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回复变得越来越艰难。
直到现在,她连打开对话框的勇气都没了。
临冬还没醒,临春没打算叫她。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临春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淡粉色的纸袋。
是蒋以声在除夕夜里放在她脚边的那个,临春拿回来后就没动过。
只是今天是她的生日,许个愿望应该也不碍事。
咬咬牙,临春把围巾拿出来。
浅米色的粗针毛线,和蒋以声那条灰色的围巾似乎是一个针法。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双手捧着靠近面前,最后躬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毛线里。
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蒋以声妈妈身上的味道。
她也见不着那位阿姨了。
酸涩直冲眼底,临春长长呼了口气,起身走进屋外还未散进的晨雾中去。
围巾柔软地环在颈脖,也一并收拢起扬起的长发。
临春如往常一般抱着书本,一人穿过尚未苏醒的街道。
菜市场已经开始活跃,百货大街外板车载满蔬菜,吆喝着往里进。
巷道狭长深远,檐上的橘猫踩着崭新的白霜,陪她一起左转走向尽头。
模糊的声音里有一阵格外突兀,原来是边牧跑出来迎接。
临春小跑几步迎上去,爱惜地解了自己的围巾收好,再蹲身摸摸小狗脑袋。
只要不去想,一切不过是倒回最初。
她留不住一阵远道而来的风,就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路。
临春推开店门,笑着和柜台后的顾伯打招呼。
“唔伯!”
她才学的词汇,今天特地拿来炫耀。
顾伯抬眼看去,笑着回应:“早上好,生日快乐。”
临春惊喜地睁大眼睛:{谢谢!}
这么多年了,顾伯还是第一次记得她的生日。
顾伯扫了眼店内,又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账本:“桌上有东西,去看看吧。”
竟然还有礼物?
这可太惊喜了。
临春屁颠屁颠跑过去,见桌上摆了个精致的礼盒。
A4纸大小,半尺多高,原色木制礼盒,猜不出是什么。
但是做工高级得很贵,应该是她收不起的礼物。
临春把围巾在书本上放好,琢磨了半天都没敢打开。
她又折返回柜台,确定了一遍。
顾伯点点头,说是那个没错。
临春满头直冒问号。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拆了那份礼物。
硫酸纸的覆盖下,是一个长而瘦的三棱锥。
临春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三棱锥的底部镶着一块透明玻璃,往里看一片漆黑。
说明书垫在底下,这是一个万花筒,名叫…伯利恒之星。
临春一愣。
恰巧此时,晨光乍现。
青绿色的光芒在镜内一闪而过,像条灵巧的青蛇,重新滑进无边的暗里。
临春看向窗外,绵延的山峦上薄雾散尽,正好洒进几缕阳光。
思索片刻,她抬手把三棱锥对准太阳。
镜中骤然明亮,五彩斑斓。
第67章 67
临春记得, 桌上这几盆“蒜头”也叫伯利恒之星。
这个名字有些拗口,她花了好些时间才彻底记住。
只是没有想过一名多用,再见到时是另一样物件。
随着太阳攀升, 阳光更加明亮, 镜中的世界也越发璀璨夺目。
临春有些着迷, 呆愣了片刻,但很快清醒。
她垂下目光,小心地把万花筒放下,盖上盒子, 恢复原样。
虽然是件礼物,但似乎过于贵重,临春没拿回去, 只是收在了书店柜台后的书架, 想着如果有一天蒋以声回来还能还给他。
顾伯掀掀眼皮看临春,临春面无表情。
她的目光发直, 拒绝沟通,也不管顾伯是什么态度, 仅仅只是放下东西就转身回去了。
时间不早,她抱起桌上书本,准备去学校。
边牧绊着她的脚下,临春余光扫过院门右侧, 暖黄色的阳光照在琴房一角。
木门上了年纪, 看上去有些破旧。临春脚步停了一停,继而转身向那里走去。
上一次触摸琴键好像还没到冬天,她以前想蒋以言的时候会到这里随便弹一弹。
听不听得见也没关系, 反正蒋以言不在这,随心所欲。
单纯发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
琴谱立在面前,临春没有去翻。
她的目光定在琴键的某处,空洞又遥远。
那段本应轻快的旋律在她指间又急又燥,临春压根没顾及节奏,赶鸭子上架似的一股脑往前冲。
音符搅合在一起,在耳朵里团成一堆浆糊。
临春眼睛通红,睁得老大,努力兜住眼眶里的温热,眼泪却依旧滴滴答答掉在手背上。
最后的休止符无限延长至这个荒诞的春天。
她低头小声地哭,能听见自己细碎的抽泣。
自己好像好久都没想蒋以言了。
那束推着她往前走的光,似乎已经变了个样子。
突然,耳边传来间隔短暂的闷响,像是叩门的声音。
临春转头向声源看去,下一秒呆在原地,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蒋以声倚在琴房门框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的脖子上甚至还围着和临春相同款式的围巾,这么静静地看了会儿她哭红的眼睛,目光复杂。
半晌,他笑了:“哭什么?”
“……”
蒋以声跟个鬼一样出现在书店,临春以为自己哭出了幻觉。
直到人蓦然靠近,她才慌乱地按着琴键“噌”一下站起来。
“铛——”
钢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她下巴还聚着泪珠,蒋以声食指随手抹了一道,温温热热。
这是个姑娘为他流的眼泪。
应该…是为他?
“你没在想我哥吧?”蒋以声很坏气氛。
“……”
临春仿佛听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甚至都没有去回答。
她拿过搁在凳子上的围巾和书本,后退着绕过蒋以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伤心了一半突然被人强行打断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因为一旦回想起之前种种,会觉得自己有一种小脑缺失般的智障。
最起码临春觉得自己哭得挺蠢。
她抹了一路的眼泪,避着人群到了教室,还没闷头在凳子上坐上一会儿,她那缺了小半个月的同桌便慢悠悠地跟来了。
蒋以声的突然出现吸引了班里大多数人的目光,毕竟最后一排的椅子都给挪走了,现在人怎么又给回来了?
“班长,”蒋以声捏住临春的衣袖,往外拽拽,“我凳子呢?”
-
早自习前几分钟,赵老师来了趟教室。
对于蒋以声的到来,她似乎也有些诧异。但她很快安排好了座位,先让对方坐下上课。
只是蒋以声手上空空,桌上也空空,临春不得不分出自己的课本和纸笔给他。
蒋以声心安理得接过来,还不忘说上一句谢谢。
临春抿了抿唇,正低头继续刷自己的题目。第一节课下课,李瑶瑶发来信息询问蒋以声的事。
其实临春也不是很清楚蒋以声突然回到桐绍是因为什么,或者说她也不敢细想,因为今天这个日子实在是太凑巧了。
李瑶瑶:【会不会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越说越糟,临春直接关了手机。
左手边坐着的蒋以声正垂眸看着她的习题册,一页一页翻过去,很是认真。
偶尔班里会有人跟他打声招呼,他抬头礼貌地回应,疏离又有分寸。
除夕那晚的雪夜,决绝没有回头的转身。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等到熬了一节课过去,大课间是高二组做广播体操。
李瑶瑶从隔壁教室窜过来,溜到临春座位边热情地和蒋以声打了个招呼。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蒋以声笑笑:“没这么说过。”
体委催着大家穿上校服出去做操,已经在讲台上吆喝开了。
蒋以声空着手来啥也没带,偏头看向临春,眸中带着些许的无辜:“没带校服怎么办?”
李瑶瑶也看向临春。
临春低头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S码对于蒋以声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过牵强。
“你不会想脱衣服给他穿吧?”李瑶瑶在一边得吧开了,“他男的哎,能穿女的衣服吗?”
临春:“……”
倒也不至于说得这样直白。
“你们干啥呢?还不出去?”体委开始催他们。
“他没穿校服。”李瑶瑶大声说道。
“没穿校服也去,站在队伍最后边。”
李瑶瑶冲蒋以声耸了下肩:“快点吧,大少爷。”
蒋以声拿了桌洞里的围巾,浅灰色的,随便系在颈上。
临春偏了下脸,没拿自己的。
今天晴天,但是风大。
广播里放着舒缓的歌曲,操场上的学生三两结伴,打打闹闹。
临春和李瑶瑶一起小跑着过去,风吹散她的长发,露出耳后边那一小片短短的发茬。
但很快,她用手把头发压了回来,紧紧贴在耳朵上。
低头想避开他人视线,只是双手抱头的动作怪异,反倒惹人注意。
临春尝试着把手放下,但那些目光依旧追随,窃窃私语。
她去得晚,站在女生队列的最后一个。
身边就是梁阙,对方斜了一眼。临春抬眼与他对视一瞬,又低头把长发往耳边理了理。
广播体操的伴奏响起,临春高举双手,认真做操。
她早上没戴帽子,其实不应该再不戴围巾。
但现在后悔也迟了,被看见少一片头发其实也没什么,丑就丑了,反正会长出来。
第三个小节后需要转身,虽然临春不停安慰自己,但真快到那一节还是会怕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又去整理自己的长发,摸摸耳后确定有没有被完全遮挡。
突然,有东西在她眼前掠过。
手背同时触碰到柔软,临春猛一抬头,身后的蒋以声把手收回。
她的肩上搭了条米色的围巾。
临春愣了一愣,低头飞快把围巾系好。
她的长发大部分被乖乖收好,只剩脑袋后面的几簇还跳脱着往外,在围巾之上拢起一个小小的鼓包。
蒋以声捏住那一点发丝,往里掖了掖。
广播里铿锵有力地数着节拍,临春和所有同学一并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身后的少年。
他的脖子上空空荡荡,并没有戴那条浅灰色的围巾。
蒋以声扫了眼周围,这才慢悠悠地也转过去。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动作,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声音很轻,但他们离得很近。
临春听到了。
-
广播体操结束后,校长宣布今晚放学高三组举行百日誓师大会,其他年级组也可以来操场观看。
临春听不清内容,站在原地发呆。
本来听无所事事的,但因为蒋以声站在她的身后,又变得紧张起来。
鼓起勇气,临春回头看了一眼。
蒋以声正视前方,视线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只是临春回了头,他便垂下眸,两人对上目光,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通知结束,周围同学突然走动。
临春低下头,手指攥着袖口,掌心都有些冒汗。
她向蒋以声比了个“谢谢”,快步擦过他的身侧离开。
呼出的热气蓄在围巾里,柔软的毛线蹭着脸颊。
临春抬手搓搓自己发烫的耳朵,在艳阳高照的暖冬里总是想起那晚的雪夜。
当初不要的礼物,现在倒是戴了出来。
围巾过了蒋以声的手,跟火燎过似的,临春进了教学楼就给摘了。
班里同学陆续回了教室,嘴里还在讨论今天晚上的百日誓师。
赵老师跟来教室通知了临春一声,建议她晚上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百日誓师,也就是指高三生在高考前一百天时举行的一次全校性大型师生会议。具体内容大概是校领导发表演讲,给学生加油打气,再表扬表扬优等生,树立榜样,最后对未来一百天的学习和生活集体宣誓,算是一碗非常浓郁的鸡汤。
临春明白赵老师的意思,因为明年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很有可能就是她。
这是桐绍一中第一次举行这个仪式,严格来说已经有点迟了。
小地方干什么都慢,能举办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赵老师走后,临春翻开生物课本,背上面零碎的知识点。
时间过得真快,自己都快高三了。
还有一年就是高考,她马上就要走到二姐的前面。
高考能考多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