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临春整理好文具除了考场,一抬眼就看见半倚在走廊旁的蒋以声。
对方正和两个女生交谈,见她出来后便笑着结束了对话。
临春左右看看,似乎没人等他。转身要走,被蒋以声拉住衣袖。
“等我啊。”
他的声音浸了水,湿淋淋地钻进临春耳朵里。
临春搓了下耳廓,回头看他。蒋以声松开了手,走在她的身边。
“穆潋卿来了。”
临春有些惊讶:{现在?}
蒋以声点点头:“还有徐拓,应该已经去找小冬了。”
他们并肩而行,在人群里走过。
教学楼外的光荣榜上贴着上学期期末考前五名的照片,蒋以声习惯性偏头扫上一眼。
临春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回头,收回视线时又恰巧撞上蒋以声垂下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临春眨了下眼,率先看向前方。蒋以声勾起唇角,微微探身:“照片好像换了。”
临春抬起头,蒋以声拇指指指身后,用口型重复一遍。
临春用手机回答:【期中和期末考后会换。】
桐绍一中的老规矩,一学期换两次光荣榜,全凭成绩排高低。
临春向来稳居第一,所以照片两月一换,没什么稀奇的。
蒋以声:【个性宣言呢?】
临春:【我随便选的…】
临春的确是随便选的,名言警句学校里贴的到处都是,她当时随便瞟了一眼,填的就是他们走廊上挂着的那个。
“写什么都行?”蒋以声来了兴趣。
临春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写什么?}
如果蒋以声要好好考试,上榜应该没问题。
可蒋以声却只是笑笑:“到时候说吧。”
-
出了学校,没走几步就到了奶茶店。
临春急着见穆潋卿,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梁阙竟然也在其中。
徐拓眉头拧得老高,看起来已经忍了很久。
“跟我出来。”梁阙对临春扔下这么一句便出了奶茶店。
临春抿了抿唇,放下考试用具,还是跟了过去。
徐拓追上去想拦,半道上被蒋以声拦腰兜了回来。
临冬在一旁不明所以:“三姐和梁阙哥哥怎么啦?”
蒋以声看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另一边,梁阙停在了路边。
这里离奶茶店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再往前就是附近的住宅区,没什么学生。
临春停在两步远外,沉默着没有开口。
之前她和梁阙不欢而散之后,其实两人到现在还没和好。只是对于梁阙,临春记不起仇,对方如果找她,她也是一定会给予回应的。
梁阙拿出手机,给临春发了几张图片,
临春皱着眉点开来看,是截屏下来的聊天记录。
梁阙:【有朋友告诉我,有人报警蒋以声威胁勒索他人,已经去派出所做笔录了。】
临春眼睛瞬间睁大,摇头表示绝不相信。
她不明白梁阙为什么会对蒋以声这么大的恶意,不仅几次三番让自己远离,现在更是杜撰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蒋以声威胁勒索?他什么东西得不到,还需要去威胁勒索才可以?
“我哥在哪上班你不是不清楚吧?”梁阙问道,“还是你跟我去邻市验证一下真伪?”
临春依旧不信。
梁阙咬肌紧绷,怒极反笑:“他说什么你都听,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是不是疯了?”
见梁阙如此笃定,临春心里也没什么底。但这件事到底是蒋以声的事情,只听一面之词去定义什么显然不太应该。
{我会问他。}临春比划道。
梁阙五指攥拳,逼近一步:“有什么可问的?!”
这句声音很大,临春吓了一跳。她的眼眶红了一圈,还没来及做出反应,肩膀被人从后按了一下,蒋以声停在她身后,看向梁阙很是无奈。
“你小声点。”
临春低头揉揉眼睛,逼退眸中泪意。
倒不是被梁阙吓到掉眼泪,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梁阙总要用这种方式与自己沟通,暴躁到不按照他的意思来就绝对不行。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你要不要先回去?”蒋以声偏头对临春说。
临春吸了吸鼻子,看了梁阙一眼,转身回了店里。
梁阙不待见蒋以声,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只是刚走出几步被对方拦住去路,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彼此眸中都带着几分打量。
“听我一句,”蒋以声语气平缓,好言相劝,“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梁阙眯起眼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昭然若揭的事,还偏偏在这里打哑谜。
这可能就是十六七岁的青涩,与不想面对的失败。
可蒋以声偏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大大方方说出来给梁阙听。
“临春很可爱也很优秀,成绩好还很上进,我也很喜欢。但她是个人,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我不介意你喜欢她,但是请你尊重她。”
第71章 71
蒋以声回到奶茶店, 临春和穆潋卿正凑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见他回来了,临春便过来,兔子似的一双红眼睛, 还没开口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先吃饭吧, ”蒋以声用食指把她垂在身前的长发拨到耳后, “吃完一定跟你说。”
临春揣着心事,饭吃得很快,徐拓带着临冬出去玩,穆潋卿也跟过去。
蒋以声和临春去了书店, 晚间的菜市很安静,他们并肩而行,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梁阙, 临春并不是说完全不信。
如果这事放在以前, 哪怕只早上半年,她是会无条件听从梁阙的话的。因为梁阙不会害她, 这是临春自小到大打心眼里的认识。对方明里暗里护了自己这么多年,实在不应该抱有怀疑或直接反驳。
只是蒋以声…
临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面前的门帘被人单手撩起, 临春微仰起脸,见蒋以声垂眸看她。
她没看见口型,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蒋以声轻笑一声, 往店里抬抬下巴。
边牧跑来临春的脚边打转, 透过桌边的窗,她看见屋外大片花田。
相比于上次见,已经有不少花开了。
月光洒落一地, 给绿叶镀上白霜,暗夜里有一点明亮的橘黄, 微弱的光若隐若现,萤火虫似的映出即将四散的烟雾。
这是临春第一次见顾伯抽烟。
或许遇到了什么难事。对于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她心里没缘由地难过。
“在想什么?”蒋以声问。
临春收回视线,蒋以声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蒋以声面前晃晃。
低头打字,用信息对话。
临春:【我在想我不应该那样对梁阙。】
蒋以声:【为什么?】
临春:【他对我很好。】
蒋以声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杵在桌边,指背抵着下巴。
看着临春发来的信息沉默两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梁阙在临春心里的分量,从某些方面来说,可能临春看重对方要超过自己。
这是十几年的时间堆积而成的依赖,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事实。蒋以声没打算就梁阙这个问题和临春做过多的讨论,即便讨论,自己也不应该以现在这个身份。
蒋以声:【和你说一件事,你可能会生气。】
跟着这条信息后面,他发了两个痛哭流涕的熊猫。
临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临春:【你真威胁恐吓了?】
蒋以声双手合十,闭上眼杵着胳膊虔诚地拜了一拜:“听我狡辩。”
临春:“……”
这事儿到了梁阙那里,糊弄怕是不行。撒谎还得一个一个去圆,蒋以声没那个精力,打算直接坦白。
虽然这事儿传到蒋以声耳朵里已经成了定局,但他也没准备把这口锅全让徐拓一个人背。左右都是他们在桐绍惹出来的事,即便出于好心,但给别人添了麻烦,错误也得认。
他想到哪说到哪,一条条信息发过去,临春慢慢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她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后来逐渐麻木,最后趋于平静。
蒋以声倒是有些惊讶于临春的情绪管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接收这么多的信息,也就是表情变了几变,没其他什么反应。
【徐拓在店外等着,怕你生气,没敢进来。】
临春惊讶地朝店外探了探身,没见着人,她狐疑地站起来,刚想出去察看,徐拓自己撩开门帘进来了。
隔着一大段距离,徐拓双手合十举于头顶,先给临春鞠躬拜了三拜。
“姐我错了!”
临春连忙摆手,慌乱地看向蒋以声,用手语示意他说点什么。
“没怪你。”蒋以声呼了口气。
徐拓这么大的架势他甚至有点想笑。
一个窟窿暂时堵在临春这,虽然她没怪任何人,但是心里还是有气的。
她气得是临春的生父,气那一家人跌破底线的无耻。
人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这世上好人很多,但坏人也不少。
虽然说这事是徐拓起的头,但怎么说也是出于好心,临春没想到徐拓对临冬这么好,一时半会儿还有点眼眶发酸。
【知道就知道,没关系的,你不要干违法的事。】
蒋以声眼底拢了层淡淡的笑:“嗯。”
临春喂了狗,又去院里和顾伯打了招呼。
顾伯淡淡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她身边的蒋以声。
蒋以声本以为只是顺道瞥他一眼,可却不知为什么,那道目光迟缓得有些沉重。
临走前,蒋以声忍不住问:“有事吗?”
顾伯收回视线,缓慢地摇了摇头。
离开书店时,蒋以声回头看了眼竖在门边的破旧招牌。
“顾伯一直一个人吗?”
临春看着他,点点头。
太早的时候临春也不清楚,反正这几年除了蒋以言也没什么人来过这里。
顾伯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临春前几天还在想,自己高考离开后书店会不会太冷清了。
然而转念一想,没有家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要是遇到像临冬生父那样的人,狗皮膏药似的黏上,还不如没有。
临春低着头,心里不是滋味。
尤其是对方又有了个儿子,她就觉得这世界特别不公平。
“怎么了?”蒋以声微微躬身,探着脑袋看她的脸。
临春偏过头不让他看,抬手用袖口使劲揉揉眼睛。
蒋以声拿出纸巾递给她。
临春摇摇头,她又没哭。
{小冬爸爸扔掉自己的小孩,能告他坐牢吗?}
临春在书里看过,父母对孩子有抚养义务,不履行义务是违法,遗弃婴儿犯了遗弃罪,严格算起来是要坐牢的。
蒋以声愣了愣,没想到临春会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
而这个问题也着实把他问住了,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可以,”蒋以声斟字酌句,把话说的非常慢,“但是很难。”
遗弃罪的立案非常困难,公安和法院踢皮球就得拖上好一段时间。而且一旦起诉,律师费也是一个不容忽略的花销,面对一桩不知道能不能赢下的官司,可能钱花了也只是听个响。
平心而论,临春也舍不得。
{律师自己打官司呢?要钱吗?}
蒋以声不确定地摇摇头。
这方面他没接触过,问细了其实也不清楚。
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学法。”
临春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思考几秒:{可以当律师吗?}
蒋以声比不好手语,于是便打字回答:【法务、法官,或者考公都可以。】
这有些触及到临春未知的部分,她有些惊讶:【还能当法官啊?】
蒋以声随手百度,扫了几眼再总结给临春:【法硕毕业,过了法考和省考还需要实习年限。】
临春捧着手机,停下脚步。她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低头陷入沉思。
蒋以声在她左前方侧身等她:【想学法吗?】
临春抬头,眼底是一片无知的茫然;{听不见可以学吗?}
蒋以声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只是耸了下肩:“不知道。”
相比于计算机,学法更需要与人沟通,听力和表达都很重要。
他是可以随便指一个方向让临春往前,但又怕指错了地方,害喜欢的姑娘撞了南墙。
他们不过高二,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