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6年10月
我们尝试在各种极限条件下激发目标的能力,但目标的能力并不稳定,且她为实现低概率事件付出的代价总是需要很长时间来修养。
主脑命令我们用劣化版毁灭日病毒感染目标。
我认为这是一个极度不明智的命令,感染病毒后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她失败了呢?
但主脑认为如果她没有能力实现我们的最终目标,实验也就没有继续进行的需要。
她必须做到这件事,我也必须做到这件事。
X7年1月
冷冻室里的目标恢复正常,从她的血液里没有检测到任何与病毒有关的物质。
主脑没有发现我将注射的病毒更换成用来刺激氪星人能力的合成病毒,这两种病毒表现出来的症状一样,但后者毒性弱得多。
我又去看了她。
她看起来很好,我不知道她为了活下来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说她梦见自己反复死去了很多次,直到在一个以为自己醒来的梦里因为又一次实验死亡后,才回到这个世界。
“我知道我的能力本质是什么了”,她是这么和我说的。
X7年2月
在强迫目标进入濒死状态去使用能力后,她的能力日趋稳定完善,从只能影响即将发生的事扩大成了改变几个月后的事件走向。
她有时候会在从濒死状态醒来后告诉我们在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多是灾祸。
我不知道那是她看见的,还是她决定的。
我想到东方的一种神话生物,人面牛身的件,会在做出多为不详的预言后马上死去。
但她看起来很好,已经很久没有遭受能力付出的代价了。
X7年4月
记载目标所言未来的资料丢失。
当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表现的很平静,就像早知道这件事会发生一样。
她邀请我加入她的计划。
X8年4月
她决定离开了,带着她的疯狂计划。
当我问她如果她错了怎么办的时候,她说,反正不会更糟了。
署名J.E.
苏西看的是一头雾水,重新仔细翻了翻,确认这份记录确实有整整一年的空白。
她努力捋一捋线索。
记录里的目标应该是指这个世界过去的苏西,“她”遇到了一场意外,失去父母,脊椎受伤后接受手术修复了,但被实验室安排感染亚魔卓病毒开发超能力。
很奇怪这里边提到的资料是指什么,就好像实验室拿过去的苏西和某个先例作对比,在试图复刻那个先例,又好像确信“她”能达到先例的程度。
实验室让过去的苏西感染了植物化病毒和假病毒,所以“她”的身体才会在又一次接触到植物化病毒后发生异变长出小藤蔓,并分泌能强化五感的不明物质,可能还与氪星人有关。
记录里提到的做梦应该是指去到平行世界,当“她”遇到生存概率几乎为零的事件时,在“她”去过平行世界后就解决了。“她”的能力还是与平行世界有关,而“她”在知晓能力本质后,再也没有自己付过代价。
还有这个眼熟的署名,也是领班的名字简写。
苏西想到了自己脑袋里的芯片,一开始是实验室为控制原身而植入的,但后来大概是被原身用来重新编写记忆,于是便有了自己的出现。
因为在实验室里的非人经历,即使自己没有这段记忆,也会本能排斥那种对待实验品的冷冰冰监控。
然而苏西又注意到一些不协调的地方。
原身的脊椎早就修复好了,但自己见过的过去之人始终坐着轮椅,加上她比自己稍幼几分的状态,比起这个世界过去的苏西,她更像是实验室用来做对照的先例。
苏西突然感到浑身发凉。
如果过去之人是先例,她当然不可能和这个世界的苏西是同一人,更大的可能是平行世界同位体。
也就是说,实验室在这个世界的苏西身上复刻平行世界已经发生过的悲剧,甚至于她遭遇的意外也可能是实验室推动的。
如果再深想一点,有没有可能不止这个世界的实验室拿到了所谓的先例资料,在别的平行世界里,相似的悲剧也在反复上演。
而过去之人,她拥有能看到平行世界的能力,苏西体验过那种感觉,能够共享同位体感知到的一切,包括情绪。
苏西抓起被子把自己牢牢蒙起来,止不住的心悸让她不敢继续往下推测,但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过去之人曾经,或许正在,一遍又一遍,目睹着、体验着,自己经历过的悲剧在无数个平行世界同位体身上发生。
而造成一切的始因就是她自己。
她被困在永无止境的轮回地狱。
第43章
早餐时间。
旅馆餐厅里, 迪克给没精打采干啃面包的苏西递了杯热牛奶,“你没睡好?”
本来心不在焉,视线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的苏西一个激灵, 像只躺在路边打盹突然被摸了头惊醒的狗勾, “我黑眼圈很明显吗?”
“我看看。”
迪克一本正经凑近仔细打量,突然拉近的距离让苏西下意识停住所有动作,屏住呼吸, 一眨不眨盯着放大的俊脸,直到对方带着得逞的笑意退回去。
“没有黑眼圈, 和平常一样漂亮, 只是多了点忧郁感”, 他说的好听, 笑容轻快, 一只胳膊搭在桌面上, 手里还拿着个新鲜出炉的速食三明治。
“真是的”, 苏西嗔怪一句, 捧着牛奶杯暖手, 借着热腾腾的雾气遮住黯淡下来的眼睛, “昨晚睡觉前想到个恐怖故事, 翻来覆去地想,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迪克看见三明治里夹的黄瓜片,顿了一下,“是吗,什么故事这么吓人?”
苏西想了想, “大概类似于一个人的土拨鼠之日恰好是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更糟糕的是这一晚是彗星来的那一夜,再糟糕一点, 这个人叫楚门。”
“哇哦”,迪克感叹一声,理解到苏西想表达的意思,“一个人不断穿梭平行世界反复经历最糟糕的一天,而这一天的遭遇还是人为制造的?他和上帝有仇吗?”
苏西抿了口牛奶,语气平平,“谁知道呢,至少上帝肯定不爱他。让我们仁慈一点,说不定他只是掉进了一层套一层的盗梦空间,被困在梦境也好过穿梭无数个世界。”
“盗梦空间?电影还是小说?”
“电影,可能我记错名字了”,苏西轻描谈写略过这个话题。
迪克有些犹疑,“你真的觉得这个结局更好?”
“相较而言,起码这样还有回家的可能性,只需要在梦境里结束糟糕的人生,重复操作,总有回到现实的一天。”
苏西说这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像是根本不觉得结束自己的人生是件艰难残忍的事,她只把这当成一个单纯的解决问题途径。
迪克联想到苏西在此之前意义不明的轻生行为,手指动了动,“那他怎么分辨哪是现实哪是梦境呢?”
“这只是个故事”,苏西回答地很迅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她能共情到过去之人的痛苦,但她与过去之人的思维逻辑并不相通。
平行世界间再细微的不同都可能造成本质性差异,即使拥有同一段记忆也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以她才会为自己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过去感到痛苦,那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着的人。
但她又渴望成为人,渴望拥有自己的家。
苏西收回游走的心绪,目光重新落回迪克脸上,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担忧,愣神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发表意见中的不妥之处。
她垂下眉毛,小心翼翼发问:“我又让你担心了吗?”
没等迪克想好既能表达关心又不会让对方感到抱歉的措辞,苏西先一步拉起迪克放在大腿上的手。
她让迪克将手掌对着她,双手握着,垂着眼,用视线和拇指细细描摹迪克手掌上从指腹到掌心的茧。
那是他的“工作”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之一。
苏西的声音又低又细,“我确实陷进了一些逻辑问题,不过我没办法直接向你坦白。”
她没做好坦露自己异常的准备。
而且她也不希望自己的问题麻烦到其他人。
“如果你不想提,我们就不提”,迪克由着苏西把玩自己的手,“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这里。”
这话真是……
苏西感觉心脏好像麻了一瞬间。
她盯着迪克的手,忍不住亲了亲他的指尖,耳朵泛着红,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着光。
“这是对善解人意的好人的感谢。”
迪克有几分意外,但仍自如应对,开起玩笑。
“我以为这感谢的诚意可以更足一点。”
苏西轻轻放下迪克的手,重新端起牛奶,傲气又矜持地瞄了他一眼,“没了,下次再说吧。”
迪克无辜地扬了扬手,也拿起三明治咬了口,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但在苏西的注视下还是嚼嚼咽下去。
“怎么了?”
“这个味道让我回忆起我们老管家做的黄瓜三明治,就很,呃,不合胃口”,迪克皱了皱眉,表情无奈,“不过每次管家端上这道菜的时候,我们都得乖乖吃干净。”
苏西没想到迪克会聊起韦恩家的事,她慎重斟酌发言,“听起来,管家先生才是你们家的大家长。”
“那当然”,提到老管家,迪克满眼都是敬爱,“如果没有阿福,我想恐怕我们家会瞬间崩塌。他才是撑起韦恩家的那个人。”
“啊,真好。”
苏西愣愣感叹一句。
她突然有些羡慕。
蝙蝠家,他们不只是战友、搭档、师生、前后辈,他们还是家人,他们是一个密不可分的家族。
她体会到了过去之人所说的穷小孩看见商店里漂亮水晶球的感受。
苏西握紧了玻璃杯,藏住自己异样的眼神,状若无事地提起:“今天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逛逛,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
迪克仔细看了看苏西,只看到了她的坦然,便没执意要求随同,只是提醒她记得带上手机,看着她吃完早餐先一步离开。
大都会的街道总是人来人往,比起哥谭,这里的氛围更加繁荣阳光。
但对于心情低落的人来说,走进人群绝对是个坏主意,这只会让她觉得与周围人的喜乐并不相通,反衬的自己更加孤单和无所适从。
苏西加快脚步穿过街道,她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结果真到了僻静处,她又觉得周围静得可怕。
看,自己就是这么不知满足。
苏西在心底自嘲一声。
当她看着自豪地谈起自己家人的迪克时,她听见了自己内心怪兽的声音。
羡慕,然后是嫉妒。
她被自己冒出来的强烈情感吓到了,她害怕自己内心的怪兽伤到迪克,也害怕迪克发现她竟然是个这样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决定藏住所有攻击性的负面情绪落荒而逃。感谢她的演戏天赋,才能在迪克面前勉强保持自然。
在那个瞬间,她忘了迪克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嫉妒另一个曾失去过又拥有一切的人。
苏西踢开路边的小石头,唾弃自己的卑劣。
迪克格雷森,无限多元宇宙的恒定量,永远自信、从容、善良、热情洋溢①。
他只是从糟糕的一天里走了出来,并投身于帮助别人的无偿事业。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他。
这不就和过去之人对自己做的事一样了吗?
苏西抬头,看见了星球日报的巨型行星装饰,做了个深呼吸,压下心里的烦躁。
她走进附近的商业楼,走的很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高大男人,手背擦到对方的手,像从几排细密的粗糙硬质凸起上划过,皮肤上留下好几道红痕。
苏西向对方道歉,但男人视若罔闻,看都没看她就继续往楼上走。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总觉得那人给她几分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只好抛下此事,趁着商场员工不注意进了货梯,上到顶层,又用小藤蔓撬开天台大门的锁,找了个可以看见星球日报大楼的栏杆边缘坐下,往下看的时候还能看见楼下伸出的露台上一群小孩子在充气城堡上玩耍。
苏西在内心再三鼓劲,喊出口的声音还是很微弱:“超人。”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超人就出现在眼前,回应她的呼唤。
“我在。”
苏西觉得鼻子有点酸,她抬手捏了捏鼻梁,“打扰了,请问你现在有空吗,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就去吧,别因为我耽误了。”
“现在的大都会很安静,我听着呢”,超人指指自己的耳朵,温柔的蓝眼睛看着苏西,“你又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苏西忍不住气弱,摸了摸系在腰间和栏杆上的钢丝绳。
“我这次有准备安全绳,我答应了人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只是我更喜欢这种地方。”
“我看见了,只是提醒”,超人点点头,往下飘了飘,让自己视线稍高于苏西又不会给对方太强的压迫感,“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苏西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换了句,“我可以给你拍张照吗?我的同事是你的粉丝。”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紧张、惶恐、羞于启齿在超级视力下无处遁形。
超人点头应下,随便还问了下是否需要合影。
也不知道苏西突然想到什么,眨了下眼睛,嘴角刚浮起笑意就被压了下去,但明显比刚才放松了一点,在超人鼓励的眼神中,鼓足勇气说出来意:
“我只是想找人谈谈。一个值得相信、值得尊敬、会愿意理解我的人,一个可以袒露真心、值得信任的陌生人。”
第44章
在苏西离开后, 迪克撬锁进了她的房间。
窗帘依然合着,将日光牢牢挡在窗外,房间被打造成了一个昏暗压抑的暗室, 迪克眯着眼睛缓了一会, 才适应这里暗淡的光线。
他目标明确地走向床头柜,戴着手套的手拿起压在文件上的药盒,顺便检查了一下药片数目, 确认苏西有按量服药,然后又拿起文件, 刚翻开就看见扉页上红色记号笔手写的red door, 眼皮一跳。
迪克昨晚从监控上看到, 苏西本来状态还算放松, 在看了文件后就把自己缩进被子裹成的茧里, 像是遇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
他守着监控, 看苏西蜷着一动不动半天, 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 苏西才终于从被子里出来, 把文件放到床头柜上, 扭过头目光在房间里寻找着什么, 视线几次从摄像头上滑过又没有察觉,最后放弃一样关了灯,在夜视镜头下俯身钻进床底。
迪克当时就清醒了,盯着静悄悄的监控画面,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