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讨厌晚上，因为晚上父亲会喝酒，会打他和母亲，那是他最难熬的时候，他有时候都会想着自己突然死去就好了，至少，不会那么痛苦，可现在他却有些喜欢晚上了，因为晚上有南絮陪着，会有人守着他睡觉，给他唱温柔的歌……
他像是被人撕碎了很多片，但是南絮不嫌弃，还一片又一片捡起七零八碎的他，将他视若珍宝。
有人在放孔明灯，在江上一盏盏飞起，南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孔明灯，递给许衍一个，开口道：“阿衍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在灯上。”
许衍提笔写道：一愿阿娘来世遇良人，姐姐百岁无忧。
二愿同姐姐永不分离。
他的字写的歪七扭八，他看到南絮强忍着笑意还是夸他写的好看的样子。
孔明灯在江上飞起，带着众人的心愿，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到了晚上，江上不免还是有些凉意，南絮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许衍身上，开口道：“这江上已经有些冷了，阿衍等会，我去让船家生个炉子。”
炉子放在两人中间，火光映着两人的脸。
南絮从包袱里掏出买夜市买的烧鸡，撕下鸡腿递给许衍，开口道：“阿衍吃鸡腿。”
“鸡腿给姐姐吃吧。”
“还有一个呢，一起吃。”
南絮看着他慢慢吃完，又撕下一块肉递给他。
许衍开口道：“姐姐怎么不吃了？”
南絮想了想肚子里的糕点，开口道：“饱了。”
在南絮的投喂下，一只鸡几乎大半都进了许衍肚子里。
她倒了杯茶水，递给许衍，看他吃完，又掏出帕子，擦了擦两个人的手。
江上的夜晚很冷，但许衍一点也不觉得冷。
第5章 她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
两年后。
这年许衍八岁，南絮十岁。
五月的天气还很凉爽，春天抽芽的枝叶也愈发枝繁叶茂。
两人住的院子里搭了一个秋千，原意是给许衍搭的，结果许衍总是要推她玩。
南絮坐在秋千上，身上穿着藕色罗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她两只手抓着绳子，身后站着许衍。
许衍的视线完全落在南絮身上，他轻轻的推动秋千，怕摔了南絮，只是小幅度的推着。
“你可以用力推一些，我不会摔下去的，阿衍。”
许衍思索着她的话，然后手中的力气大了些，但是每次推出去，手上都不敢松。
忽然“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南絮从秋千上下来，冲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许衍跟在他身后。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正坐在地上，他穿着湖绿色的锦衣，看起来软萌极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揉眼睛，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南絮蹲下身来，轻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隔壁陈家的公子吗？”
“姐姐，我是偷偷翻过来的，别告诉爹爹。”陈宣润抓住南絮的手指，央求道。
南絮身后的许衍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小孩，他很想反驳他，是自己的姐姐，才不是你的。
“好。”南絮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让下人送你回去，下次不准再翻墙了，很危险，知道了吗？”
“好。”
陈宣润临走前开口，“姐姐，我下次还能来找你吗？”
话音刚落，身后的许衍冲他开口：“不可以，她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回家找你姐姐去。”
姐姐居然揉了那小孩的头，姐姐还对他笑，还对他那么温柔，姐姐以后会不会也对他如对自己这般好？
他不开心，很不开心。
这是他的姐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许衍很凶，陈宣润眼泪巴巴的走了，还回头看了看南絮。
许衍瞪了他一眼。
陈宣润咬了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个哥哥好凶。
送走了陈宣润，南絮有些无奈的看着呆站在原地的许衍，叹气道：“阿衍。”
许衍以为她要训自己，不免有些难过，姐姐要为了别的小孩训自己？姐姐是不是觉得他太小气了？姐姐会生气吗？她会不会讨厌自己？
可就算姐姐讨厌自己，他也不想她有别的弟弟。
南絮捏了他的脸一下：“在想什么？都走神了。”
“在想姐姐是不是也要有别的弟弟了？”
南絮没忍住笑出来了：“傻阿衍，姐姐只有阿衍一个弟弟。”她看到许衍垂下眸子，睫毛轻颤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许衍这个阶段是很敏感的。
是不是她对别的小孩太好了，他很没有安全感？南絮很认真的自我反思了一下。
她看到许衍笑了，是那种很明媚的笑，他道：“那姐姐要说话算数，只能有我一个弟弟。”
“好。”
————————————
下午，南絮教许衍写字。
许衍学了三年，字还是写的不太好看。
南絮写了一个字，告诉他这个字读什么，是什么意思，然后道：“阿衍也写下来试试。”
许衍提笔，拿笔的姿势很规范，写下来的字却不那么如意，他看了南絮一眼，表情有些委屈：“姐姐，我写不好这个字。”
南絮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写了一遍，笑道：“会了吗？”
许衍的表情还是有些茫然，南絮便又带着他写了几遍。
南絮看着他歪歪扭扭的字，有些失笑，然后看到许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许衍什么字写的都不算好看，自己的名字也是，唯独南絮的名字，教了他一遍，便写的很好。
南絮当时很开心，抱着他亲了一口，说我们阿衍怎么那么棒，还说要把他写的字挂在自己的墙上。
许衍当时整个人脑子一下就懵了，脸上还留着柔软的触感，但是这种感觉他不讨厌，反而很喜欢，他还想让南絮的亲亲他。
但南絮已经拿着字考虑贴在哪里了。
许衍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笑了。
其实许衍会写，他也能写的好看，只是如果他的字写的很漂亮的话，姐姐就不会那么用心的教他了，也不会放那么多注意力在他身上。
写了好几遍，最后一遍许衍的字写的还可以。
南絮拿着那张纸看了一遍，笑着捏了捏许衍的脸：“写的很棒。”
这年许衍还没南絮高，还是很瘦，但总归脸上是被她养的有些肉了。
许衍的睫毛很长很密，像小刷子一般，丹凤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皮肤是冷白色，脸上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奶乖奶乖的，每次南絮都要忍不住对他的脸蹂躏一翻，许衍有时候也会乖乖把脸仰起让她揉。
救命，为什么她家小崽子那么乖啊？
奶乖奶乖的。
太让人想欺负了。
许衍不知道南絮的想法，他只知道南絮能捏捏自己脸，摸摸自己的头，他都很开心，他喜欢南絮跟他这般亲近。
最后一遍，许衍没有故意写的很丑，只把字写丑了一点点。
南絮夸自己了，许衍很开心，但是她没有像以前一样亲亲自己的脸，许衍有些失落。
第6章 长大以后，我娶姐姐
“不要，不要打我。”
“呜。”
“别打我，我乖乖听话。”
许衍紧闭着眼，睫毛轻颤，面色有些潮红，手胡乱的的在空气中抓着，仿佛溺水的人想抓救命稻草一般。
那种破碎感看的南絮一阵揪心，她握住他的手，抓在手里，不断道：“阿姐在，阿衍别怕。”
梦里父亲说：“你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下贝戈，你不会真以为有人会对你好吧，你配吗？哈哈哈哈哈哈。”
梦的最后是无尽的嘲笑和拳打脚踢，夹杂着母亲的哭声。
正当他宛若溺水一般觉得自己要死去了，他听到有人喊他，那人道：“都过去了，阿衍别怕，阿姐在，阿姐一直在。”
许衍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身旁的人正温柔的看着他。
许衍扑进南絮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闻着南絮怀里好闻的味道，慢慢安心了下来，南絮很瘦，腰细的一只手都能握住，她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许衍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南絮纤细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揉了揉，声音很柔：“阿衍别怕，告诉阿姐，是做了什么梦？”
“血，爹爹，打。”
“那是假的，都没了，都没了，阿衍别怕，阿姐在呢。”
南絮拍着他的背，轻声唱着哄他入眠的歌。
“前门冬
后门冬
雪过寒窗绘乱松
云山漫漫风
来匆匆
去匆匆
月影书凉人始终
夜长梦也空。”
许衍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他的手紧紧的抱着南絮，嘴里含糊的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南絮看着他，无奈又心疼，一直到许衍睡的熟了，南絮才悄悄离开了，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
许衍从梦中醒来，看见自己怀里被塞了一个枕头，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醒了？”南絮看着站在门外的许衍，他头上还有撮呆毛，表情有点呆，眼睛湿漉漉，可爱的不行。
“姐姐早。”许衍叫了她一声。
“早，阿衍。”
南絮吩咐婢女去把早点端过来，将许衍拉到自己面前，伸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又对他的脸一阵揉搓。
许衍像只小猫般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软乎乎的，南絮没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
早点摆在桌上，都是许衍爱吃的。
他看着南絮不动筷子，开口道：“姐姐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看着你吃。”
许衍决定明天一定要早起，跟姐姐一起吃早饭，他咬了一口灌汤包，汤汁鲜香，肉质很嫩，整个嘴里都被香味包裹住。
南絮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许衍冲南絮扬起一抹笑，笑的眼睛弯弯。
南絮想，她家小崽子真乖。
吃完饭，两人从屋内走出。
偏院的两个婢女正在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全然不知已经有人走过来了。
“她无父无母，你说以后哪个男人会要啊，这又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个小贝戈种，养了好几年。”
“听说老爷和夫人都是被小姐克死的，哎，你说……”
南絮冷冷的打断两人的话：“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两人吓得手里的瓜子都丢在地上，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姐，我们不是有意要背后嚼舌根的。”
“小姐，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吧。”
许衍并不介意别人骂他什么，但是别人骂姐姐不行，他盯着那两人看了一会，恨不得把那两人碎尸万段，他收起眸子里的阴狠，错开了目光。
他佯装委屈，拉了拉南絮的衣袖，开口道：“姐姐，原来他们都是这般想我，是我给姐姐添麻烦了。”
那两人抖成了筛糠，知道许衍难过了她们就要完了，南絮心软，平日里脾气极好，从不对下人发脾气，也从不摆小姐架子，但这个前提是没有惹许衍，她还记得上一个欺负许衍的下人，不止被重打了二十大板，全家都被赶出了南家，后来好像在外面沦为乞丐了。
这小孩怎么那么邪乎，刚刚还用那种目光看她们，现在又一副要哭的样子。
南絮面色有些冷，开口道：“打三十大板，扔出去。”
三十大板？
打三十大板她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两人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想要求南絮的原谅。
“姐姐。”
许衍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的南絮心疼的不行，伸出手把他抱在了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乖，不哭不哭，阿衍不哭。”
许衍从南絮怀里对两人扯出一抹笑，那笑容里尽是嘲讽，南絮自然是看不到的。
两人还想求情，南絮道：“说了拉下去听不懂吗？我南家不养闲人。”
两人很快被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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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衍坐在软榻上，抿着唇没有说话，南絮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开心，今日这两人说话太难听了，伤了小崽子的心，南絮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又是一阵心疼。
她刚准备说话，谁知许衍突然回头，定定的看着她，开口道：“姐姐才不会没人要，长大以后我娶姐姐。”
南絮被他逗笑，明白他是在意早上这两人说自己，早上心里的那抹不痛快一扫而空，她笑道：“好，长大以后你娶阿姐。”
南絮把他的话当成一句小孩子的玩笑话，并没有当真，还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后来那两个嚼舌根的人被赶了出去，两人挨了三十大板，拖着残破的身子出了南府，谁知刚出南府，在一处小胡同里突然遇见了打劫的，不光钱财被洗劫一空，听说还被狠狠打了一顿，腿都打折了。
南絮听说了这件事，笑着冲许衍开口道：“果然恶有恶报。”
许衍看着南絮，扬起一抹乖巧的笑意：“是啊，姐姐，恶人有恶报。”
他不会告诉姐姐那些人是他找的，他怕阿姐会厌恶他，觉得他心狠。
第7章 傻不傻
又是两年过去。
南絮十三岁，许衍十一岁。
已是冬天，雪下的很大，入目皆是一片莹白，一株红梅在大雪中显得格外显眼。
许衍捧起堆的小兔子给南絮看，语气欣喜：“姐姐，快看。”
南絮接过他手里的小兔子，笑道：“真可爱，跟阿衍一样可爱。”
得到了夸奖，许衍又蹲在了地上，抓起地上的积雪准备多做几个，都送给南絮。
南絮有些无奈的蹲下来牵起他的手，用帕子抹去他手上的湿润：“想玩下午再玩，手都冻红了。”
南絮搓了搓他的手，拉他进了屋里，屋子里暖炉生的很暖，南絮拿着他的手放在炉子上烤火。
她拿出一双手套，在许衍手上比了比：“看来是大了些，等这几日我再重新给阿衍做。”
许衍将手套戴在手上，笑道:“我就喜欢戴大的。”
他戴上又脱下，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低下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姐姐亲手做的手套。
“怎么不戴？”
“屋里暖和，我出去再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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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絮的针线活不是太好，许衍睡觉的时候她偷偷比的，结果还是做大了些。
中午吃饭的时候，南絮喝了口粥，喃喃自语道：“好久没吃北城那边的桂花糕了。”
