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疾只发生在前两个朝代过，近百年都未有过，但是关于疟疾的传言，众人都谈之色变。
许衍听着那些嗡嗡声，有些头疼，冷着脸开口：“吵吵嚷嚷做什么？”
一时之间，朝内安静了下来。
许衍可是连皇帝都敢骂，皇帝的亲皇叔都敢杀，惹了这位活阎王不快，无异于送人头，还是闭嘴为好。
“如此天灾人祸，不知摄政王有何高见？”向宗权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冲许衍开口道。
烫手山芋丢到了许衍手里，许衍面色如常，淡声道：“先封城隔离。”
向宗权继续道：“依摄政王的意思是，那些感染疟疾的百姓，就放弃了？任由他们死在城中吗？”
“本王从未说过此话，还是说向大人有这个意思？”许衍看白痴一般的看着向宗权，继续道：“封城是为了控制疟疾继续传播，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杜绝疟疾继续传播，并不是放弃那些城中的百姓，如今疟疾肆意传播，人心惶惶，应当尽快封城，隔离并采取措施。”
底下又是议论纷纷。
看到许衍看过来的视线，又都闭了嘴。
疟疾肆虐，民众死亡无数，满座大臣竟无一人愿去。
许衍看着那些人，有些好笑，嘴上说着为了民众，如今又畏畏缩缩不敢开口，他淡声道：“既无人前去，那我去。”
景骁也道：“臣愿随摄政王一同前去。”
两人对视一眼，许衍神色淡淡。
又接着有人开口：“臣也愿随摄政王前去。”
许衍看了他一眼，是新选进来的官员，似乎是叫赵言蹊，一身官袍，眉清目秀，文采斐然，倒也是个可用的人才。
贺嘉钰看着许衍的表情，知道师父决定要做的事，他改变不了，可是此去可能就是不回，他抿着唇没有说话，看着许衍投过来的视线：“那就摄政王带着景少卿和赵主事前去。”
“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许衍有贺嘉钰给予的特权，不用跪下。
御书房内。
许衍看着眉头拧着就没有舒展开的贺嘉钰：“怎么？”
贺嘉钰放下一枚黑子，忧虑出声：“师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次疟疾肆虐，民不聊生，如果不能控制的话，天下必大乱，所以，我必须去。”
“师父，那我也去。”
许衍放下一枚棋子，正色道：“不许胡闹，此去凶险，可能会出现意外，你身为一国之主，你不能去，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师父……”
许衍看他：“没有可是。”
师父总是这般，说着危险不让他去，然后自己冲在最前面。
贺嘉钰神色明显有些不开心，他垂下眼睛，有些可怜的开口：“真的不能去吗？师父。”
许衍突然抬手，骨节分明的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他说：“听话。”
他神色认真，面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很温柔。
“好。”贺嘉钰看了看许衍的神色，又道：“那师父一定小心。”
“我可不会死，死了谁给你收拾烂摊子？”
莫名听见这句话，贺嘉钰就有些眼眶湿润，偏偏师父脸上还挂着笑，一双漆黑的眼睛笑起来灿如星辰，他从未见过能有人把一身白衣穿的似师父一般出尘绝艳。
那时候他都以为自己一定会死，一抹白色的身影闪了出来，那个对自己冷冰冰的师父竟然救了他。
虽然师父总是一边嫌弃他，一边对他好，默默处理完所有的事，却对自己做的事只字不提，人人都道师父心狠手辣，也有人旁敲侧击告诉他许衍狼子野心，应当提防，但是他知道，师父是个很温暖的人，对他是，对南姐姐更是。
许衍看着对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的贺嘉钰：“你再不落子，你这局差不多就要输了。”
贺嘉钰抬头，眼眶却是有些红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师父你一定要小心。”
许衍敲他脑袋：“我知道要小心，都那么大了还哭呀？”
“我才没哭。”
看着许衍递过来的帕子，贺嘉钰擦了擦眼泪，想还给许衍，又收回了手，擦过眼泪的帕子，师父肯定嫌弃。
许衍其实心中也有些复杂，如果他要离开的话，不知道姐姐一个人在府里会不会危险，他留再多人在家，他也不放心，他更怕南絮要跟着他去。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着姐姐不要出危险。”
贺嘉钰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点头道：“我知道，师父，要不要把南姐姐接进宫里？”
许衍摇头：“不用。”他会留人在家里，在宫里也不一定安全。
两人下棋，贺嘉钰总是输：“师父总是赢，跟我下棋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我等你有胜过我的那天。”
两人下了几局，许衍站起身，冲贺嘉钰开口道：“走了。”
贺嘉钰仰头看他：“好。”
那一身白衣消失在宫中。
贺嘉钰坐在书桌前，看着桌子上刚刚两人下完的棋，有些微微出神。
师父说，他和姐姐下棋总是输。
他和师父下棋也总是输。
他连师父都下不过，肯定更下不过南姐姐。
贺嘉钰又开始忍不住乱想，他摇了摇头，师父一定会平安回来，他不能想那么不吉利的事。
第35章 不舍
许衍回到南家，在房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南絮，听下人说，南絮在厨房里。
炉子里熬着小吊梨汤，里面放着银耳，红枣，梨，冰糖，芦根，百合，桂圆，话梅。
秋天喝一碗梨汤，浑身上下都是舒服的。
南絮想把炉子捧下来，结果因为走神，直接上了手，烫到了手，“嘶”了一声，下意识将手放在了耳朵旁。
许衍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抓住她的手放在冷水里冲了冲，着急的问她：“疼不疼？姐姐。”
“不疼，就是刚刚在想别的事，有些走神了，所以就直接上手了。”
许衍将汤盛了出来，冲南絮开口：“我端着吧，姐姐。”
南絮看着他小口喝着汤，看起来乖巧极了，忍不住就伸出手想揉揉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揉起来很舒服。
许衍却不知道怎么跟南絮讲这件事。
“姐姐。”
“嗯？”
“我这次要离开几天，姐姐照顾好自己。”许衍想了想，还是不准备告诉她这件事。
“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可能半个月，就是陛下需要我去做些事，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南絮也没多问，应道：“好。”
许衍走的那天。
院子里的银杏叶黄了，似飞舞的金蝶，飘舞着落下，落了满地金黄。
南絮穿着浅黄色的衣裙，站在院子里，看着许衍上了马车，叮嘱道：“注意安全。”
“会的，姐姐。”
许衍刚走两步，又没忍住折返了回去，这次过去，可能很久都见不到姐姐，他抱住南絮，将脸埋在南絮颈窝里，抱的很紧。
南絮刚想说话，许衍就捏着她的下巴吻了过来，他的吻缠绵又温柔，他的睫毛轻颤，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赵沧和徐越默默转回了头。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许衍松开南絮，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眼睛，冲赵沧和徐越开口：“你们两个不必跟着，一起留下来保护姐姐。”
“是，主子。”
“府里已经留了很多人，你带着他们吧。”虽然不知道许衍是去做什么，但是还是多带些人手安全些。
“不用，姐姐。”许衍又交代了几句，有些不舍得看着南絮，轻声道：“姐姐，我走了。”
府内的人已经安排好，不会透露这件事给姐姐，只是怕姐姐在外面听得了风声，到时候怕是会生他的气吧。
可是姐姐的安全更重要。
许衍走了。
南絮看着空空的房间，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她抱起一旁的小猫，揉了揉它的脑袋，开口道：“也不知道阿衍去了哪里，阿衍不说，我也不问。”
南絮躺在门外的揺椅上看书，看着看着眼皮有些打架，便睡着了，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浑身渡上一层金光，一旁的婢女将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另一边的许衍，穿着一身白衣，骑在高头大马上，五官艳丽，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对景骁和赵言蹊开口：“出发吧。”
景骁问他：“你没告诉阿絮你要去哪里？”
许衍瞥他：“阿絮不是你叫的，景公子。”
许衍似乎一直都对他这般不喜，景骁没有说话，骑马跟在了他身后。
“摄政王。”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少年，他一身绛红色的衣袍，衣服上用金银线绣着云纹，少年的眼睛乌亮亮的，头上束着金冠，矜贵清秀，不是贺嘉钰还有谁。
师父嘱托他在外不许喊师父，所以他只能和别人一般喊他摄政王，可他觉得这称呼未免生疏了些，他还是爱喊他师父。
景骁和赵言蹊恭敬的开口：“陛下。”
许衍从马上跨了下来，走到贺嘉钰面前，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怎么不好好呆在宫中，又跑了出来？”
“师父就别骂我了，我就是来送送师父。”贺嘉钰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福，上面还有一团丑丑的字迹，一看就是贺嘉钰自己写的，他小声道：“师父把这个带上。”
许衍接过那平安福，看了一眼，塞在了怀里，轻笑道：“还是没有任何长进，你的字。”
贺嘉钰扁了扁嘴，小声道：“我已经很认真写了。”
许衍忽然低头：“别让姐姐受伤，还有你自己，有事随时书信联系，姐姐若是问起来，就说你有事让我去做，有空的话，你也可以去找姐姐，我怕她一个人会无聊。”
“好。”贺嘉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几个人，又开口道，“这是前两个朝代参与过疟疾救治的医者后代，还有宫中医术最好的御医。”
“宫中的御医就不必了，另一个我带走。”许衍有跨上了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贺嘉钰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
羿城地处阕国的东北方，从京城出发大概需要一日的时间。
一行人走了一路，停下来在羿城中间的云水城。
许衍冲几人开口道：“原地休整半个时辰，然后继续上路。”
“是。”
云水城离羿城不远，这边依山傍水，风景也算秀美，不过几人却无心欣赏这些。
一个男子突然摔倒在地，然后嘴里叫嚷着：“好热……冷……”
许衍冲蹲下身，看了看那男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羿城，羿城，都说要封城了，我就逃了出来，封城不是要放弃我们，看我们死在城中吗？我知道疟疾是治不好的，肯定是想放弃我们，我不逃，就会死的。”
许衍站起身，给身后的医者使了个眼色。
那医者立刻给他塞了药。
那人死活抗拒着不喝，叫嚷着：“你是跟那些人一伙的吧？是不是想毒死我，我不喝，我不吃，啊，救命啊。”
周围看热闹的被侍卫隔绝在外。
许衍开口道：“封城只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个病情，喂你吃的东西也并不是什么毒药，想活命就吃下去，这不能治疗疟疾，但是可保你一些时日的性命。”
那男子闻言，想冲许衍磕头，被许衍止住了。
他有些微微拧眉，他们得再快些，还是有很多人偷跑了出来。
第36章 希望能保佑哥哥平安
许衍赶到羿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许衍一身白衣，骑在高头大马上，面上没什么表情，门口的守卫见到他，毕恭毕敬的开口：“摄政王。”
许衍淡声道：“起来吧。”
一身穿竹色长衫的男子迎了出来，冲几人行了一礼，恭敬道：“摄政王，城主姚峰也染上了病，所以没有出来迎接，卑职是羿城的副城主姚良，先带您几位去住的地方。”
“嗯。”
许衍迈着大步跟在他身后，旁边跟着景骁和赵言蹊。
许衍打量着这座城，许是因为城中爆发疟疾的原因，路上过往没有什么行人，显得有些萧条。
一个妇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
又被身后的官兵拖了回去。
那妇人披头散发，哭声凄厉：“别抓我，我只是想活命，我只是想活命呀，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
许衍拧了拧眉，看着那妇人，冲那些官兵开口：“住手。”
看到了一旁的副城主恭敬的模样，那些官兵知晓许衍应该是哪位大人物，果断停了手。
“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些官兵看着姚良的表情，冲许衍解释道：“是带这妇人去隔离，她染上了病。”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儿被你们抓了当即就杀掉了，说什么隔离治病，你们根本就没想让我们活，拿活人当靶子实验，为的就是救我们那伟大的城主是吧？怎么？城主的命是命，我们就不是吧？”
妇人的声音掷地有声，字字泣血。
许衍目光冰冷的扫过姚良：“陛下让封城隔离，这就是你们做的工作？”
“我……”姚良支支吾吾，嗫嚅了半天才开口道：“摄政王，这不是我们想的呀，如今这病传染的太严重了，城中大半的人都染上了这病，如果不这样……”
许衍冷冰冰的打断他，语气里染上了些寒意：“倘若是你的家人染上了这病？你也会这般做？”
“我……”
“你近来还是多做些事，以免后面死的难看。”许衍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是，摄政王。”姚良的手都有些发颤，刚刚那一瞬间，他被许衍的眼神吓到了。
安排的住处很华贵，许衍打量着房间，没有言语，不过羿城应该好好彻查一番，这次的事件就能看出很多端倪，就像是房子底下有了白蚁，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可房子终会有一天轰然倒塌。
姚良将城中患病的名单送了过来。
许衍看了一眼，念出了那个数字，城中总共有三万人，患病人数一万，确实是个大数目。
许衍冲姚良开口：“召集城中所有的可以使用的医者，赵主事负责药材，景少卿负责隔离，我去城中看看情况。”
“是。”
许衍走在城中，看到了抱着孩子躲在烂房子里的女子，孩子似乎已经不动了，那女子还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察觉到许衍的靠近，她抱着孩子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