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容只好重新点回那个帖子,看【金山】下的评论:
-对,这个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很惭愧,这件事我当年是参与者。
简容一下便锁定这个人,好在这次没有碰壁,她发过去一个“你也是当年事情的参与者”的疑问句,对方便马上回复了。
-你也是?
简容:算半个。
-我是他们小团体里的边缘人,只知道事情,但也没动过手。
简容: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当年事情的详细经过吗?
-???
简容:我是律师,担心蒋照追究我们责任,不过我记性不太好,不太记得那件事的细节了。
-律师还记性不好。
对方没什么心眼,也兜不住话,一股脑全告诉了简容。
简容这才知道,蒋照那时候是被人欺负了,包括他的外婆,也因为那伙人闯入他家,突发心梗去世。
她只是从来都联想不到,蒋照这么强大的人,会被人欺负。
很显然他当时陷入舆论之中,身边最亲的人也走了,转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简容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将自己也排除在外。
她很想现在赶回去见蒋照,但每日工作安排下来后就不好再变更,简容只能等下一个休息日。
一散工,她便掏出手机要和蒋照打电话。
不料村长匆匆忙忙赶过来找她,急得话都说不清。
简容一下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集中注意力听村长讲话。
“淼淼她爸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问题淼淼现在被她爸锁在柴房里,锁一时弄不开,淼淼又知道了她爸爸出事的事情,在里面撞墙大哭,我听说你和她关系好,能不能去稳住一下她的情绪。”
简容皱眉:“怎么会被锁在柴房里呢?”
“估计是惹她爸不高兴了,她爸就是这样,觉得小孩子关两天饿两天也就听话懂事了。”
说不清这场车祸来得是好是坏,简容连忙朝淼淼的家奔去。
她在院子里就听到了淼淼的嘶吼声,简容上前拍门引起她的注意力,“淼淼姐姐在这。”
“淼淼。”
淼淼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止住了叫喊,艰难地喘着气问,“姐姐我爸爸怎么样了。”
“姐姐也不知道。”简容不认为在这个时候骗她是件好事,“淼淼你先冷静下来,别撞墙!”
门底下有条缝,简容便蹲下身来,将自己的手挤进去一半,“淼淼你牵着姐姐的手好不好?”
“两只。”
淼淼一伸出手,她反手就用指尖勾住。
至少这样,她可以保证淼淼不会离开门前。
“我爸爸到底怎么样了……”淼淼一边哭喊一边反反复复地问。
“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简容知道这样的安慰很无力,可别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终于。
院门外传来声音,简容抬头看去,是村长带着锁匠过来了。
然而村长顿在了台阶下,脸色难看至极。
简容立即意识到不对,眼眶也不觉红了。
她只是可怜淼淼。
村长走到她身边,很小声地说了句,“没了。”
简容一刹恍惚,有些缓不过来,里面淼淼还在小声抽噎。
“淼淼,村长带着锁匠来了。”简容捏了捏她的手,“你先退远一点好不好?”
淼淼细细地“嗯”了一声,她没有起身,而是挪动着屁股,衣料与粗糙地板的摩擦声传了出来。
柴房的锁有些生锈,锁匠折腾了近半个小时。
门一开,淼淼跑着从里面出来抱住简容,脑袋闷在她怀里痛苦。
许是亲子间真的有感应,淼淼看向村长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村长我爸爸是不是死了?”
简容用手抹了下自己的眼泪,蹲下身牢牢把淼淼抱在怀里。
淼淼反而在此时异常平静,她甚至拍了拍简容的背,“姐姐我没事。”
人到这种时候反而会短暂地陷入麻木之中,也是最容易留下阴影的时候。
听村长的描述,淼淼的父亲受伤严重,脑袋都被挤压得变形。
简容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带淼淼去看看。
她让淼淼坐在椅子上,自己蹲着仰视她,和她耐心解释,“爸爸是出车祸去世的,你应该也在电视上看到过车祸现场,车里面的人会受很重很重的伤。”
“和我以前养的一条小狗一样吗?”淼淼道,“那条小狗浑身都是血,我带它回来擦干净,把它埋在我家后院了。”
简容看着她,心底是说不出的震撼,她再一次将淼淼搂紧自己怀里,轻声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淼淼她父亲是在市里出的车祸,直接送往附近的市人民医院,只是从这里过去,要四十多分钟。
淼淼坐在车上不哭不闹,盯着窗外也不扭头。
简容将她搂在臂弯里,至少让她感觉身边是有依靠的。
淼淼的母亲应该还在人世,村长一得知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后就去联系了,对方也说马上就赶过来。
一下车,三人便赶往太平间。
简容在门口犹豫,被淼淼看了出来,“姐姐你是不是害怕?”
“姐姐不怕。”简容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的手,走到与淼淼有着血缘联系的人身边。
不敢多做停留,只看了一眼,三人便赶忙出去。
前脚出门,后脚淼淼便痛哭起来,因为到这时,爸爸去世的事实才摆到她面前。
简容鼻子酸得很,她?仗着自己比淼淼高,以为她看不见,偷偷抹了好多次眼泪。
他们准备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淼淼母亲过来。
接下来要办的事很多,简容要忙工作,也毕竟不是亲人,没法插手,必须要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
村长说这些事情他来处理,只希望简容能帮忙稳住淼淼的情绪,她年纪还这么小,挺可怜的。
淼淼在简容怀里哭个不停。
村长以为她还不懂事,跟她叔叔打电话时也没避着她。
于是淼淼便听到,她接下来的人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她妈走,要么收养在叔叔家。
她紧紧地抱着简容,一边哭一边问:“姐姐你有小孩吗?”
简容安抚式地拍打着她的背,“没有,怎么了?”
“你可以收养我吗?”
淼淼竭力收住自己的眼泪,很认真地在问,“姐姐我只相信你,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会感到安心。”
简容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记得自己应该没有和淼淼讲过自己的家庭情况,可看淼淼,已经下意识地把她当作了同类了,不然他们才相识一个多月,又怎么会产生这么深的羁绊。
以她的情况,收养一个小孩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蒋照那边肯不肯。
所以她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温柔地跟淼淼道:“我跟你妈妈商量一下好不好?”
“嗯。”淼淼泪眼汪汪,她靠在简容身上,一刻也不想离开她,“姐姐我需要你,我不想跟你分开。”
这个年龄的孩子不懂情感的由来,只会一遍一遍说着真挚的话语。
相隔快二十岁,简容却能感到深深的情感共鸣,让她心底发涩。
有人需要她。
可她所付出的,真的能比得上对方在她寄托的感情?
简容感觉自己的身子很沉,沉到她喘不过气来,沉到她想逃离。
可她不能,因为面前人需要她。
被需要并不是一种负担,有些人什么都没做,就成为了别人的药。
简容于淼淼是,也于蒋照是。
淼淼母亲来之后,简容抽空去和蒋照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自己想收养一个女孩,八九岁大,蒋照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简容却觉得这件事还要过两天回去和他细聊。
“你后天回来?”蒋照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有一天假,那不对,我应该明天晚上就到。”
今天已经快要结束,也就意味着距离简容回家不到24小时。
蒋照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好,我在家等你。”
他说话时有溢出的偷笑,简容也忍不住撇了撇嘴,“嗯,弄点好吃的招待我。”
-
或许是将事情抖落了一半,身体也轻了一半,蒋照近日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他开始搜罗明天简容回来,他准备点什么。
定了几个备选方案,他便要睡了。
可他其实睡不着。
有些事情可以借别人的口说出来,有些则不能。
他伸手将放在床头的本子拿过来,重新翻了一遍。
这是同居前,他带简容来家里,给她看的本子,上面写着他当时准备的说辞。
这些话,一半真,一半假。
当时的简容看不出来,现在一眼便清楚。
他在之后的一页,又补充了很多。
解释他为什么当时一声招呼都不打便离开了她,又时隔多年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不用面对面,只需写在纸上,尽管这也是一种逃避,却让蒋照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倾诉。
一个沉默的人并不是忽然之间就可以能言善辩,而是需要时间。
对简容的喜欢,让蒋照尽全力迈出了这一步。
实在意识到自己该睡了,蒋照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查看未来的天气。
他看见,在19时,飘着的小云下是雪花。
也就是说,明天会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
19点了。
简容的航班还没有到达。
好在窗外是一片宁静,天气预报将雪推迟到了20点。
蒋照也不知道准不准,总之他心情激动,披上外套,便出门开车去机场接简容。
从公馆去往机场要半个小时,简容的航班也差不多是半小时后到达。
简容没带行李箱回来,也就不需要取行李,她下飞机后一发消息,蒋照便从停车场出来,在出口处等她。
车不能再那停太久,简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出机场的。
蒋照的车太显眼,她一眼便看见。
驾驶座上下来的人,穿着修身的大衣,腿修长而笔直,他径直来到简容面前,取下她身上背着的包。
简容在外多少有些羞耻心,没有直接冲入蒋照怀里,而是一把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蒋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简容顺势坐了进去,包放在她的腿上。
蒋照问她的第一句话是:“饿不饿?”
航班上没有餐食,简容说回家吃晚饭,出发前应该也是没吃的。
“还好。”这几天淼淼的情绪也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她,导致她虽然吃得很少,却感受不到饥饿,而是隐隐的难受。
得早些把事情跟蒋照说了,免得她忘了。
“我跟淼淼妈妈商量了一下,法律意义上淼淼还是和她妈妈在一起,但是我们将她接过来,照顾她的生活和学习。”
简容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这当然也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蒋照不会以更高的姿态来看待,于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收养个小孩的话,也就没必要再生一个,简容不用承受生育的痛苦。
这个话题结束后,车内是短暂的寂静,直到简容睁大了眼睛,呼了一声,“下雪了。”
蒋照收拢视线,在堵车时看了眼挡风玻璃,有雪花落在了上面,然后迅速融化。
两人打算让管家帮忙将车停入车库,他们下车走走。
简容的手太冰,便伸入了蒋照的口袋,两人如何走也分不开,更别说蒋照的手一直搭在简容肩上。
只有在路灯下,才能看清一团一团的雪飘落下来,简容朝蒋照望去,发现他的肩上源源不断有雪落下来,有些发白。
她伸手去拍一拍,却被蒋照抓住了手腕,然后塞进他的另一边口袋。
“冷不冷?”他一说话,便有热气呼出来。
简容看着他通红的鼻尖,没有拆穿他,而是道,“冷,所以你抱着我。”
她只是手冷,身上其实并不冷。
蒋照微微弯腰,便将她抱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颈间,手臂在她的腰后交叠。
两人就这样抱了很久,很久。
简容手一抽,发现蒋照的背后已经湿透,还是得赶紧回家去。
“该走了。”她推了推蒋照,想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亲一下再走。”蒋照直起腰,低头凝望着她。
简容闭上眼,是让他主动的意思。
于是蒋照再一次弯下腰去,手掌扶住她的后脑勺,掠过她唇齿间的每一寸空气。
两人的唇都是微凉,只有舌是温热的。
仿佛就抓住了那一点热源,不断地汲取。
-
回到家。
避免地板和地毯被滴湿,两人将外套脱了放在门外。
房子里暖烘烘的,Eric身上的毛也长了回来,一边在简容脚边徘徊的,一边享受她的抚摸。
换上拖鞋,简容径直走向沙发,然后躺了下去。
她往餐桌上看了眼,便知道今晚要吃什么了。
初雪与火锅,倒也般配。
她和蒋照约定,吃火锅就他准备,吃烤肉就简容准备,这样总有享受的一方。
其实蒋照理应在她回来前便将所有的配菜准备好,而不是让简容在这无聊等待,手边只有他投喂的一小碗面。
不过简容也确实饿了,从沙发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准备吃那碗面。
去端面时,她就不可以避免地看到旁侧放着的一个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