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珏笑而不语。
照旧日日浇水，还研究各种花草种植的书籍，那认真的模样，仿佛泥土里的死花种有朝一日真能生长出来一般。
因为是在惩罚期间，所以姬九珏都不能与顾棠同睡一屋。
白日里相见，一句话都没有与她抱怨过，也没有责怪那些不曾生根发芽的花种。
顾棠偶尔问他：“花开了吗？”
姬九珏：“还没有，姐姐再等等罢。”
种植花种的第三个月，某一日午后，阳光明媚，姬九珏正在给那片毫无动静的泥土浇水。
顾棠自殿中走出来，望着少年认真的身影，她悄悄从袖口里取出那朵准备了三个月、开得最大最美的七彩海棠，微微低头，往发髻上簪去。
姬九珏回身时，一眼便瞧见站在台阶最显眼处的少女。
着一袭青裙，日光落在她身上，衬得簪进乌发里的七彩海棠格外鲜艳。
顾棠抿着唇，竭力忍住脸红。
姬九珏先是瞧她，随即视线上移，盯着那朵七彩海棠看了许久，倏然迎着光笑起来。
“顾棠。”
“花开了。”
第57章
黑衣少年立于台阶下方, 手里拿着那朵从少女发髻处摘下的七彩海棠，仰起雪白的脸，凤眼含笑，透着了然：“没想到你还偷偷准备了定情信物。”
顾棠双颊悄悄漫上绯色。
不知是气的, 还是羞的。
真想揍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崽！
她就不该心软。
就应该让他去白白浇水三年、不, 三十年！
“无妨。”姬九珏轻轻捏起一截绿色的花茎, 那朵娇艳的七彩海棠仿佛在他掌中盛放, 他扬唇道，“我也准备很久了。”
“要看吗？”
“顾棠？”
游戏里每一次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即便后面加了姐姐，也会让她莫名觉得羞赧，更不用说现在当着面, 还是语音版本，顾棠听进去的耳朵都不可自抑地红了。
她轻咳一声，揉了揉泛红的耳朵, 故作镇定道：“勉强，看一看罢。”
姬九珏笑着将那朵盛放的娇艳海棠重新簪进她发里, 手指触碰到微烫的耳侧, 有意无意地轻捏了一下：“我带你去看。”
顾棠知道崽崽故意使坏，便在遮掩的袖子里捏他的手指。
两人相互拉扯着离开魔宫。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与王域，王域外的新城镇仿若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房屋鳞次栉比，高大建筑庄严恢宏，将原先被魔气占据的空地一一填满。
街道一角，一团毛绒绒的黑色魔兽正在家门口玩小球, 抖着蓬松的毛发，用脑袋顶来顶去, 不让球落下。
注意到顾棠投过去过多的目光，姬九珏连娃带球一起掳过来。
小魔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自己的球被抢走，正要哇哇大哭，姬九珏眼睛轻飘飘地斜睨过去，便被吓得委屈地憋紧小嘴，毛绒绒的身体跟抽噎似的一抖一抖。
顾棠研究完那只拴着一撮长毛发的奇怪小球，发现似乎是一只不明动物的眼睛，差点甩手扔掉。
姬九珏接过，看小魔兽瞪着他，便顺手将那只眼睛球绑在它的脑袋上，还嫌弃地将一只果子塞进它的嘴巴里，手一松，小魔兽以最快的速度落地，冲向家门，浑身毛发抖动个不停。
顾棠直接乐出声。
她识得那只果子，是帮助魔修炼之物。
姬九珏给她擦了擦手。
在他没擦干净时，顾棠试着将那股黏腻往他手背上抹。
姬九珏掀眸看她一眼，继续给她擦，随后又给自己的手指擦干净，这才去牵她的手。
待出了城镇，眼见周围越来越远离人烟，逐渐出现大片的绿野。
熟悉的扶桑神树隐约可见，它不用再维持万魔谷魔气的运转，远远看去，就像是遮天蔽日的巨伞，树干比之三年前更加粗壮，枝叶繁茂。
顾棠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在树屋里藏了东西？”
姬九珏：“……猜？”
顾棠不猜，她以最快的速度松开他的手，沿着那条窄长的楼梯，拾阶而上，进入被隐在深绿枝叶后的树屋。
屋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
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处，就连榻上的被褥都被晒得蓬松，透着秋日暖阳的味道。
顾棠微怔，下意识看向身后之人。
“不是我做的。”姬九珏抿起笑，示意探进窗边的枝条。
自从利用扶桑树获取混沌本源，成为天魔后，老扶桑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如上一世那样的冷漠态度。
但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像是魔族境内悄然发生的变化，老扶桑也并没有那般固守成规。
顾棠转过身，去看落在窗台的枝条，笑眼弯弯：“谢谢你呀，扶桑神树。”
深绿色的枝条轻微晃动，悄悄挪出窗台，枝条自然地垂下。
顾棠扭头四顾，钻来钻去找了许久，并没有发现屋内多出什么，疑惑道：“你准备的东西呢？没有放在这里？”
姬九珏弯唇：“这么想看定情信物？”
顾棠：“……”
我！不！看！了！
见她快气成河豚，姬九珏抬起手，轻捏她白嫩的脸颊：“别着急。”
顾棠被捏脸，便霸道地高举起双手，去揉姬九珏的脸，因为身高差距，还要后者弯腰，做出半搂住的动作去配合她。
任她闹了会儿，姬九珏才轻声开口：“你知晓，身为魔，就会有失控的危险。无论魔气或是其他刺激，都有机会让魔族失去神智。”
“素星河当初便是被魔气掌控，其道侣在艰难唤醒他的过程中而死。包括我那位生父，亦是因情自毁，神智皆无。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我说我不会，只是口说无凭。”
姬九珏摊开手，那柄通体金色的焱凰剑出现在他掌中：“从今日起，焱凰剑便归你。”
面对顾棠疑惑的目光，他又不紧不慢地加了句：“定情信物。”
“剑身已被我刻上永不可解的阵法，此后只会认你为主。倘若我将来自毁，只需你控制焱凰剑，便能借这阵法之力杀了我。”
焱凰剑，已不是最初的焱凰剑。
通体澄明的金剑被鲜艳的赤色纹路刻满，剑纹毫无规则，好好的一柄金剑仿若支离破碎。
姬九珏将焱凰剑递过去。
浑不在意将自己的生死交到顾棠手中，甚至还笑着说：“你若是想试试我所言真假，可以用剑刺上一刺，不过现在还不行……”
顾棠猛地将焱凰剑一丢。
长剑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哐当声响。
她第一时间抱住少年：“你是笨蛋吗？想让我亲手杀了你？”
“死在旁人手上，太亏了。”姬九珏环抱过去，将她整个人纳入怀中，下颌亲昵地抵着她的发顶，凤目微阖道，“我亦不愿自毁而死。想来想去，倒是死在你手中是最——”
还没说完，那张漂亮的面皮就被顾棠狠狠扯来扯去：“再说胡话，我就揍你。”
她能感觉到他说的是真的。
所以着急也是真的。
顾棠越想越气，红着眼道：“怎么我松口了，你竟然还想死？我是不是应该一辈子不松口？”
“不要。”姬九珏哄她：“以及，我说的是如果——”
顾棠打断道：“没有如果！”
“好。”姬九珏果断低头，“是我的错。”
顾棠刚打算原谅他，便听他说：“不过，你要不要先用别的剑扎我一下？”
顾棠：！！！
“情绪突然有些克制不住。”那张放大的盛世美颜近在眼前，“痛一些，便能克制情绪了。”
顾棠气得掐他脸：“克制什么？”
姬九珏：“克制想亲吻你。”
顾棠：“……”
在她僵滞的瞬间，少年已经闭着眼，转过脸，将下颌搭在她的肩头，耳朵像是着火一样的烫，灼到了顾棠颈侧的皮肤。
她缓了缓胸膛中紊乱的心跳，呼出一口热气，双手捧起他的脸，对着那张薄红如花瓣的唇，亲吻了一下。
发出“啵”的一声。
顾棠红着脸，给自己壮胆道：“怎么不敢亲？我都敢！”
如果忽略掌心紧张到都出了汗的话……
姬九珏阖眸笑起来。
纵使得到，也还是无法克制啊。
“我先前答应过你，你让我抱我才会抱，你还没有应允我亲你。”
顾棠：“……”
啊啊啊啊啊什么清纯小崽子！
都答应了，他怎么还在意这件事！
顾棠决定好好跟他普及一下现代男女朋友的观念。一番言语后，纵使姬九珏知晓她的世界与众不同，却不知道如此与众不同。
男女之间的关系竟可如此随意？
他犹豫了会：“那些过线的事情，等我们成亲再？”
顾棠：“……”
顾棠脸色爆红。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少年用试探的眼神询问。
那眼神就差没明说“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入乡随俗。”
啊啊啊她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
那天的人生大和谐之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
作为男朋友，可以做的行为甚至比未婚夫妻还要亲密，譬如可以做道侣之间的事，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索要亲吻。
姬九珏突然觉得那个无法修炼的世界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他很喜欢顾棠亲他。
那时候的顾棠眼里都是他，好似他是她心中最珍重的人。
尤其是在这间树屋里，他们的家，如同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棠曾经问过他：“不做这个魔王了吗？”
姬九珏答得干脆：“不做魔王，想做顾棠的夫君。”
总是说甜言蜜语，搞得顾棠都有些都沉迷于他而无法自拔。
这谁不爱甜系美貌男友啊？
简直迷得人昏头转向。
……
在树屋待了一段时间，姬九珏怕她无聊，主动带她出了万魔谷。
美名其曰：度假。
顾棠不知道，外界有关她的谣言已经传到了极为离谱的程度。
有说她是祸国妖妃的。
还有说她是天降神女。
前者是说她魅惑魔族君主，为她放下征服修真界大计，魔族迟早要完。
后者说她甘愿以身犯险，伴君如伴虎，在大魔王身边艰难求生，大义凛然，是他们人族的骄傲！
顾棠：？？？
这真的是在说她吗？
顾棠瞧一眼身旁坐下来，正拿着一袋糖炒栗子，低眉顺目给她剥壳的美貌大魔王。
魅惑君王？
艰难求生？
顾棠放下街边贩卖的仙宗小报，捏紧了拳头。
谣言！都是谣言！
明明她才是被魅惑的那一个！
而且最离谱的是，这两个消息都是从人族里传出来的。
前者是从望月宗传出来的，后者是从伏羲宗传出来的。
伏羲宗倒也罢了。
这望月宗凑什么热闹？
顾棠再次拿起那份满是谣言的仙宗小报，最后找到了答案。
原本没人喜欢的崽崽，摇身一变大魔王后，仅仅出场的那一回，便徒手捏死两名散仙。
小报上是如此评价的——
“姬九珏，魔族唯一君王。
那样的强大无边，其美貌反而给他增加了亲近感，让无数修真界女子为之心动。”
修真界女子心不心动她不知道，这个撰写仙宗小报的肯定心动了！
而且，亲近感？
以前怎么没人这么说？
不杀散仙没有亲近感，杀了散仙就有了是吧？
薛定谔的亲近感。
顾棠真的要哭死。
她扭头，突然对着剥栗子的姬九珏说：“我不高兴。”
姬九珏将收拢进纸袋里的栗子壳丢掉，递过去一包板栗仁，起身道：“怎么了？”
温热的板栗仁将嘴巴塞的鼓鼓的，顾棠模糊不清道：“有人喜欢你。”
姬九珏：“杀了便是。”
顾棠震惊。
“那我……”
“是因为惹你不高兴，所以杀了便是。”姬九珏解释。否则谁喜欢他，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拾起顾棠刚刚放下的仙宗小报，皱着眉头看完相关内容，最后扬唇笑了声。
“伏羲宗？望月宗？”
顾棠觉得他们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大魔王轻轻松松破开两大山门，直接将望月宗的少宗主陆灵丢进伏羲宗，扔在江停的院门前。
顾棠：哦吼！
姬九珏完美拿捏：“天道即将消散，想不想知道，最后脱离原书掌控的主角们，结果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