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徐拓笑嘻嘻地在蒋以声胸口抵了一拳头。
蒋以声把他的手挡开,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得,没戏,”徐拓一怂肩膀, “要急死太监咯。”
-
深冬的天黑得快, 刚过五点就照不到太阳了。
各家各户的年夜饭差不多都准备完毕,穆潋卿和徐拓都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最多半小时后就得离开。
他们还差一点距离就绕湖一圈,再走一段路就是地铁站了。
临春特地留意着的, 蒋以声一直没碰手机。
可能不用家里人喊,他也不太想吃这顿年夜饭。
“小春儿,小春儿。”
穆潋卿连喊了两声没被搭理,便拍拍临春的肩:“问你呢, 你大学准备考哪里?”
临春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 先是下意识看向蒋以声。对方目光在湖面上落得很远,她又忙不迭的收回来。
{不知道。}
“翻译呢,”徐拓拽拽蒋以声, “看看,说啥了。”
“不知道。”蒋以声说。
徐拓这个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你看了吗你就不知道。”
“小春儿说的不知道。”穆潋卿气恼地拍了徐拓一巴掌, “你别说话行不行!”
临春拿出手机,打了字发群里。
【我的成绩不是很好,尽量会上好一点的大学。】
穆潋卿:【大概有哪些大学是可能的?或者你心仪的?】
临春想了想:【我还没了解。】
其实他们省内的大学也没几所好的,临春原本的目标是考个市里的普通一本,离开桐绍这个地方,也靠近大姐的新家。
只是临夏离了婚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好,她的目标暂时搁浅,暂时还没刷新。
和蒋以声比的确有些简陋,但这已经是临春用尽全力所能去的最远的路了。
【声哥呢?】穆潋卿在群里问。
蒋以声:【不知道。】
徐拓啧了一声:“国内大学他还不是随便挑?”
穆潋卿边打字边说:“那也总要挑一个吧?”
“声哥不是要出国吗?”徐拓随口问道。
蒋以声和穆潋卿的步子皆是一顿。
“啊?”穆潋卿转头看向蒋以声,“你真去吗?”
徐拓在蒋以声身边替他回答:“蒋叔硬让他去他也没办法啊。”
蒋以声微微皱眉:“能闭嘴吗?”
“你没告诉她吗?”徐拓瞥了眼旁边走着的临春,对方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她听不见。”
蒋以声的眉头蹙得更深:“别这样。”
徐拓低低地“哦”了一声:“我错了。”
对话在此中断,气氛有些微妙。
穆潋卿及时开启新的话题:“那有没有感兴趣的专业?我发群里了,我们在群里聊嘛!”
临春率先回答了:【计算机。】
徐拓挺惊讶的:【你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临春:【听说好找工作。】
徐拓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腮帮子一鼓没什么话说了。
穆潋卿:【我想学小语种,但我妈不让我学。】
徐拓:【那你学什么?】
穆潋卿:【金融吧。】
徐拓:【挺好,将来继承家产。】
穆潋卿有些气恼,发了个暴打猪猪的表情包。
临春意外发现这和上次蒋以声发给她的表情包还是一套的。
从头到尾,蒋以声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像个遛弯大爷似的,这么插着兜,一路走过来,只是看看。
地铁站外形,四人两两作别。
目送着徐拓和穆潋卿离开,临春歪头看着蒋以声:{你呢?}
蒋以声也学着她把头一歪:“送你啊。”
临春眼睛一弯,笑了出来。
六点出头,路边的店铺亮起了灯。
街上的行人裹着厚重的棉衣脚步匆匆,还在外面的大多都在往家里赶。
越往医院那边走,人反倒越多了起来。
路边的餐馆关了不少,仅剩的几家生意火爆,等候的客人站满了店内。
临春路过时扫了一眼,门边的桌上零零散散堆着打包用的塑料袋。
有几个人端着饭盒正在打包,约莫是旁边医院的病人家属,他们微皱着眉,动作匆忙,没有笑意。
如果不是临夏租了房子,她们此时应该也在其中。
这个陌生又严苛的城市,总让临春想起桐绍。
想抬眼可见的山脉,也想随处可见的麦田。
还有推着早餐车的婆婆、麻油铺的老板、檐上的橘猫和围着她打转的狗狗。
她想起菜市场后面那条青石板拼成的狭长的巷道,书店大门的两旁此刻应该被顾伯挂上了红灯笼。
以及,当她蹲在墙角团雪人时,转身可见的蒋以声。
“……”
可惜,这个以后不一定在。
过完最后一个路口,门店只剩下零星几个。
斑马线看起来湿漉漉的,临春踩在人行道上,抬头发现似乎是下起了雪。
竟然下雪了。
她惊喜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蒋以声,正好撞上对方微垂的目光。
蒋以声眨了下眼,睫毛轻覆下来,在下眼睑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他看着临春,没有移开视线。
少年依旧是初见时的样貌,那双好看的眼睛被晚间的凉意染上了一丝微红。
他的皮肤白,红的地方就特别显眼,像是真的被冻得不轻,回家就要生病。
大少爷可太容易生病了。
临春收回目光。
她往前走,步子加快了许多。
左右看得频繁一些,搭在耳廓上的长发散开,有雪落在上面。
凉飕飕的。
蒋以声想替她把长发拨回去,只是手探出些距离,却又在中途停了动作。
呼出的团雾瞬间消散,那双手五指微蜷,还没来得及再收回去,却被临春抬手撞了个正着。
她诧异地转头,刚巧看见蒋以声把手收回。
有些尴尬,临春低下头,随便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雪花纷纷扬扬,如柳絮般簌簌落下。
路灯亮了,还有它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
像是提醒着人们快点回家。
蒋以声把临春送到单元楼的门口,楼梯间没有路灯,他在楼下看着临春进去。
临春转身走开几步,回头看他。
蒋以声冲外一推四指,示意她赶快上去。
他没站在光里,本就暗色的衣服快要融进那片阴影里。
这次分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临春有点难过,舍不得。
再联系总要有个借口,她找不到,也没法儿找。
蒋以声是遥远又荒诞的梦境,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走近就醒了。
也走不近。
可她刚这么想着,阴影里的那道身影却向前一步,停在楼道的门槛前。
临春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间她突然意识到,蒋以声的围巾还在自己脖子上。
一个很好的理由。
她顺理成章地折返回去,蒋以声似乎也略微有些诧异。
临春麻利地摘了围巾递给递给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蒋以声停了几秒才缓慢抬手,把围巾拿了过来。
毛线上还残留着体温,他没急着围上。
临春指指楼上,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老楼里暗得很,阴阴凉凉的,像是随时都能窜出个鬼来。
蒋以声微微点了下头,临春抿着唇,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不知哪儿的烟火,短暂地尖鸣后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彩光。
地面上光影骤变,“啪”的一声,洒下无数晶亮的拖尾。
临春蓦地回头。
她似乎看到蒋以声说了一句话。
嘴巴在动,但看不清具体内容。
“你想我回去吗?”
蒋以声又重复了一遍。
临春怔在原地。
她看清了。
“你想我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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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以声临分别的两句话让临春一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
她没有回复,也不敢询问。
不过蒋以声也没硬逼着她给个答复。
只是说,回去想想。
想想,怎么想。
这似乎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旦做出回应,就要承担接下来相应的所有后果。
临春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担不下来。
这事儿左右都跟她无关,蒋以声这么大一个人,该有自己的想法。
手机信息突突直冒信息,徐拓和穆潋卿两人能聊出999+。
临春刚端完一盘菜上桌,空出手刷了会儿手机。
他们正在吐槽即将开始的春晚,徐拓说肯定不好看。
蒋以声参与对话:【还行。】
这名字烫眼,临春心上一跳。
临夏刚巧出来,放筷子的时候搭了她一眼。
临春心虚,没敢对视。
厨房里临冬正在盛饭,临夏过去拦了一道,让她出去吃饭。
愧疚和心疼像密密麻麻的针尖,一排排扎进她的心里。
临春关掉手机,倒扣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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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即将开始,临春临冬两人并肩坐着,用手机看春晚。
小太阳放在桌下暖着双脚,腿上盖着随便买来的棉绒薄毯。
临夏只做了三道菜,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们几人吃饱。
最开始的几首歌舞也就那样,每年跟粘贴复制似的花团锦簇五颜六色。
临春心里有事,看不进去。
{这个节目好无聊。}临冬摇摇头表示不满。
临春抚着她的背,尽量让临冬靠在自己身上:{我觉得还好。}
临冬在临春的肩窝里仰起脸:“三姐。”
临春感受到她的吐息,垂眸看过去:“?”
临冬抬手摸摸临春的头发:{你不高兴。}
临春视线发直,生硬地从临冬的脸上挪开。
她看向手机,春晚的直播镜头转向观众席,每个人都穿了一身红,笑容满面地拍着手。
新年嘛,高高兴兴才好。
{没有。}临春勾唇笑笑。
临冬:{你和蒋以声哥哥吵架了吗?}
临春把临冬的手指头掰进掌心里握住。
不想说话。
手机进来一条信息,临春眼皮一跳。
临冬抢先一步点开,是蒋以声发过来的。
【吃饭了吗?】
“哇——”临冬笑得眼仁弯弯,“三姐谈恋爱啦!”
一句话把桌边的临夏直接听得抬起了头。
临春慌乱地抢夺手机,关掉软件。
她有点生气,来没来得及发火,却见临夏匆忙起身握住临冬的手臂。
“碰到了?”临夏说着就去解临冬的衣扣。
临冬苍白着唇,疼出了眼泪。
临春后知后觉,连忙放下手机帮忙查看情况。
她不小心碰到了临冬手臂上的滞留针,血出得厉害,染红了一片里衣。
“拿上钥匙钱包。”
临夏抱起临冬,往医院赶去。
临春指尖还沾了些血,原地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就跟着出去。
屋外冷风“呼啦”一下灌进脖颈,流水似的把她淋了个透彻。她冻清醒了些,又匆忙折返回屋,拿上了钥匙和钱包,一并追了上去。
第64章 64
临冬没什么大碍, 只是流血让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
检查完后她有点头晕,难受得睁不开眼。
临夏把人背回去,喂了些药就哄着睡觉了。
临春怕她怕半夜发烧, 一直守在床边。
临冬虚虚实实地躺了一会儿, 也睡不着。
她累得动动手指头都难, 只能偏过脸看向临春,可怜巴巴地做着口型:姐,对不起。
她不过是想逗临春开心。
临春握着临冬的手,咬着唇, 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
临冬用力地扣住她的手指,也就几秒,很快没劲了。
临夏洗完衣服回来, 手里还拿着临春之前落在桌上的手机。
她拍拍临春的肩膀, 把手机递过去:“好了,不哭了。”
临春用袖口抹了把脸,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信息提示已到上限。
点开看,还是那个讨论组。
临春把手机关掉。
再抬头, 临夏正看着她。
临春飞快眨了几下眼睛,五指扣住手机的边缘。
临夏:{下午去找谁了?}
临春抿了抿唇,放下手机老实交代。
临夏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她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抬手小心地摸了摸临春的耳朵。
{大姐不是不让你有朋友, 但是——}
临春按住了临夏的手。
她眼睛很红,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哝哝的哭泣声,低头时长发盖住了五官, 看不清任何表情。
片刻后,临春抹了把脸。
{我没有谈恋爱。}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 脸上眼泪擦了又掉,划出几道水淋淋的泪痕。
{我一直记着二姐的话,会好好学习,好好考试。}
她想起了临秋,想起了爸妈。
临夏为了两个妹妹,连自己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折腾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