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对了,那一日,我救下你又救那只小黑猫,你只给我一块幸运饼干,会不会太没诚意?我想好了,你至少得连做二十天的点心请我吃才说得过去。」
二十天?这家伙会不会太嚣张?虽然他的确救了自己,也救了猫咪,但这么大剌剌的要求回报,还狮子大开口?
「为人施恩当不求回报,哪有像公公这么理所当然的硬讨?再说了,我虽然是庶女,好歹也是相府千金,公公一开口就要我『做』二十天的点心给你,公公当我是厨娘吗?」他这趾高气扬的态度,让她对这张惊艳的妖孽脸也失望几分,转身又去忙台面上的活儿,将炒熟的糊状芝麻馅再搅匀。
傅言钦蹙眉,走到她面前,「我并未当你是厨娘,倒是秀女你瞧不起人吧?见我是公公,才用一块饼干打发我。」
她停下手,看着他,「不是那样的,而是那时候我身上就只剩那块饼干。」
「所以,我这不是给你机会弥补,亲自来找你了?」他笑得诱人,「我再告诉你,本公公虽然年轻,但在这宫中很有脸面,很多人都得看我的面子,你正在选秀,好好巴结巴结我,肯定不让你吃亏。」
唉哟喂,我的爷啊,藏身在屋檐瓦上的姚光在心中哀号,忍不住捣住眼睛,有种不忍卒睹的感觉,对一个姑娘家说话怎能如此狂妄?不是应该要让孟三姑娘对他有好印象吗?这主子爷真是太没经验了!
不过,也怪不了主子爷,千错万错,都是他这奴才的错,没有好好面授机宜一番。
「巴结你做什么?」孟乐雅问的直接,继续干活。
「我可以替你在皇上面前说好话。」他说的也干脆,压抑着要她停手的冲动。
她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一边将芝麻内馅包进白面团内,「然后呢?」
他蹙眉,「自然是你要什么,我就送到你面前来。」
好大的口气啊!她顿了一下,继续将包好内馅的面团慢慢的擀成片状,再拿了刀子,细心切成小块状,转过身,利落的放到备妥的蒸笼内后,才回答,「这么厉害?」
「那是。」他信心满满的跟在她身后道。
她净了手,以干布擦拭双手后,上上下下的看着他,再以他为中心,转了一圈,啧啧一声的在他面前站定,「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吹牛不好。」
「你不信?」
「不信,我是听说皇上身边有个年轻的太监,虽然我没见过,但我听说他长得又高又圆又丑,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但你这模样,不圆又太好看,肯定不是他。」她其实远远的见过一面,拜殷如秀带她偷窥皇上那一回,但这不能说。
上方屋檐突地传来一声轻微怪声,她诧异的抬头,但什么也没有。
傅言钦轻咳一声,却没抬头,看她目光放回自己身上,才开口,「我不是他,但也得皇上看重。」
「好吧。」她态度敷衍,明显是不信他的,不过,她又说:「公公的确救了我,也救了小黑炭,一块幸运饼干确实太过小气,今天的点心就请你吃,不,初选结束前,我都可以做点心给你吃。」
这么礼遇他,就是他长得特别养眼,也许是此生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一旦离宫,就没机会看了,所以,看一次就赚一次,算是满足她爱看美男的癖好吧。
傅言钦不知她心里的盘算,对她如此厚待更是意外,「这么大方,不过,为何初选结束前?离初选最多也不过一个月,紧接着便是决选,我知道了,你担心成了皇后,不能再做点心?你放心――」
「我放心什么?公公是傻了吧?皇上哪会看上我?一个庶女?再说了,皇上是笨蛋吗?找了一个厨娘来当皇后?他是有多想不开啊!」
屋檐上方又传来一阵怪声,接着「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地。
她想也未想的就拉裙往外跑去,但小膳房外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在她看不到的另一边,傅言钦一脚踹飞憋笑不住而滚落下来的姚光,低吼着要他滚远一点。
孟乐雅莫名其妙的回到小膳房内时,他也已回到膳房,问她,「有看到什么吗?」
她摇摇头,满脸困惑,「没有,但我真的听到声音,你有听到吧?」
他轻咳一声,「本公公刚好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吃你做的点心……」
所以没听到?罢了,她摇摇头,正好甜糕蒸好了,她将蒸笼移开灶台,夹了一块放在盘子给他,然后开始整理膳房,将灶火灭了,到处擦拭干净。
一切都是静谧的,他静静的吃,她静静的收拾,傅言钦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的宫女要不放心的过来找了。」她说。微温的糕点,她分了三份,一份要给殷如秀,一份分给明月及邓嬷嬷,她将其中一份交给他,「公公明日再吃吧,这种糕点其实冷了更好吃,对了,怎么称呼公公?」
「叫我言公公吧。」傅乃国姓,他可不想引起她的疑心。
而从这一日过后,每一晚,傅言钦都会来到小膳房。
孟乐雅也乐见其成,她一边做点心一边看美色,傅言钦则是打着等吃点心的大旗一边与惦记多年的小包子说笑闲聊,两方皆是享受,相处愈加融洽,虽无人明说,但这段时光,竟成了两人在一日中最期待的时间。
第四章 孟三姑娘的梦想(1)
这一日,金銮殿上,龙颜震怒,傅言钦大为光火的一连责罚了朝中几位大臣。
起因是西南的一起重大弊案,彦城一带产盐已久,每年给朝廷缴纳的盐税也有十数万两白银,但有官员私下开采私盐,自产自卖,银两竟未曾入到国库,虽然左相、右相两派人马皆有官员涉入,但他们毕竟是在官场上打滚已久的老狐狸,从一开始便谨慎布局,因此尽管两派皆有损失,却也未祸及两相。
傅言钦当然明白水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虽然抬举孟伟德用以制衡秦凯,可在他推行新政令时也命监察御史暗中调查,发现朝中大臣大多仍掌控在秦凯手中,可见当年摄政王派系未曾见光也未消灭的残存势力已多数被秦凯收用,因此现在藉由盐税一事,看似将左右两相的两方势力清洗一遍,实则是针对秦凯,他在朝堂上顶的半边天已洗去一半。
但傅言钦仍不满意,秦凯敢让手下的官员贪渎,就是没将他这皇帝的皇权放在眼底,笃定他动不了他,而孟伟德为壮大自己势力也学会结党营私,显然也是为权势忘了初心。
天子震怒,有人砍头,有人入天牢,有人流放,朝臣们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就怕多言又触怒龙颜,项上人头不保。
傅言钦铁青着一张脸回到御书房,姚光跟在身后,吭也不敢吭一声。
傅言钦甫坐下,就开口,「出来吧。」
暗卫现身,单膝跪地,「岭南异动,摄政王一派的人转往西北襄城……」
一个时辰后,暗卫再度离去。
姚光站在一侧,眼中尽是担忧,见皇上一向温和的俊颜变得阴沉,目光甚至有几分戾气。
当年的摄政王在朝堂上颇具威望,后来先皇临终时命其与丞相秦凯一起辅导年幼的太子爷登基治国,因身为皇叔,又坐上摄政王大位,竟代使君权,狼子野心的想除去皇上,还威胁利诱的笼络朝臣军要,幸而年幼的皇上顺利寻回,又忍辱负重的与摄政王周旋,逃过一次次的暗潮汹涌,直至皇上势力壮大,一次灭了那些有异心之人,皇上顾念亲情,仅让摄政王流放岭南,没想到,这些余孽死心不改,竟然还敢在外作乱。
右相不够出色,秦家外戚之势倒是盘根错节盘踞益深,若不是主子爷够优秀,心思缜密,隐忍布局,施展魄力,朝中早已大乱。
忙碌一日下来,傅言钦心情阴霾不散,直到夜色静寂,姚光才看到主子爷凝重的脸色缓和过来。
由于他早已替主子爷将见孟乐雅的「路障」排除,主子爷也不让他当小尾巴跟着了。
诸如巡夜的大内侍卫,他早安排自已人,怎么巡都不会往小膳房那里去,还有那位不定时想去突击的殷如秀,也派人每夜点了加料的安神香,让她早早去梦周公。
差事太轻松,姚光并不开心,还生着闷气,不懂为何想去小膳房的只有吃货殷如秀?害他都不能再听壁脚知进度。
傅言钦提着灯笼走在无人的内门窄道,绕到了小膳房门口,他放下灯笼,走进去。
孟乐雅正在料理台旁处理食材,剁肉的节奏声响起,但她也听到脚步声,不意外的看到言公公,盈盈含笑的说了一句「公公来了」,就又回头忙活儿。
他嘴角微抿的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正在剁虾肉、另一旁还有不同比例的肥l猪肉已经剁得碎。
他没说什么,一如往常的拉把椅子坐在料理台对面,静静的看着她做事儿,她将三种肉搅和在一起后,又加了不少调味料,又抛又打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放下手边工作抬头看他,轻眨着眼说:「言公公今儿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得出来?」他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
她点点头,眼中透了点慧黠,「第一,你有些心不在焉,第二,你通常都会找话题跟我聊,今晚安静得奇怪,还有啊,你的目光也与过去不同,眼底微凉,嘴角微抿,总之呢,就不像你平常的样子。」她边说还边比划着自个儿的脸。
「观察力这么好。」他苦笑。
「那当然,做点心,什么小细节都要注意,灶火的大小,冒烟的淡浓,气味变化,颜色不同,那可都是一道点心好不好吃的重点。」她眼睛熠熠发亮。
「你真的很喜欢做点心。」每次说到做吃的,她总是眉飞色舞。
「嗯,一道点心从无到有到让吃下的人喜爱,总让我很有成就感,而且,公公知道吗?
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所以,如果遇到什么挫折难关,就找个好吃的东西吃,心情就会变好,就能努力再努力,百折不挠,最后一定会挺过去的。」她对美味点心着了魔,也有这个因素在。
「你说真的?」
「真、真的。」她迟疑一下,大力点点头。
他狐疑的看着她,「你看起来有点心虚。」
她尴尬一笑,「不,就是突然想到刚刚那句话说得太笃定了,突然气虚一下,毕竟,有时候真的很努力了,却没有成功,那就是老天爷可能要我们再等一等吧,总之,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但你千万别失志,我绝对支持你,这做人,能争气不能丧气的。」
他想着那些官员,为了利益,狗咬狗,谁在乎他这天子的心情,每个人都是自私重利,罔顾天下百姓的福祉,忘了为官初衷,可悲可叹。
像是察觉到他陷在一种负面情绪里,她突然拉着他到料理台前,上面已有她稍早揉好的面团,她拿起擀面棍,「可以帮忙吗?帮忙擀平成这样。」
她着手先示范,将一小块面团用擀面棍来回擀平。
他微微一笑,「这是要我别耗脑,干些体力活吧,既是如此,怎敢不从?」
接过擀面棍,傅言钦躬身开始干活,孟乐雅也着手后续的事。
忙了好一会儿,孟乐雅才喘口气儿,喝口水看向他,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面团上来回搓揉,神情专注,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那黑眸碧波潇滩,她失神望着,直到他不解的一挑眉,她才尴尬回神,见他额间冒出一些细汗,「你流汗了。」她下意识的拿起帕子替他擦拭。
「谢谢。」
他生得极好,嘴角的笑容温润,黑眸尽见温柔,勾得人心浮动,她胸口莫名评评狂跳,美色害人啊,这几日,他陪着她做点心,她偶而就会想起巫嬷嬷跟老太监的事,然后就想入非非,思想不纯。
但他就是个公公,她家里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让她与一个太监相伴一生。
唉,还是觉得可惜,他脾气好,人长得更好,他的家人实在太狠毒,不管有什么理由,怎么忍心让如此美貌的孩子进宫当太监,难道是有比他更受宠更好看的兄弟,才不怕如此优良血脉断绝?
孟乐雅无法控制的乱七八糟想了起来。她对他实在有太多的好奇,很想问,但担心她的好奇会触及他的伤心事,而这样的人,会有怎样的梦想?她这样想,没想到就这么问出了声。
「你说我的梦想?」
意识到自己竟说出口,她马上就后悔了,他都不是男人了,成亲生子已不能,再有泼天富贵又如何?她轻咬下唇,正想说什么时,只听他开口了。
「如今我这残破不全之身,何来梦想?即使想得一红粉知己都是奢求。」
「公公千万不能自暴自弃,你人这么好,又长得这么好看,会有人知道你的好,就像我啊。」她眼睛突然一亮。
「你?」他装出一脸困惑,不让心底那算计推她入坑的情绪泄露丝毫。
她不平了,食指指着自己,「我当不得你的红粉知己?我也是个姑娘啊,日后,倘若公公可以出宫,我可以收留你,你呢,就当我哥哥、当我闺中密友,我们可以一起开个点心楼,一样弄个小膳房,一起做点心。」
他是知道她不少事,也听说过她有想开点心铺的想法,但那不过是一群秀女在一起说话,谁也不会当真。「难道你自进宫来就没有想过要被选上?」
「当然没有,而且,你想啊,那些秀女们个个都比我有才华,我只会做吃的,这与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天差地远,可怎么也想不到太后会一道懿旨就把我召进宫来了。」
他听出她话里的无奈,「你不喜欢?」
她咬着下唇看着他,「是不喜欢。」
「理由呢?」见她迟疑了,他再强调,「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传出去的。」
要她怎么说呢?她亲娘早逝,小小年纪天资聪颖,不知嫡庶,在孟府小辈中抢尽风头,也因此得罪孟诗雅,在孟诗雅的怂恿命令下,孟书雅竟推她落水。
她落水后,昏迷不醒,喝了几天药,半睡半醒间,听到两个姊姊在她床前说起她们做下这事,只因为她太出色,现在又怕她开口说出她们合谋陷害她的事,竟然还想再害她一次,为了保住小命,她连忙醒来,也i称自己失忆忘了所有的事。
只是相府里的调查并未结束,彻查过后,府中长辈明知孟诗雅是主谋,但因她是大房嫡长女,仅是罚她跟孟书雅去祠堂跪了一夜,命所有知情奴仆闭嘴,否则重罚。
她差点就死了,加害者就只是罚跪便揭了过去,于是,她明白了,庶女无才便是福,一个庶出终究斗不过嫡出,而庶出的女子又大多只能嫁庶不嫁嫡,既然如此,她何必再让她的子女受一样的苦?
「我其实……没打算嫁人的。」她面对他,终于还是坦承的说了,见他一脸错愕,她笑了,「我是认真想过这事的,想着日后自己开一家点心楼,自己挣钱,不必依附男人过活,所以,我很努力的钻研点心,也刻意在世家圈子攒点名声,如此做,也是为日后的开店多些底气,却没想到,这声名是传开了,竟成了太后口中的异才。」
其实这话她还保留了一半,她的手艺不仅收服相府上下,也让孟诗雅、孟书雅歇了害她的心思,本来这套装蠢以趋吉避凶的方法施行得很顺利,她也觉得开店的梦想离自己愈来愈近,若不是太后……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