那些股份,就克制住自己的眼泪,要哭也别被简月荷看见。”事已至此,简纭也不好再多说,本就是个烫手山芋,简容不想要也罢,就是不知道这消息他们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
简容又问道,“简月荷和简老爷子虽说是亲兄妹,但我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对。”
“这你就别管了。”简纭瞥了她一眼,“叫什么简月荷,叫姑姥姥,别没大没小的。”
见过的次数不超过三次,简容叫不出口。
“蒋照呢?”简纭问。
“在房间里。”
从昨天婚礼上开始,就有传言蒋照知道简老爷子快撑不下去后便“暴露本性”,知道可以轻而易举地分到一部分财产,便不再伪装。
今日来的这些人本就是偏向简家的,也不想想简家这几颗枣他看不看得上,只认为简老爷子去世的时候他都懒得来,自己想的果然不错。
简容也顺应这些传闻,看着简旦谭给简老爷子擦洗身子,一滴眼泪都没掉。
遗嘱宣读安排在葬礼之后,但股份没有当众转让,简老爷子的算盘差不多落空了一半,接下来几天,只要简容和蒋照之间不惹人怀疑,问题估摸着就不大。
晚上的时候,蒋照才姗姗来迟,众人当他是从别处赶来,虽有不满,但也什么都不敢说。
只有简诚朝他走过去,“姐夫怎么来得这么迟?”
“不来得迟,又怎么会看到你鬼鬼祟祟的样子。”蒋照冷淡道。
简诚顿时变了脸色,又想他是不是诓自己。
不过蒋照没有骗他的必要,只能是真看见了。
他立刻镇定下来,左右迟早要公之于众的,被蒋照先看到也不是什么坏事。
蒋照不爱管闲事,他偷偷离开,不再去招惹。
简容找了个地方自己安安静静地坐着,感觉看到了蒋照,但一转眼,又没见着人影,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注意力被院子里的阵仗转移,但她懒得起身,等身边人出去一躺回来时,逮着人问道:“外面是谁来了?”
“安和寺的人。”
看来是做法事的。
简老爷子生前信佛敬佛,倒也不稀奇。
今夜注定是不得安宁,人行匆匆,灯火通明。
但简容实在是熬不住了,打算回房间里睡会儿。
一群人围着安和寺的主持求得安宁,尤其是简纭百般求问。
“所谓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生死何须计较,简老先生生前行善积德,必然会有个好去处。”
简容是闻到淡淡的焚纸香以及檀香,觉得好闻,才停下脚步。
隔着里里外外几层人,她朝主持看去。
应当是与简旦谭想近的年纪,面容和善,双目有神。
可她越看,越觉得这幅面容似乎在哪见过,特别是眉形的走向,与——
与蒋照,几乎是一模一样。
心底有什么东西忽地沉了下去。
她加快回房间的脚步,一推看,看见蒋照坐在椅子上,手里持着本书在看,见她进来,疲倦的目光朝她投来,“回来了?”
“安和寺的主持,是不是就是你母亲?”简容就这么问出了口,手脚蓦地冰凉。
太多太多明明毫无干系的事情由此连接在一起,让她毛骨悚然。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虽不清楚这位主持的具体来历,却也只她同时管着十几座寺庙,蒋照如何也说不上他口中的家境贫寒,以前过得穷困潦倒。
“是我母亲,但我们十多年来没什么联系。”蒋照冷静道,“就算是我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认得出我来。”
“那你现在跟着我去见她。”简容二话不说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
蒋照制止住她,“我母亲未必想见我。”
“我没有骗你。”蒋照拉她来床上坐着,“我父母离婚,父亲找了新欢,母亲入了空门,我从小跟着我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家条件不算好,小时候确实过得不算好。”
“我母亲赚多少钱,有多少的名声,都和我没有关系。”
“她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简容将信将疑,她不敢去问蒋照,她回简家那年,简老爷子去安和寺问医,她母亲会不会知道。
“你回房间是不是想睡觉?”两人沉默许久后,蒋照先开的口。
简容没忘记上午出门时,蒋照看着她的目光。
她就是这样一步步被蒋照惯坏的,他母亲的事情他不是非得要解释,她也应该一个人消化掉他的情绪。
她最害怕的是,蒋照有一天,不会再无限包容她。
她甚至不知道,现在他缘于什么,在纵容她。
“蒋照,等我母亲遗产拿到手后,你会和我离婚吗?”并非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而是每一次他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不会。”
他如此迅速地做出回答,让简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为什么?”
“因为感觉现在这样很不错。”蒋照看着她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让我们离婚的理由。”
现在这样很不错。
他们拥抱过,接过吻,甚至还有更深的接触。
蒋照觉得这样很不错,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是可以接受的。
再多一点,就是喜欢。
简容不觉得自己随便找个人就能做这样的事情,她相信蒋照也不是。
所以。
所以蒋照要是对她再多一点喜欢就好了。
可她有什么值得蒋照喜欢的。
简容想不到,只能觉得维持现状最好。
于是当两人躺在床上时,她抱住了蒋照,想躺在他怀里睡会儿。
之后几天要办丧事,简容和蒋照都得守在灵前,两人即便是处在一起,也是几句话没说过。
简纯背后和简诚讨论:“我就说简容那么不讨喜,谁能受得了她,这看着没几天两人就要离了。”
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股份的事,看两人逐渐疏离,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
“你这笑都要咧到天上去了。”简诚敲了下她的脑袋,卖了个关子,“你知道当初蒋照为什么会和简容结婚吗?”
“为什么?”
“因为方行啊。”
“我好像听简容说过,方行和蒋照是朋友。”
“才不是。”简诚叹了口气,“我打听到,蒋照这些年没少被方行使绊子,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朋友。”
“蒋照这个人,报复心极强,盛凛就是例子,方家也是例子。”
简纯还是没听懂。
“我从许孝言那听来的,蒋照大概是为了报复方行才娶的简容。”简诚瞥了她一眼,“不过他这种人,可能是为了找乐子,先让简容喜欢上她,再将她狠狠抛弃,可能更痛快。”
被他这么一说,简纯茅塞顿开,一下便有了新思路。
只不过——她倒不相信简容会轻易再喜欢上一个人,也就对简诚的话听一半信一半。
和简诚再聊了会儿便出门,简纯瞧见,简月荷哭到不能自已,简容在一旁安抚,蒋照从一旁经过,两人连句话都没说,彼此每看一眼。
莫非真的要掰了?
那她怎么连简容喜欢上蒋照的流程都没看到。
她觉得不对劲,在远处观望许久,终于逮到简容和蒋照同时起身离开。
果然有蹊跷。
她悄悄跟上,却见刚到房门口,简容便扑进了蒋照怀里,像只雀跃的蝴蝶。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可以用“生气”这个词来形容简容。
她老觉得自己这个表姐没骨气,但和简明廖以及和那个后妈相处一个月后,她终于明白,在这种爹不疼没妈爱的境况下,过得要有多憋屈有多憋屈。
她只过了一个月,而简容过了十多年。
而这十多年淀的,在蒋照这才重塑。
一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死灰复燃,要是以前,简纯会当一段佳话来听,但简诚的话还在耳旁挥之不去。
这死灰复燃的后续当然也可能是飞蛾扑火。
有时候局外人反倒更能看得清楚。
两人在人前装疏离,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出他们感情破裂,又或是一开始就是普通联姻,自然没感情。
但简纯看出来,蒋照完全没有和简容联姻的必要,那么这段婚姻中处于下风的人只是简容,两人感情不合,吃亏的也自然是简容,蒋照这是让简容被人笑话和看不起。
她隐隐信了简诚的话,难道真是为了报复方行?
-
屋内。
蒋照反手关上门,简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便倾覆下来,一点一点吻着她的唇。
他吻得轻柔,手下却是将简容死死地抵在门上,将她的手臂扣得严严实实,让她的呼吸都只能依靠男人频率。
原因无他。
不过是一想到两人形同陌路的样子,蒋照心底便如针扎一样。
他和简容,总是不熟的日子比较多。
第三十二章
32
葬礼第四天。
简家上下悲哀的情绪逐渐散去, 一切都归于平常。
简纯适才还在嬉皮笑脸地和人聊天,下一秒便被简容逮到。
“是不是你在我敬酒服上动了手脚?”简容直接了当地问。
知道衣服在简纭这,有机会并且有心情拿到的人,只有简纯一个。
简纯:“什么敬酒服?”
她烦简容打搅她和人聊天。
“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简容蹙眉。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有什么好装的。”简纯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和你一样, 从早装到晚。”
简容无暇顾及她是否话中有话, 继续追问,“我只是要确认,是不是你。”
“你都来问我了,心里不就是认定是我。”简纯摆摆头,“如果我说不是呢?”
简容不相信。
她和简纯这么多年的恩怨, 简纯没有一件承认过,她也从未追究过。
但这次不一样,她要告诉蒋照, 婚宴当晚并不是自己蓄意勾引。
“你在母亲面前说我坏话我不追究,你曾经把我推进水里我也不追究, 同样这次我也不会, 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是不是你。”简容无比平静道。
“我是在姑母面前说过你坏话,但我什么时候把你推水里过?”
简纯仿佛被触到哪根敏感的神经,“我就算是干坏事也明目张胆,但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
简容瞳孔紧随,“什么意思?”
“我懒得和你解释。”简纯撇撇嘴, 离开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结果一路过个拐角, 就撞见了简诚和他的一干朋友,她气急败坏,“你们居然在这偷听!”
她讨厌死面前这些臭男人,也讨厌死简容。
不过回头简容已经消失不见,她便直接上手开始揍简诚。
-
简容睡了会儿午觉,便去找简纭。
其实她相信了简纯的话,一般有什么事她当场就承认了,因为她有当场就承认的底气。
至于她说的没有推她下水,她也信。
不过往事不可追,简容也没法再在意。
她只记得方行将自己从水里捞上来,费了不少力气。
他本就感冒,因为这事,又接连发烧几天。
但除了简纯,还能有谁。
那天简纯在水池边上画画,简容在一旁陪她,回房间后她发现自己有几只颜料不见了,硬说是简容没看好,让她去水池边给自己找回来。
简容去了,然后就感觉后背被人猛地一推。
她在水里,似乎腥水要将她的全身灌满,力气也逐渐消失。
好在方行看见,将她救了上来。
回过神后,简容方发觉,自己其实是惧怕死亡的,她不能因为一个人,就逼着自己去陪葬。
她干了太多太多的蠢事,那次落水让她清醒了过来。
所以她并不恨简纯。
可如今,简纯否认推了她。
简容觉得这些事情过去太久,也没有那么重要。
当下要搞清的是敬酒服。
她前去找简纭,简纭与小和尚在交谈。
她多问了一嘴:“你们主持呢?”
小和尚:“主持忙,要晚些才过来。”
简纭正好有事要找她,将她拉到一侧,“盛凛他父亲和你姥爷也曾是好友,他替他父亲过来一趟也无可厚非,但听我的,你和蒋照都避一避。”
这段时间,简容听了不少人说蒋照和盛凛结下梁子,但似乎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