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树木到了春天就会发芽,生命最原始的欲望会不受控制地激发。
景春莫名觉得,他的身体都是热的。
呼吸像是记忆里鲛人生存的那片大海。
大海总是潮湿的,她喜欢趴在礁石上晒太阳。
书生会在一旁抚琴。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耳鬓厮磨过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鲛人其实是人族的一种,只是有一些鱼类的特性,上了岸,就会慢慢变成真正的人。
但小鲛人没来得及变,她更多时候是用尾巴缠着他,尾巴是鲛人很敏感的地方,她的心里会涌现出很多的渴望,渴望什么呢?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
书生应该知道,他读过很多的书,认识很多的字,但他总是躲着,有时候闭上眼,像是要把她隔绝在感官之外。
小鲛人总是很没有耐心,她会有些粗暴地用尾巴挤进他的膝盖之
间,迫使他面对。
他们的第一次是在水里,水里对鲛人来说,实在是很合适的地方。
她觉得好开心,像是拥有了什么。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最后小鲛人到底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或许是身体太弱了,或许是得了什么怪病,她其实不大在意,但第一次生出一些不想死,想再活得久一点的情绪。
她上岸的时间越来越短,因为待在海底会好受一些,一上岸就浑身疼痛得像是要死过去了。
直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她才努力游上去,远远看了书生一眼。
她没有去找他,因为没有力气了,又或者害怕看到他哭。
他哭起来没声没响,只是红着眼,眼泪往下掉,看得人怪难受的。
小鲛人每次上岸,他都在那里,像是从没离开过。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眼皮变得很沉重,她彻底闭上眼的时候,身体缓缓往下沉,灵魂却往上飘。
她飘到海面上,走到了书生的身边。
但是他看不见她了。
小鲛人就陪着他坐在那里,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再升起来。
他不动,也不吃不喝,像个雕像。
小鲛人着急得很,围着他转来转去,想把他拉起来,可怎么也没有办法。
书生真的太傻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傻。
等她做什么呢?她什么也不会,还是个哑巴。
难不成看上了她的脸?
小鲛人凑到海边,去看自己的倒影,可惜她只剩下灵魂了,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但她记得自己确实长得挺好看。
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呀。
书生好像也没有说过,他到底喜不喜欢她的脸,他总是很沉默,很少对她说什么。
小鲛人已经三天没有上岸了,书生终于急了。
以往小鲛人每天总会上岸一次的,哪怕上岸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开始坐立不安,像是有什么被从身体里挖走了一样,他表情阴沉、焦躁,显得都不像他了。
四天、五天、六天……
第七天的时候,书生缓慢走进海里。
他的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焦躁了,反而变得很平静。
倒是小鲛人吓了一跳,她拼命想要拉住他。
你是不是傻啊,你又没有尾巴,你在水里也不会呼吸啊!
你快回来。
书生慢慢走到了深处,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挣扎,很快就溺死了。
他的身体慢慢平静,然后缓缓下沉。
小鲛人徒劳无功地想要拉住他。
可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下落,最后,他的尸体落到了小鲛人的尸体旁。
他们叠在一起,像是在海底拥抱了。
小鲛人悲痛地哭出来,如果灵魂有声音,整个海底大概都会为之震动。
她终于知道她拥有的是什么了。
是爱。
书生,爱她。
她也爱他。
……
景春快要憋死的时候,终于努力推开了他。
她的嘴唇和舌头都是麻的。
她眼神有些空茫地看了他一会儿,生出一些不平衡来,说:“你从哪儿学的。”
桑寻沉默片刻:“大概是……梦里。”
景春愕然:“你经常做这种梦?”
不然怎么学得这么细致。
桑寻:“……可能我学东西比较快。”
哦,确实,毕竟成绩常年第一,景春无力辩驳。
他抬手,指腹擦下她的唇角,然后轻声说:“下次能别咬我了吗?”
景春眼神飘到一边去:“那我,看心情吧!”
“你看起来很不熟练。”桑寻问。
景春:“……”
桑寻不解:“不是都有孩子了吗?难不成意念生的?”
景春:“……”
桑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也没发芽。”
仿佛她前面打了那么多的预防针只是哄骗他的。
景春突然捂住他的嘴:“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第31章 桑洛
然后两个人互相沉默了许久。
车厢里重新变得沉默,如果不是手还牵着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刚吵过一架。
景春脸色深沉,桑寻目光沉郁。
两个人各自看向一侧的车窗外,后脑勺对着后脑勺,气氛十分的微妙。
景春是觉得很丢脸,她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唇。
好奇怪的感觉。
明明记忆里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可她竟然生疏到,就连这会儿牵着手,都觉得不自在。
他的掌心好热,热得发烫,景春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很想抽出来,但他握得那么紧,抽出来他会失落吧!
桑寻只是很想再亲一次,像是一个极度缺水的人,即便刚喝掉一大杯水,也很难立刻缓解掉那种焦渴的欲望。
他活了这么多年,没有这么直白地感受过自己的欲求。
他在这个时候,才似乎有些相信自己其实是一棵树。
没有草木不爱春天。
或许真的会发芽也说不定。
骨骼和肌肉纤维化,从血管里长出筋脉,柔嫩的芽刺破皮肤,长出蜷曲的叶子……
发了芽,会开花吗?
开花了,真的会结果吗?
他会变成树吗?会不会真的有一个生命从他身体里长出来……
桑寻胡思乱想着,然后骤然清醒过来。
自己在想什么!
车子终于到了,景春如蒙大赦,根本不等谁来给她开车门,一下子就推门出去了。
她脚踩在大地上,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酸麻的感觉,但她知道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桑寻下车后绕到她身边,面对面站着,低头俯视她,像是要观察她的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谁被这么盯着也受不了,景春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烧出烟来,她仰着头拧眉看他:“干嘛这么盯着我,亲完还要再做个研究报告?”
她色厉内荏,其实手心里都出汗了。
桑寻忍不住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我下次改进。”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真的很不像桑寻。
景春撇撇嘴,“哪里都不满意。”
她故意道。
桑寻挑眉,“那多试试?”
景春被噎了一下,推他:“快走!”
说着,几个保镖跟着管家迎了过来。
“二少爷。”管家笑吟吟的,看起来随和礼貌,“老爷子一大早就在等着你了。”
桑老爷子住在西山别墅区的1号院,
他的身体不大好了,之前一直在疗养院住着,最近半个月回了别墅静养,几个子孙都争相照看他,但他一个都不要,别墅里只留了一个医疗团队和几个保姆佣人。
今天算个一个小型的宴会,家里人几乎都回来了,亲戚好友也邀请了不少。
估摸着是想把桑寻认回去的意思。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停了不少车了。
景春犹豫了一会儿,没去找自己父母,还是跟着桑寻一起走了。
一楼的客厅做了布置,此时全是宴会的装扮,管家低声说:“老爷子在三楼。”
桑寻侧头看了一眼景春,而景春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角落里一头红毛的“男生”。
赤澜九也看到她了,举杯冲她致意,挑着半边眉毛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宝贝~”
桑寻的眉眼几乎瞬间就压了下来。
如果他的神相还在,那瞬间的威压可能会直接冲着赤澜九过去。
管家也愣了愣,笑着解释道:“那位是周氏科技的公子,周澜,今年才刚二十出头,已经接手自家公司了,今天是代替他父亲过来的。”
景春是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赤澜九,倒也不是觉得太巧合,就是觉得赤澜九出现在人界本来就比较稀奇,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她出现的地方不会有好事发生。
人界没有大事,不会派她上来。
景春扭头跟桑寻说:“那你先忙,我看到熟人,去打个招呼。”
于是桑寻众目睽睽拉住了她的手。
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手指用力,紧紧攥着她的手,那眼神就差直接写上:“不许去。”
尽管她说过和周澜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
他就是觉得十分的不爽。
那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让他表情都显出一些固执来。
景春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这好像和记忆中的他一点也不一样,和传闻中的他也不一样。
甚至和富贵儿口中的人,也完全不一样。
景春本来就已经走了一小步了,被他拉住手忍不住回头看他,两个人形成一种拉扯的姿势,看起来像那种三流的狗血剧。
景春有些尴尬用另一只手扶了下他握着她手的那个手腕,凑过去低声说,“你干嘛,我有事找他,就说几句话。”
搞得像是她要去和人私奔。
桑寻要去三楼,本来就不能带上她。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从刚刚接吻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自己内心的秩序在一瞬间起了某种剧烈的改变。
就好像有个阀门打开了,那些从前都不会有的情绪一瞬间都无师自通了。
比如会因为她接吻时候的退缩而感到恐惧和愤怒,像是害怕她随时脱离自己的掌心,然后消失不见似的。
就像现在,看到她迫不及待地走向别人,尽管他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依旧会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嫉妒和危机感。
他不想她走向任何人。
桑寻喉咙发紧,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低声叮嘱:“不要乱跑,不要跟他走,等会儿我来找你。”
景春觉得很尴尬,客厅里很多人,二楼的栏杆处也很多人,这会儿都若有似无往这边看,桑家的二少爷,一直养在外头,很多人都是知道的,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回家,显然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但这位据说心性和能力都绝佳的二少爷,竟然第一次回家就带着异性,还拉拉扯扯,实在是很不像话。
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他那个花心且荒唐的父亲。
景春胡乱点着头,挣脱他的手急匆匆走了。
赤澜九坐在角落了端着香槟杯,看到她过来,咧嘴笑了笑:“宝贝,你这演偶像剧呢!”
景春长舒一口气,从长桌上夹了几块儿小点心捧在手里,然后有气无力坐下来:“我都怕他爷爷突然出现,递给我一张支票:‘
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孙子’。”
赤澜九扶额笑起来:“你有这么值钱吗?”
景春点点头:“我觉得我挺值钱的,你看他,我就说过来跟你说句话,他都要拉住我,我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感觉他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很陌生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亲他一下真亲出问题了。”
赤澜九啧了两声:“你俩这恋爱谈的真有意思,不过据说他八千年开次花,但春神死后,他好像几万年都没开过花。不会憋出毛病来了吧!”
景春:“……”
她无语了片刻,然后才想起来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又出什么事了。”
赤澜九抬了抬下巴:“楼上,看那个穿白裙子的。”
二楼的看台上站着几个人,正在含笑交谈,气氛很融洽。
中间有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穿着白裙子的女生,被众心拱月地围着,显然是那一圈人的中心。
女生偶然一回头,景春倒抽一口气。
“桑泽林的义女桑洛,很有商业头脑,但浑身怪癖,深居简出,桑老爷子生病后,公司的事都是她在打理。”
她长得……和桑寻太像了。
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
不知道的甚至可能会误以为是龙凤胎。
景春好半天回不过神来,问:“她有什么问题?”
桑家人丁并不兴旺,桑泽林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哥哥桑泽恩有一儿一女,妹妹桑斯芮有一个外姓的女儿。
桑泽恩的儿子今年二十六岁,是个出了名的烧包富二代,酷爱投资,但没有一个赚钱的项目,越不靠谱的他越感兴趣。女儿今年二十二,已经订了婚,只热衷买买买,对商业毫无兴趣。
桑泽林和汤乔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只有桑洛这一个义女,当时很多人还猜过,说八成是哪个情人的私生女。
只是如果真的是私生女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这么认回来,所以猜测归猜测,都觉得不大可能。
赤澜九忽然抓了下头发,头疼道:“玛德,衍山那个项目就是她搞的,她叫桑洛,你听见没,她叫桑洛。”
景春慢吞吞吃着小零食,点点头,“哦”了声,“
她也姓桑。”
既然是义女而不是养女,那有改姓的必要吗?
赤澜九一副要抽她的架势,景春才恍然大悟:“那个……那个仙人村的木雕神像?”
爱神,洛神。
桑洛。
赤澜九终于才吐了一口气,不然她真怕自己忍不住揍她。
仙人村的传说里,那个雕像是扶桑和春神女儿。
那……
景春忽然扯了扯赤澜九,面露惊恐:“她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赤澜九摇头:“不知道,看不出来,不过我打听了一下,这个人特别怪,甚至还有人怀疑她有人格分裂,有些人觉得她和蔼可亲温善礼貌,但另一部分人说她性情暴躁乖戾,十分阴沉。所以我在怀疑,是不是她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衍山那边的煞气是从一个阵外阵中出来的,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