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你没有那么脆弱,她也没有那么脆弱,你不要一直注意力在她身上。”
富贵儿实在憋不住,只能捂住脸。
桑洛还在桑寻身体里孕育。但他现在不是单纯的人类,尽管失去了庞大的身躯,没有大树做庇佑,但他真的并不脆弱,不会被人碰一下就“流产”。
桑寻拧了拧眉,他知道,他就是……不习惯。
“你当人当久了吧!”富贵儿看他依旧面露难色,忍不住评价道。
说完,低头看了一下他的肚子。
他又不是人类,也没有子宫那种东西,把“果子”藏在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但人类这种身体构造,孩子好像只有藏在肚子里最合理。
看不太出来,但他那小心翼翼的架势,跟真怀了也没两样。
谁来救救他。
第一节 数学课,老丁一上讲台就开始收卷子,他敲敲桌子,用一种“我看谁没写寒假作业”的眼神,两眼激光一样咔咔扫向台下的人,在一片哀嚎声中毫不留情地开始收作业。
富贵儿捧着脸看向老丁,以前总跟着景春偷偷来上课,不过那时候他是只鸟,而且谁也看不见他,他不是蹲在景春头上肩上就是瘫在桌洞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这儿,还挺新奇。
来了个新生,但老师完全没有分心,收完卷子就开始讲期末考试的试卷,开学第一节 课,一点缓冲也没有,用行动
告诉大家: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桑寻以前就冷冷的,现在更沉默了,反应都有些迟钝,上课老师有意提问了他几l个问题,他的功课看起来似乎没落下,但反应速度慢了不少。
一下课桑寻就被老丁叫走了,毕竟曾经的年级第一,几l个月没上课,老师们都还是关心也担心的。
桑寻看了富贵儿一眼,富贵儿只好拍拍他胳膊,意思是:没事。
桑寻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中。
幽都那场变故后。
尽管景春竭力阻止了,但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解决桑寻和桑洛的共生关系,那时候桑洛对他的消耗已经很大,所以他现在整个都非常虚弱。
也更迟钝。
本来桑洛就不是个胚胎,其实如果按照桑寻的设想,差不多这时候都该出世了,但如果那样的话,他大概已经被吸干了。
现在景春大半的神力都封印在桑洛身上,截断了她消耗桑寻灵力的渠道,也延缓了她生长的速度。
所以桑寻现在差不多就是正常孕育生命的状态,等到了时间,让桑洛自然分离。
就是不知道会多久,毕竟也没有什么先例,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三五年?
目前来看,三五年的概率更大。
所以他必须自己慢慢适应。
老师问了什么,桑寻一一回答了,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老师外口头检查了下他的水平,看他顺利回答,得知他功课并没有落下,欣慰地松了口气。
然后顺便问他:“景春不是跟你关系很好吗?她是不打算回来上课了?”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抬了下眼皮,涣散的眼神似乎这时候才对上焦,他肯定地说:“回来。”
他说:“很快就回来了。”
那语气,像是跟老师解释,又像是在劝慰自己,听起来怪可怜的。
老丁呵呵笑了两声。
“啊,嗯,好,那你提醒她早点回来,现在怎么好这么耽误的。”
桑寻出去的时候,富贵儿靠在栏杆上正在等他。
富贵儿抱着胳膊:“靠,你别魂不守舍的,你跟揣着遗腹子守寡似的,景春真没事,真的没有事。”
他手举到脑袋前,“我发誓行不行?”
桑寻深深看了他几l眼,好一会儿才轻声应了句:“嗯。”
但显然还是半信半疑。
富贵儿扶额,仰天悲叹:“景春你踏马赶紧回来啊啊啊啊,他真的快疯了吧。”!
第57章 对不对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富贵儿累得要死。
因为不能看电视剧,也不能磕瓜子。
学习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它当然也不是鸟儿干的事。
然而他的同桌,“身残志坚”的桑同志,不仅能一边刷题,还能一边深沉想老婆。
时不时抽风一般问他:“你真的不是在安慰我吗?”
他从醒过来就没有见过景春,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
因为在他无数次的设想里,他不死,那就总要有人出事,他无法想象是如何破的死局。
富贵儿第一千零一次回答:“我骗你干嘛,等你发现我骗你的时候打死我?”
“或许是因为害怕桑洛不能顺利出生呢?”他呢喃。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怕孕妇情绪波动太厉害,只好谎称另一半没事,好让孩子能平安出生。
富贵儿抓狂,狠狠拽了下自己的头毛,近乎咬牙切齿道:“老子再说一遍,她没事!天宫出事了,她去扫一下尾,免得大乱,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还有,你踏马真的不是孕夫……好吧,就算你踏娘真的是,你死了桑洛都没那么容易出事,它比你生命力顽强多了,你清醒一点!!!”
他抓着桑寻的脑袋,狠狠晃了晃,像是要把里面的水晃干净。
而桑寻只是护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躬起腰,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皇嗣”的样子。
富贵儿掏出手机,咔嚓拍照:“等她回来老子一定给她看看。”
第三节 班主任魏大师的课,魏老头每天神神叨叨的,说话声音有一种独有的腔调,像是剃度出家了似的,所以大家叫他魏大师。
魏大师是个笑面虎,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翻脸无情,所以大家都还是挺怕他。
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开放自由包容且民主的班主任。
他亲切地问候了新同学:“这位金……富贵同学,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他看过档案,新同学父母都不是外国人。
富贵儿土生土长的国内鸟,假档案也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外国鸟。
但在魏老头变脸之前,他一脸无辜地说:“老师我这真头发,你看我眼睛,红色的
。”
魏老头仔细看了看,好像真是暗红色。
“你祖上有外国血统啊?”
富贵儿摊手:“我不知道啊老师,我是我爸妈捡来的。”
大师仿佛有点愧疚,“没……没事,老师就问问。”
然后问桑寻:“桑寻脸色怎么这么差,一直捂着肚子干嘛,生病了?”
桑寻沉默地直了直身,摇头。
富贵儿下课的时候跑去卫生间打电话给赤澜九:“小鬼,求你个事,能不能来替我上课,我踏马快受不了啊!”
赤澜九沉默三秒钟,骂道:“小你个大头鬼的鬼。”
“好好好,那大鬼?”富贵儿能屈能伸,“求求你嘛!这傻子把自己当孕夫,动不动就捂肚子,走路慢吞吞,胡思乱想时时刻刻在瞎猜,也不知道景春以前怎么受得了他的。”
赤澜九隔空竖了个中指,大你个大头鬼的鬼。
“没空,景春把天捅个窟窿,三界一派混乱,幽都最近特别多暴动,我可是我爹的定海神针。”
鬼界第一战力不是开玩笑的。
富贵儿又打给猫咪,诱惑道:“甜心宝贝,你想不想来看看你老婆,她最近长势喜人,要不了三五年就能出生了。”
猫咪和马小红都被29处开三界座谈会了,商量新时代下三界相处的和平条例,就探寻新三界关系的边界做努力。
“那你来替我开会?”猫咪也踏马很烦,人类多少有点病,谁发明的开会?
富贵儿打了个寒颤,搞笑,上课他都受不了。
“再见,祝愿会议圆满成功,三界和平,友谊万岁。”
他一秒不停歇地挂了电话。
还能打给谁呢?
……
上课铃响了,富贵儿垮着一张脸,他好想逃,但逃不掉。
一直到放学,他回答了八遍景春到底出事没有的问题,提醒了他十八次不要一直捂肚子很变态。
最后已经放弃挣扎了,前桌热情邀请桑寻体育课打球的时候,富贵儿搂着桑寻的肩膀,深沉而严肃地拒绝了:“不行,他最近不适宜剧烈运动,会动胎气。”
桑寻脸色确实不太好,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前桌愣了几秒:“哈哈哈哈同学你真逗。”
富贵儿摊手,打不过就加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发疯。
终于熬到放学,富贵儿的心情比刑满释放还激动。
他豁然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差点就发射升空了,十分努力才能按捺住心情,扭头递了自己的手臂:“陛下,回宫了,老奴扶着您,小心别动了胎气。”
桑寻收拾完书包站起来,翻了他一个白眼,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然后他自己缓慢起了身,一米九的彪形大树,他走路慢吞吞的跟老太太遛弯似的,遇到障碍物会下意识护一下肚子。
富贵儿抱头,痛苦呻吟:到底谁才是神经病。
-
桑家到底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至少西山的别墅保住了,桑老爷子力排众议,把桑寻安置在了桑洛原来住的那栋楼里。
尽管桑家人都不理解,但当桑元正知道他那得了“仙人之力”得以长生的太爷爷,最终惨死在东海边的破旧宅院里,一座海底打捞出来的神像端正立在桌面,而桑云初七窍流血,身体呈现一种极度惊恐下的痉挛之状,他就清楚,因果报应不爽,该来的总会来的。
有天春神入梦,说借给桑云初力量的人已经被天道惩杀,所以本不属于他的长生自然也被暴力收回,他死后下地狱,该偿还的一笔都不会少。
桑寻替桑家抵消了一部分因果,不然桑家下场只会更凄惨,劝他不要再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端正心态,好好做人。
他深信不疑,恨不得把桑寻当祖宗供起来。
周叔依旧在给桑寻当司机,他来接桑寻的时候,忍不住打量富贵儿,“虽然没见过,但总觉得看到你很眼熟。”
富贵儿一抓自己的头发,凹了个帅气的造型,叹口气:“没办法,帅气的人总是相似的,可能我太帅了。”
周叔:“……”
更熟悉了,在哪儿见过呢?
但他无论怎么联想,都不会想起来这是景春那只暴躁易怒有多动症且话痨的鸟儿的。
一切好像都还和以前一样。
周叔礼貌周到,富贵儿话痨且欠揍,等回到西山的别墅,虽然家里佣人遣散了大半,但孟姨还在,她会像在御
珑湾那样每天准备好他的一日三餐。
猫咪白天去29处开会,尽管忙的不可开交,但晚上还是会抽空回来,变成一只小猫趴在桑寻的腿上,脑袋贴在他的肚子上,好像能隔空感受到桑洛的存在才会安心。
桑寻这时候总是很敏感,很讨厌任何人靠近他,就连富贵儿也不能靠近他卧室和书房,如果不是能感受到桑洛的情绪,桑寻甚至都不会允许一只猫趴在他腿上。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忙碌着,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只有景春不在。
其实几万年她不在的日子,他也习惯了,习惯思念,习惯孤独,习惯怀揣着希望等待。
但他们都说,她没事,只是去神界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
他们说三界秩序重建,审判降临,春神手握青帝遗留下来的功过书,亲自审判了天帝。
她没有资格审判帝星照耀的神格,靠着猫咪和马小红才最终打开功过书,最终将他囚禁在他罪恶之初的无尽海尽头。
她受了很重的伤,又把剩余的神力封印在扶桑身体里的桑洛身上,防止桑洛灵力暴走伤了他。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很虚弱了,但她蓦然把天帝囚禁在无尽海底,三界震荡,幽都有鬼帝和赤澜九在,人间有29处,只有神界这些年一直低迷又混乱,景春必须出面稳住局面。
她不想三界大乱,引来不必要的浩劫,而最终罪过又落在她的爱人和孩子身上。
很久很久之前,扶桑问过他救一人和救万人之间,她会如何抉择。
天帝也问过她。
而她的答案始终都是,灾难来临的瞬间,往往是没有选择的机会的,预设一种极端的情况来考验人性和神性,答案并不在回答者的口中,因为提问者早已预设了答案。
比如扶桑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一种矛盾的心态,他感情上希望景春能选他,但理智上知道景春不会选他。
所以景春回答他:“不用怀疑,我很爱你。”
可惜他提出问题的时候就假定了,景春并没有那么爱他。
又或者说,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值得被她喜欢。
所以她的真心话,被他当做了一句安慰。
桑寻出神地坐在书桌
前,发了很久的呆,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他走出去,问在客厅打游戏的富贵儿:“她真的会回来吗?”
他总在想,他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大家给他编织的假象。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富贵儿痛苦地闭眼,走神片刻,游戏界面变灰,队友激情辱骂他菜逼,而他竟然连互喷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站起身,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毯上,双手举过头顶,做出一副仰头望苍天的求饶姿态:“我的老天爷啊,谁来救救我,你醒过来也就三天,三天,她走了也才一周,她安顿好你才走的,她说了,最多半个月,她就回来了,但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天就回了,你问了十万次了,老子耳朵都被你磨出茧子了,你踏马再问我就杀了你。”
桑寻自动自动忽略掉不重要的:……她走了也才一周……安顿好你才走的……最多半个月……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天就回了……
桑寻眉眼低垂,安静而悲伤:“所以她会回来的对不对?”
富贵儿泄气,呈大字平躺着瘫在地上,把自己摊成一张煎饼,气若游丝地回答:“对对对。”
桑寻“嗯”一声,好像这样不断地确定,才能抵抗内心巨大的不安和惶恐。
富贵儿捂住心脏,在地上滚来滚去:“景春,你欠老子的,拿什么还!!!”!
第58章 夸张
二天后的晚上。
月亮安静地隐没在云层后,冬天还没过去,夜又黑又冷。
这本来就是春神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她又受了很重的伤,奔波好几日,如今很有一种精疲力尽倦鸟归巢的感觉。
从她踏入无相天境开始,到现在,度过的每一天都恍然若梦。
如今终于算是短暂地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